第二章

时光匆忙,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月多余。

靠江一侧的榭雪亭是个冬月里赏雪的好地方,虽然现在只是五月还早着,但这里的山景依旧美不胜收,临岸边的野花也开得正艳,偶尔还能看见渔伯们渡船过江到市集上卖鱼去。

榭学亭台内此刻正坐着两道倩影。

其中一端坐着的是身着橙黄色俏皮服饰的月漫轻。

而另一端坐着的女子打扮穿着富贵,服饰衣衫华丽,一身气质温婉柔和,长相也是倾城佳丽之貌,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而此人便是月漫轻救回来的小妖朋友,名为槐夕。

此时的月漫轻正端着一盘刚摘下来的新鲜荔枝吃得不亦乐乎,但或许是因为许久沉默的气氛,月漫轻不由地抬起头看了看对面一直沉闷不语、满脸忧容正望江出神已经许久不说话的槐夕,再看看她面前桌子上摆放着的荔枝。

一颗未动……

“我说小夕夕啊,你最近这是怎么回事啊?话也不多了像个闷葫芦似的,还天天一脸愁气哀噫的样子,刚来红枫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还是说你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觉得这里不好玩了,现在想离山回闹市去了?”

剥开一颗肉粒饱满的荔枝放进嘴里,月漫轻突然开口问出这么一些话,打破了沉寂已久的气氛。

对面原本正望江出神的女孩回过神来后浅浅笑了笑,望着湛蓝的天空说道:“没有啊,我在这里感觉很好啊,每天都无忧无虑的,不用去考虑很多的烦心事,还有各种好玩的东西和好吃的美食,说实话我很是喜欢这里,所以你啊是想多了。”

“哦,是吗?”月漫轻转了转明亮的眼珠子一脸不信:“可是明明最近这一阵子我看你都不怎么开心,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老是心不在焉的,就好比昨天带你去采灵芝,都让你注意脚下的路了,结果你不还是一跤跌倒把自己摔沟里了吗,明明你就是心里边有事。”

“哪有啊,你想多了,昨天摔倒那就只是个意外。”槐夕摇了摇头,直接否认道。

“呵呵哒~”月漫轻眯了眯眸子:“你干嘛这么急着否认啊?瞅你现在这个样子这副状态,只会让我觉得你心虚了,你心里边肯定有鬼。”

“……”

“行行行,你说的没错,我心里确实有点事,无非就是我想家了,想娘亲想小妹了,这下行了吧小姑奶奶?”槐夕敷衍的说了一句。

“嗯……想小妹嘛,这倒也算个理由。”月漫轻挑眉点了点头,却转而又撇嘴一笑道:“可是……用这么烂的烂理由敷衍我,你是在把我当傻子糊弄呢,我可才不信呢,你心里绝对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事瞒着我。”

坐在对面的槐夕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抬手挽了一下耳际边的一缕发丝解释道:“我……我哪有其他事瞒你,不是你想啊,我都出来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回去,也没有和娘亲联系,她应该很是记挂我,而且出来的时候我还答应过小妹要给她带桂花糕回去的,但是都出来这么久了,小妹一直没见我回去,她一定很生我的气吧。”

“不不不……还是不对劲,我还是觉得你这话说得好是敷衍。”月漫轻一听就觉得假,什么娘亲小妹的讲这么多,她那娘亲小妹什么性子她又不蠢,于是直接摇头又接着说道:“你再这样有意的隐瞒下去,只会让我更加好奇的想知道你心里边到底在藏着什么事,我说小夕夕啊你不用瞒我,我可是你最最最好的朋友了,你有事情可一定要告诉我,而且我发誓我保证我绝对保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就告诉我吧。”

槐夕见月漫轻一副势必要追问到底的样子,她自知再隐瞒下去没什么意义了,反正或许等到最后某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的,于是深吸一口气叹道:“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你了。”

“其实,最近这几天心事重重都是因为我一直在担心一个人,担心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你知道吗,其实在你那天遇见被追杀的我之前,我一直都是和他在一起的,后来你帮我逃进红枫山的那天,其实本来我根本是没有任何胜算从杀我的那个道士手里活下来的,毕竟那个道士法力很是高强,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是他,他出现了,那天他经过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我,又发现我正被人追杀,身受重伤,情况很是危急,于是拔剑挺身而出在我身前帮我拦住了那个道士,这才让我有机会趁机逃走的,不然我根本活不下来,也遇不到你,更来不了红枫山,现在也更不会还坐在这里和你悠闲地聊天喝茶了。”

“可是自从我来到红枫山这里以后,我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和他联系上了,他找不到我,我也见不到他,直到今天已经与他分开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还好不好。”

“而且那个道士道行深不可测,也不知道那天他有没有为难他,虽说他们同为人类,那道士或许不至于会下毒手杀死他,但他再怎么说也帮助了我这个妖怪,我猜想那个道士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说真的我心里一直很乱,我真的很害怕他会因为帮我而出什么事情。”

“如果他真的……真的遭遇不测了,我会自责愧疚一辈子的,都怪我没用,都是因为我法力不够强大,遇上一个法力高点的道士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还需要靠他人搭救才能活命,我真的太弱了。”

槐夕话说到这里后就停了下来,眼里满是深深的自责。

听完槐夕讲的事情大概后,了解了情况的月漫轻不知道此刻该说点什么好了,是先安慰一下呢还是劝她别太担心了,不过很快随即她又撇了撇小嘴,内心有点小不开心地说道:“就这个还需要瞒我啊?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再说了被人救了那是好事啊,你当时就应该立刻告诉我,我或许还能帮你把他找回来当面谢礼摆宴感激一番呢,救命之恩越早报答越好,现在时间一拖,这恩人还否安好也不得所知,真是糟心得很。”

在月漫轻看来,谁救了她朋友的性命,那就相当于是她的恩人,现在得知救命恩人为救槐夕与道士打斗,现下生死未知下落不明,她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一时无话,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两女坐在桌旁大眼瞪小眼。

良久,槐夕拿起面前桌上瓷玉盘中的一颗荔枝放在手指间轻轻摩挲着,眼眸低垂似是在思索什么,随即想定了什么,眼神变得坚毅,既然决定了不隐瞒好友月漫轻,那就直接告诉她好了,抬眸望向月漫轻,月漫轻也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她。

槐夕语气认真地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救我的那位恩人,亦是我的意中人,是我心喜的对象,更是与我早早就交换了定情信物将要相守一生的郎君。”

“……”

月漫轻动作一顿,手里正剥了一半皮的荔枝突然掉在了桌上,白色果肉跳出了果壳,在桌上滚了几圈落了地。

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月漫轻原地足足呆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很像吃了粑粑。

嘭!

“啥?!!!”月漫轻突然拍桌而起,就差跳起来了,有些语无伦次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你这什么玩意儿的你就定情信物了?什么叫你要同一个人类相守一生?槐夕你脑子是不是疯了?!”

月漫轻不相信的疯狂摇头,自言自语:“不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幻听了,肯定是我幻听了!”

事出太突然,月漫轻感觉脑子仿佛扭成麻花了,槐夕说的话是可以这么转折且离谱的吗?!

为什么从一个人类帮了一只妖开始直接就跳到了人妖要相守一生了?

她的耳朵刚才究竟都听到了些什么?

她真是宁愿自己刚才耳聋了没听见……

“槐夕你告诉我你刚才是在开玩笑的吧?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月漫轻双手撑着桌面,身体越过桌子大半,脑袋伸到槐夕面前,一张微圆的脸蛋居高临下的望着槐夕。

“不。”槐夕抬起头与月漫轻对视,眼神真切一脸认真的说道:“没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头顶感觉乌云密布,隐隐有雷要劈脑袋的既视感,月漫轻多年以来的妖生认知快被雷焦了。

“可你是妖怪啊!你怎么可能跟一个人类在一起?!不怕被雷劈吗?”月漫轻气的抬手垂了两下桌子,蹙眉瞪眼望着槐夕,那一双本来就大得像熊崽一样的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

槐夕看见月漫轻这个模样,她就知道月漫轻在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是这个反应。

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反应这样大,那如果告诉自己的亲人呢……

恐怕绝对没有一个人会祝福她的爱情,甚至都会极力反对吧。

槐夕不由暗自叹了口气,但语气却加了几分肯定的又重说了一遍:“不管怎么样,我只知道他是我钟意的人,而且我很喜欢他,我也已经和他交换了自己的贴身之物以做定情信物,我们在不久的将来会成婚,会一起白头偕老不离不弃,会相守一辈子过完此生。”

“你们还想成婚?你……你要搞清楚你是妖,他是人,你们怎么可能成婚?而且单从寿命上说事,你们的白头偕老就不可能实现。”月漫轻已经快被气死了:“而且我敢保证,如果你敢和人类成婚,老天爷一定会在你成婚的那天当场打个雷劈死你的。”月漫轻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倒不是她成心要咒槐夕,而是人类与妖怪想要成婚这件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天道第一个不会答应,成婚之日一定会有种种不可预见的坏事情出来各种阻拦的。

最坏的结果还可能是一道天雷劈落直接血溅喜服,红喜变白丧,一双新人阴阳两隔。

要知道三界之中存有很多的禁忌,其中一条便包括了妖怪与凡人不得相爱、禁止结合,否则天诛地灭,永世分离不得相见。

人是人,妖是妖,人与妖的爱情注定没有结果。

槐夕低头沉默不语。

看着一言不发的槐夕,月漫轻不知道还要不要再接着骂这个脑袋有包的朋友,直到把她骂醒为止。

她只是有气无力的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侧头望向江面漂流而过的船泊,有些忧伤地暗自低语了一句:“如果你只是凡人我一定会开心的祝福你,但是为什么你要触碰天道禁忌。”

有些无奈地转回头看着对面桌前的槐夕,月漫轻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如果我今天不问,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这个朋友以及你家里所有的亲人,偷偷和那个人类成亲?”

槐夕握紧手指,眼神刻意躲避开月漫轻,望着榭雪亭外那片被微风吹拂摆动的野花,肯定地说开口道:“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听完槐夕的话后,月漫轻愣怔了几秒,突然冷静了下来:“是我刚才冲动了,不应该那么大声的斥责你,说些伤害你的话,也不应该直接否定你的决定,我没有资格。”

说完月漫轻心中还是堵得慌,她不想看着朋友去死啊。

闭了闭眼,把眼中发涩的泪意隐藏,月漫轻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远处重山说道:“以前我总喜欢管别人的私事,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觉得不对的我都要执拗地管上一管。”

“终于有一天,大家被我管烦了忍不了了,以至于全都跑到心儿姐姐那里去告状,我被罚跪抄写令人头疼的经文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因为我认为我没错,我就是好心在帮忙而已。”

“但心儿姐姐却对我说我不过一个局外人,不管别人有什么私事那些都是别人的私事,我一个局外人是不可以随便掺和的,再者说他们自己会有自己的决断,不管好与坏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恣意妄为强行插一脚反而会惹人讨厌,大家都不会喜欢我。”

“可心儿姐姐也说过,当事关生死时,能劝则劝之,若他人仍一意孤行,那就只能愿他一路好运了。”

“槐夕,要和那个人类成亲,这是你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

“我知道我现在根本无法改变你心里的想法,既然你心中都已经做了决定,我再说破大天也都是白说。”

“既然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我只能唯有一句祝福送上了。”说到这里,月漫轻仿佛解开了心中的乌云密团,没皮没脸的开怀乐笑道:“所以,成婚当天我一定要当你们的见证人,我还要喝你和新郎官的喜酒,反正你也不想到时候自己的婚宴冷冷清清的只有你们两个人自己过吧?”

槐夕完全没想到月漫轻说了这么多后竟然会突然说出这些暖心的话语,她刚才甚至以为从此两人会绝交再不来往了。

而槐夕此刻也才方然明白过来,原来月漫轻刚才说了那么多是为了说服她自己,从而能够接受她和那个人类在一起的这个事实。

槐夕此刻内心五味杂陈,面上表情显得几分滑稽。

而月漫轻看见槐夕这番又想哭又想笑的感动模样,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谢谢,有你这个朋友真是我的三生之幸。”槐夕拿起桌上盘中一颗鲜红的大荔枝递给月漫轻,由衷笑道:“大婚当日,我一定会邀请你为我们主持婚事,做我们的见证人。”

月漫轻接过槐夕手中的荔枝,把话题拉到了槐夕的未婚夫君身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那个心上人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他叫什么名字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认识多久啦?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你可要通通如实道来啊,我这个见证人要先提现知道知道对方这个人怎么样,给你把把关。”

点了点头,槐夕开始讲述起她和那个人类男子之间的故事。

“他叫齐南元,是个孤儿,幼年时期每天街上乞讨备受欺负,后几经波折遇见了他的师父,他就被领回了家,从那以后便跟着他师父习武,我们相识差不多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他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虽然武功高强,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可是他身上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还是个很有侠义心肠的江湖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集市上,那天小妹和我外出采买东西,但当时人很多,不一会儿小妹就和我走散了,小妹当时年纪小傻乎乎的就被拐子给骗走了,正当我发愁如何寻找小妹踪迹的时候,机缘巧合下遇见了他,也就是从那时起认识的他。”

“当他知道我在找小妹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跟踪这伙拐子有段时间了,他知道只要跟着拐子,就能知道小妹被骗到哪里去了,后来我和他一路上暗中跟踪拐子,终于到了小妹被关的地方,我也才发现原来不仅是我小妹的被拐了,还有其他的小孩子也被拐了,我们就一起合力救出了所有被拐卖的孩子,救出那群孩子的时候,他一直在安抚被受惊吓的他们。”

“我也和他在这一路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人真的很好,而且每次当我担心小妹下落的时候他总是在我身旁安慰我,对人总是关怀备至,很是细心……”

月漫轻没想到,槐夕一旦开始回忆起与心仪之人的种种过往,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越讲越起劲。

她此刻就像那天桥底下说书的老头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讲述着她和她那个意中人在一起闯荡江湖时的各种难忘的江湖往昔,但还别说这讲的故事蛮精彩的,月漫轻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时不时往嘴里塞颗荔枝。

不知讲了多久,天边只剩一抹晚霞余晖。

而槐夕这时也差不多讲完了她的故事,给自己沏了杯茶润了润嗓。

“只是这次分开以后,也不知道那个道士有没有为难他,对他不利。”放下茶杯,槐夕还是有些担忧的说了一句。

月漫轻听见槐夕的话,她只能安慰道:“应该会没事的,而且他做过那么多的善事,他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槐夕点了点头,有些苦涩的笑道:“谢谢你安慰我。”

“我说那什么……都一个多月了,那个道士迟迟找不到你,应该早都已经离开了吧,不如这样,明天我和你一块下山去找那个人类齐南元吧?”月漫轻突然提议到。

槐夕点了点头道:“嗯,我正好也有此意,毕竟都打扰你们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不过漫漫,你如果想要下山去,是不是还需和殷姐姐打个招呼啊?”槐夕不忘提醒一句。

住在这里一个多月,槐夕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一点,那就是没有殷衾心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开或者进入红枫山,即使是月漫轻,也不是随便说就能外出就外出的,同样也需要征得殷衾心的同意才行的。

“这点你就放心吧,心儿姐姐一定会答应让我出去的。”月漫轻一脸自信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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