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十早的遇见是分班以后的事情。
早已决定去读文科,很简单的原因——我讨厌化学。
我一直处于一种错误的执念中,以为是因为那两个化学老师,我才这般抵触化学,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其实他们说的没有错,他们只要在课堂上把该讲解的内容讲解出来就尽责了,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了,难不成还要我逼迫着你们去接受吗?
嗯……这跟强*一样,我自己这样一想,心中豁然明亮,终于抛开了以前的执念,不再怨恨两个化学老师,见面的时候还是很礼貌地跟他们问好。
说到底,这跟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分班前,老师还让我们要仔细考虑,孙浩问我要选什么。
我说:我选文科了,你呢?
他说:你文科我肯定也文科啊。
我说:是了,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说:我倒是不想死,只是不想跟你分开。
我说:你感动了我,要是你是女的,就没苏莉和齐思佳什么事儿了。
他说:女人有什么好,天天让你流眼泪。
我说:你看着我,你要是吻得下来我就跟你谈。
于是我们相互注视看了一会儿,他说:还是算了,我还是喜欢比较刁蛮的女生。
仿佛命中注定的分别一样,苏莉去了她闺蜜的班级——97。
97是我们那一届文科的快班,我们是中班,其他是慢班。齐思佳选了理科,去了100班,理科的中班。
许多人不开口,可是他们对这种等级制度有很大的抵触情绪,总觉得在中班或者慢班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在一定意义上象征着自己的失败。
我就没有在意过这种制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自然规律,你属于那种人,别人是无法帮你划出界线的。命运中的磁铁总会把你吸引到属于你的地方。一视同仁,所谓的公平,在没有完全相同的前提下,只是个很可笑的说辞。
人类也只是一群比较厉害的寄生虫,寄生在这颗悬浮在虚空中的星球上。时间的手掌推扶着我们浩浩荡荡地前进,像随着季节的变换而迁移的羊群,总得有些领头的才行。那些自身不知道东西南北,却总想着走在人群最前方的人,不是很可笑吗?
在优胜劣汰的法则里,你本身没有别人跑得快,却还要无理地去要求同一块金牌?
开拓者脚步永远要踏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领域总是让我们充满了期待,并是心中的这份期待刺激着我们不停的探寻。可是陌生的地方总是带着不可预见的危险信息,前方的树林间有老虎或者是脚下的草丛中有毒蛇,领头的人们是要背负得起这样的危险信息才行的。
如果不自量力,可能她的微笑并是生命盛宴的终点,甚至我们都无法回头,想要回到那些先前不是很如意的地方都不行。
好在我认得清自己,我没有能力走在人群的最前方去背负他们的期待和命运。我只要不去拖累最前方那些人的脚步就行,当然也没有理由去拉一把那些躺在路边、自我放弃了前进的人。别人已经把路为你踩出来了,你还奢求别人背着你走,那样的话就太过分了吧?
每个人都是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可是到了生命尽头依然还能在历史的长河中吼叫出回声的又能有几个呢?我啊,只要不要忘记了前进的脚步,做着自己的主角就好了,历史的主角就让他人来吧。
在这点上,学校给我的定位与我心中的一样,这让我无法产生对这种等级制度的抵触情绪。老师们依然不停地喊我努力学习,那只是因为他们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他们必须要对得起工作牌上那些用很好看的字迹写出来的意义才行。然而他们给我指了路,也只是他们的建议,他们可不敢保证树叶里没有毒蛇。虽然我也并不知晓我所走的道路尽头是不是只有深渊,但是钥匙在我的手里,我要开其他门,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分班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争取了一个组长的职位。在班级诸多的职位中,这个职位很适合我,避开了风口浪尖,隐藏在平凡中,却很有实权,让我可以做很多假公济私的事。比如我就经常不交作业,孙浩从来不交,我也不记他的名字(分班后,孙浩依然跟我是同桌,我们在同一张桌子,同一把椅子上坐到了毕业)。为了让我和孙浩不交作业的事情不被老师发现,我每天都要督促其他人交作业,有没有做完的,我就拿其他同学的给他们抄,反正就是抄,你也得给我交了作业。
有时候遇到一些脾气大的学生:就不抄了,你要咋滴?
这刚好符合我的心意,我就自己抄一本上去,交作业的时候把我的作业本放在第一本,让老师很容易看见我的名字:哦,这个学生是交过作业的。
我得让老师这样想。至于那个跟我发脾气不交作业的学生,我就记下了她(他)的名字,夹在作业本里交给老师。让老师知道:哦,这个组长还是挺负责的嘛。
不交作业的学生就被老师批评了,之后,只能乖乖地交作业上来。
总之,无论如何,作业本只能少两本,少了三本的话就容易被老师发现了——这是经验之谈了。如果我的职位被撤销了,我就得每天交作业了,那多麻烦。我选择的路坑太多,在作业本上写下问题的答案还不足以支撑我走到我想要的终点。
这样以来,我这个组长倒是做的“尽心尽力,日理万机”。为了组员能交作业,真是跟“海燕姐姐”给齐思佳写情书一样——操碎了心。
第二件事是我每天必须得给我的MP3充电。
那时候我有了自己的MP3了,因为我不能一直找别人借,不听课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再说呢,要听课的学生哪里会带着MP3呢?所以我攒了一段时间的钱,花了95块,买了一款快要被淘汰了的老式MP3。那时候让我头疼的是电池问题,我的经济情况不能支撑我不停地买电池,可是看着三十几块的充电电池,又不忍心跟家人要。
那个卖MP3的阿姨看出了我的窘况,她说:我这里有两支旧的充电电池,这样,你不嫌弃的话,十块,都拿去。
我心中大喜,问:真的吗?
她说:不过很旧了,可能不耐用了。
我说:耐用耐用,足够我用了。
于是我爽快地付了十元。
很难找到跟那个阿姨一样诚实的生意人了,电池是跟她说的一样不耐用,所以我每天得计算着电量过日子,把看小说的时间和听歌的时间规定好,严格遵守那个规定,日子极有规律。
如果有人跟我借MP3。
当然没门。
课堂没有讲新内容的时候,我就用留得很长的头发盖住塞在耳朵里的耳麦。音乐在耳中响起,听着歌词描述的故事,我会自己编织一个新的故事——新的故事,新的地方,新的角色,慢慢呈现在我心中。
时间一到,我就关了MP3,开始看小说,遇到自己喜欢的小说,我就模仿他的故事风格,语言的表达方式和修辞的用法来描绘我从音乐中听来的故事。虽然多数写的是关于苏莉的,但是好歹我在阅读、音乐和写作中慢慢地治愈了自己。就是当我看见她从门卫室里取出信封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疼,那仿佛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一样。
可我再没有去纠缠她,每天独来独往,在老师的眼中不思进取,不思进取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老师也就放任不管了。
与苏莉的爱情来得突然,也来得猛烈,却又戛然而止。终于,世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变得和先前一样安静。就是有时候会被某句歌词,或者书里的某个句子戳中心事,那些心事会从我的眼里流出来。
那时候我觉得人的一生只不过是个载体,很多风景在日出的时候芳华,在日落的时候凋谢;很多故事在天黑的时候暧昧,天亮之后成了路人;很多季节在风中复兴,在雨中衰落;很多人在我们笑着的时候来了,却在我们哭着的时候走了。总之我们的一生是搭载很多的开始和结束飞速向前的,开始只是结束的前兆。结束了,又可以重新开始了。可是结束的结果总是要带走我们不想失去的一些东西,让我们不停地回头张望,跌跌撞撞地前进,把新的开始又摔得支离破碎。人生,周而复始,如此而已,既然都无法如意,那就随波逐流吧。
在对之前的结果无法释怀的混沌中,我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那是在一个早读的时候。
那时我在睡觉,因为我头一晚熬夜看完了一本安妮宝贝的书,倒不是还在为苏莉的离去而彻夜难眠。
我一直很喜欢阅读安妮宝贝的文字,在我敲打这些字的时候,安妮宝贝已经改名为庆山了。不过我和人谈起,还是喜欢称她为安妮宝贝,我觉得这个名字有很强烈的带入感,总是让我想到一个洋娃娃般可爱的女孩。这是不是她改名的原因?
安妮女士的文字的魅力在于领域,那些我完全陌生的领域,她的文字可以把我带到那些地方。
心情?爱情?欢乐?或者悲伤?像一把优雅的刀不留情面地刺穿我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高中的时候,我模仿了很久她的表达方式。
那个夜晚躲在被子里的,点亮手电筒,跟着她的文字去到了一个震撼了我心灵的地方,让我在那里痛哭流泪。
讲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爱上了一个三十岁男人,并且为他献出了自己宝贵第一次的故事(具体是哪本书我不记得了)。
读完之后,我哭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心里一直责骂那个男人:畜生,你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了,女孩才十五岁啊,你不知道这是犯罪的吗……
令我伤心的倒不是他不顾国家法律跟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发生关系的事,我的悲伤是因为我心里产生了一种资源被掠夺了的危机感。这样的伤感和国家法律并没有关系,只是范围的问题,他入侵了我们的领域,带走了我们的姑娘,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事——我都已经失恋了啊。所以我一边抹眼泪鼻涕一边骂:畜生啊,你这是入侵,是掠夺我们的资源,知道吗?三十岁的男人就去找三十岁或者二十五以上的女人去啊,畜生啊,苏莉不到十六我都不敢要她的第一次,你居然要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还是在湖边……
那晚,我就是带着这种愤愤不平的心情,一边哭一边骂,骂到了凌晨三点半我都还特别精神,甚至有一种想要和那个男人干一架的冲动。
清晨,终于我被疲倦打败的时候,起床的铃声想起来了,我挣扎了好一会才起床,上下左右地刷了牙,用冷水泼了几下脸,用毛巾擦干,洗漱算完成了,总之我想要成为一个简约的男人。我不想去吃早点,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教室。我看着被雪白灯光刺得浮肿的一双双睡眼,心里骂着:这么早喊起来读书,简直伤天害理。
我到了教室就觉得我应该好好睡一觉,不然我可能打不赢那个三十岁的男人,这是地盘的问题,男人应该像狮子和狼一样保护自己的领土,谁敢来我们的地盘上抢我们的姑娘,必须揍。
于是我抱着出征前一样的心态趴在桌子上,开始养精蓄锐,下早自习的时候,桌上就堆满了各个科目的作业本,我很欣慰,组长的良苦用心终于有显著效果。
我更加放心地睡起来。
我在梦中正要和那个男人干架的时候被推醒了。我心中充满了怒火,男人为了姑娘们奋不顾身的时刻,谁居然这么不解风情?把我弄醒了。我必须让他(她)知道这是多严重的后果,我愤怒地抬起了头。
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眼睛,“她那宛若秋水般的眼睛……”只是小说里的陈辞滥调。还好她的眼睛让我想强行形容似秋水的想法都没有,不然我也必须要写一些附庸风雅的字句了。
女孩的眼睛十分骇人,让我觉得美的触动并没有惊吓的触动强烈。我甚至有些害怕,那过份严重的黑眼圈,是长期熬夜和睡眠不好导致的吧?她的眼眸也没什么光彩,黑洞洞的,像两个不断蔓延的黑暗空洞一样,快要吞噬着了那张憔悴的脸。身体弱小,面黄肌瘦,像我老家地里那些雨水淋不到,阳光找不到而被主人放弃了施肥的豆苗儿一样弱不禁风。她似乎很怕冷,裹着很厚的衣服,整个人像得了什么严重的病,这让我心里的怒火瞬间熄灭了。
我调整了语气,问:你干嘛呢?
她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真的是很小的声音,似乎跟她的身体一样,带着严重的病态,如果有风,我估计那声音传到我耳朵之前就会被吹散了。
她双手不停地相互玩着没有血色的手指,说:组……组长,不好意思。
我有些莫名其妙,问:什么不好意思?
她说:昨晚,我……我没有做完……作业。
我想着可能是她身体不舒服的原因,我说:要不我和老师说说……
她忙说:不不不……不要跟老师说。
我说:那怎么办?总不会要我帮你做吧?
她说:不……不是,我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个事情。
我问:什么事?
她指了指我桌上堆着的作业本,说:我自己做的话,已经来不及了,你能不能拿一本给我……抄……抄一下……
显然她很害羞,那个“抄”字说得细弱如蚊虫,被淹没在课间欢乐的声海里,我都没听到,只是猜到了而已。
我说:这有什么难的,你要哪本自己拿就是了。
她眼里有了点光,说:真……真的?
我说:快拿去,好了还给我,我好交上去。
她翻了一会之后,抽了一本字迹整洁的作业本,临走时,她对我一笑,说:谢谢组长。
那个笑是我当时在她身上唯一能发现的能说成健康和美的东西,心里莫名的有些开心。
我说:不用谢,以后需要的话自己来拿就是了。
她说:不,以后的我自己会做完的。
那是我第一次因为权利而开心,假若换了别人做了组长,拒绝了她的要求的话,那她该怎么办?是不是会被那些不近人情的老古董们点名批评了,拖着病怏怏的身体站在班里奚落的目光中,被嘲笑成懒惰的女孩儿,那她有多难过,我就有多伤心。
这个女孩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她叫戚十早。
这是新的开始,我与十早爱情故事的开始。
我开始写高中生活的时候就开始回忆着她,这是很重要的篇章。可是我总是想不起来,脑中只有一条朦胧的线,爱情在哪里开始萌芽的?又是在哪里如雨后春笋般生长起来的?有时候我怀疑自己那时候是不是因为爱她才跟她在一起的?
我去翻找高中时候写下的文字,可是更多的是关于苏莉,十早的故事写得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像一个梦境,我看见她模糊的身影,就算梦到的是和十早做1爱的情景,我也只能凭着感觉来判断那就是她,我竟然连十早的脸都忘记了?
所以在开始写她的故事之前,我花了大概一星期的时间去回想她。回到过去,从已经开始泛黄的历史中一页一页地翻出我们的爱情故事。借来曾经阳光灿烂的日子,一点一点地拨开我心里的那片黑暗,看清她的样子。可是十早在我心里藏得太深,无论我换了什么方法都在自己的心中迷了路。我开始害怕找不到她,毕竟她在我心里的位置,我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没有去看过。我迷失在心里的迷宫,找不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只能点起了不太亮的光,我试着轻声喊出她的名字,期望能得到回应……
十早……
可是我只能听见她那些年留下的微弱的啜泣声,泪水从她的脸上落下来,滴滴答答地回响在我十年的记忆里,十年过去了,十早,你还在为我哭泣吗?
一星期之后,我停止了回忆和寻找。
算了,也不必全部都想起来,如果我倔强地必须要一个开始的话,就从令我们无法琢磨的命运让我们相遇的那个时候说起吧(十早不是让我从遇见写到道别吗?)。
不过当时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候我还没有爱上她。从不爱开始也行,去看看我们一起寻找爱的路,那条路上一定有我爱上她的理由。
就从那个早自习开始吧,一点点拨开记忆的茧,我就应该能看见沉睡在我心中的十早,像叫青豆的女孩儿,依然还是少女的模样,那时候我再喊出她的名字……
十早……
那在这个世界里某一个角落里的,十年后的十早,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这应该不需要什么神奇的能力,在一个宿醉之后我想清楚了一个问题,一直以来,十早都在那里的,迷失了的是我自己。只要我勇敢一些,去承认和看清自己心里的那片黑暗,十早说不定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和以前一样,我都不需要说话,她就会向我跑来。
就从她来借作业本开始了……
从借作业本之后,我经常会留意那个女孩,倒不是和初中时候偷看夏青青一样的暗恋心情。可能是因为我不太与人说话,所以突然有人跟我说话了,我就记得特别清晰。极度安静的时候响起的声音,总是要拖着很长的回响。尤其是她那弱风拂柳的形象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总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她似乎也不太喜欢交际,除了前后左右的同学,她几乎不与人说话。这可能是出于她那柔弱体质的原因,她连想要热闹的心都没有,所以显得更加安静,难怪我一直催着组员交作业都没有发现过她的存在。有时候,有些热闹在她身旁发生,她都会惊惧地一瞥,像是别人发现她的存在都会让她觉得不安一样,害怕同学飞起的衣角会割伤了她那张柔弱的脸。
似乎连站着都是很费力气的事,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很少见到她到外面的走道里吹风,或者与人一起去买零食吃,甚至没见过她去厕所,奇怪的新陈代谢。她把外套放在桌子上,趴着休息,有时候我看见她从书桌中抽出小说来看。不过上课的时候倒是听得认真,笔记也做得很完整。她再没有跟我借作业本抄过,这倒是让我心中有些失落感。
因此我翻看她的作业本,作业本上一点褶皱的痕迹都没有,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脏或弄伤了她的作业本一样。典型的小女生字迹,写得很工整清秀,我没有齐思佳的本事,分析不出来她的内心是怎样的。
所以我翻看她每一次交上来的周记,很多时候是敷衍了事的文章。偶尔几篇又写得极富才情。可能是老师有时候给的命题还是能触碰到她的心事,和安妮宝贝的文字有些相似,带着一种微薄的领域感。这可能也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因为翅膀受了伤,失去了飞翔的自由,所以只能在那片天空下,自己筑起一个世界,把很多故事装到里面去,只有悲伤的?可能也有欢乐的,只是我还没有发现。
我彻底记住她是因为她写的一篇周记。一字不漏地回忆起来已经不可能,不过如今我也能记起大致的内容,因为我知道来自哪里。
那天是星期一,交周记的时间,她来交作业,我看见她把周记本本抱在怀中,没有很快放下来。
她说:这篇你不能看。
我有些意外,我说:你知道我看你的周记?
她说: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你看了。
我略微尴尬,狡辩说:你误会了,组长检查作业,职责所在嘛。
她有点找不到措辞,想了一会,说:嗯……这篇你真的不要看嘛。
我说:我就看看你写了多少字。
她翻开周记本,在我眼前一晃,说:看,字数够了的。
我说:哦,好的,我不看就是了,交上来吧。
她显然不相信我,犹犹豫豫地放下周记本,手还在上面按着,不敢移开,她说:你真的不能看啊。
我拿开她的手,把她的周记本放到了最下面,说:真不看。
她说:你说话算话?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开始骗她了,我说:说话算话。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只能转身走开了,我知道她会转身来看,果然,在她到座位前,转过来了,我没有动,她手指在空中对我一点,说:真的不看啊。
我说:真不看。
她这样的表现让我更加对她写的内容有了兴趣,上课后,我忍着十几分钟,她回头看了几次都发现我没有看她的周记,于是认真听课去了,我并翻开了她的周记本。
一篇关于叶子花的心情,她是这样写的:
窗外,叶子花陨
我曾听人说,叶子花是四季都开放的。
可能是今年的冬天来得太严酷了,我家窗外的叶子花在冷气中枯萎了。从天上飘下来的,即便是很轻的微风,那些花瓣都会从枝头上落下来,被一阵一阵的微风吹得漫天旋转。那些我喜欢的颜色从花瓣上褪去了,吹进屋里的微风也不再带着芳香。凋残的花瓣落满了我的窗台,我的眼睛看到外面,是阴沉的天空,跟天空一起,落着细细的雨滴。可是,有谁来心疼呢?
人们说:春天,万物复苏,百花齐放,是美丽和希望的季节。可是我最讨厌春天了,他是无情的,总是悄悄地离去,不和我说再见。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是不是在外婆家屋后的那片桃树含苞吐蕊的时候?还是在明早我醒来的时候?一推开窗,就能闻见风里的芳香……
呀!叶子花开了哟……
好几个我醒来的早晨,我跑去推开窗户,想要去闻我梦里的芳香。可是我的眼睛只能看见那些骄傲的柳絮和轻浮的杂草,在风中显耀自己的馥郁,全然不顾叶子花瓣的飘零。花瓣在风中落尽了,就算我推开门,跑到他曾经开放的地方,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为什么花开的时候是那么醉人心,迷人眼,一旦落尽,就被人遗忘了呢?
昨日黄昏的时候,晚风来得很急,风雨拍打在我的窗户上。不知道窗外的什么地方,传来了谁的歌声?是一种令我悲伤的呢喃,是花儿的精灵在哭泣吗?我打开窗门,风雨卷起窗帘乱晃,有一页花瓣飘了进来,落在我的妆台上,我跑过去,看见一张憔悴的脸。
我要是能生出一对翅膀就好了,我一定飞到外面去,成为一枝在风中摇曳的叶子花,他来的时候我就花开,他走的时候我就凋谢……
可是我啊……还能等到下一个春天吗?下一个春天来的时候也会带着谁来到我的窗前吗?难道看不见那枝笑得最灿烂的叶子花吗?
春天离开的时候,我就会在风中枯萎了,褪去身上的颜色,连残余的香味都没有留下,又有谁会觉得怜惜呢?
我看完后,拿着她的周记本呆了一久,不停问自己:……这是……《葬花吟》?……林黛玉?……李清照?
孙浩拿下耳麦,问:什么林黛玉?
我说:说了你也不懂。
他说:我怎么不懂了?林黛玉不就是《水浒传》里跟西门庆有一腿的那个吗?武大郎的媳妇,呵呵……你真以为我不懂文化?电视上还是看过的。
我愣住了,说:放屁,林黛玉明明是《三国演义》里跟吕布和董卓搞三角恋的那个。
他说:啊,原来是那个啊,我一直以为那个叫貂蝉呢。
我说:那个叫林黛玉。
他说:嘿嘿……还是你懂,跟你在一起还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
我说:不用交学费的。
之后,我看着十早就会想起《红楼梦》中林黛玉的那般娇弱的病态美。我走过她的课桌前,我看着她,她蜷缩着坐在靠墙的角落里,趴在桌上看一本小说,她感觉到有人看她,抬头看我,左手轻压着翻开的书页,右手的食指落在嘴角处。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她的黑眼圈还是那么出众。
我先想起了王熙凤的:“天下真有这么标志的人物?”。
呃……我摇摇头,这句不算。
我细细看去,心中生并起这样的词句来: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
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时如娇花照水,
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心较比干多一窍,
病如西子胜三分。
我心里生疑:莫非曹雪芹见过十早?
十早见我呆看着她,问:看什么呢?大组长。
我问她:你觉得我像贾宝玉吗?
十早不禁莞尔,她说:我没见过你往自己的脸上扑胭脂啊?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