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末的时候,我就见不到孙浩的踪影。他总是带着他女朋约着其他朋友聚会聚餐,或去其他城市旅行,夜间的活动地点便是KTV,一直要玩到大半夜才会醉醺醺的回家睡觉。
孙浩邀请过我许多次,我也是找着合理的理由拒绝了,孙浩知道我的情况。所以有几次他强制性地要求我去,我只能跟着去了,他们确实有许多新花样,那个时候的他们以酒为赌注,骰子、纸牌、划拳。其中每一种游戏都可以把他们喝得烂醉。我见识到了他们生活的丰富,对于那般玩法,我就消费不起,因此我也只是偶尔跟他一起去。
结账的时候,我打算也把我的那份给他们。
孙浩说:帮主,你不用管这些。
我虽然感动,可是心中惭愧,也有些自卑的心情,每当我露出这般表情的时候,孙浩并不再跟我说话,他把我晾在一边,装作不知道这回事般和其他朋友玩耍。直到我恢复往日的平静之后,他才嬉皮笑脸的来跟我说话。
我喜欢孙浩的这些细腻心思。
与他们的周末比起来,我与十早的周末就有些单调,十早家境虽不算好,可是比我却要好得多,如果她愿意,她也可以像孙浩他们一样去其他城市,看其他风景。不过她选择了每个周末与我一起无休止地在开远的街道上行走。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目的,也不刻意地去明确方向,只是随心所欲地迈出步伐。
遇到十字路口,只是感觉哪边不错的话就往哪边走。
有时候十早会自己做出选择。
她说:乔林哥,我们走这面。
我问:为什么呢?
她说:那边有一面古老的墙壁,你猜后面是什么呢?
我说:估计是一片荒地。
十早说:是一片花海也说不定哟,无人问津的地方,花儿开得最灿烂了。
我说:八成是一片荒草地,哦,对了,说不定里面还藏着一口井,像《挪威的森林》里的那口井一样,没人知道它的位置,可是它肯定是存在的,一不小心,“咚”地一声就掉进去了,你不害怕?
十早犹豫着说:嗯……我们还是去看看,反正我跟在你后面。
我说:你不怕我掉进去了?
十早说:没事,我拉你上来。
我说:那你得多使点劲才行。
十早握握她的小拳头,说:放心,乔林哥,我很有劲的。
我说:嗯,看出来了,那我们走吧。
于是,我们朝着那道有些年月气息的墙壁走去,十早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衣角。我们慢慢靠近,有一股腐烂地气息传来,仿佛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一般撩起我们的好奇心。终于走到的时候,我探头向墙壁后边望去,一会后,我收回了目光。
十早有些急切地问我:怎么样?乔林哥,后面是什么?
我说:就是一个垃圾场。
十早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她说:那我们换个方向吧。
于是,我们原路返回。
这座城市很小的,可是脚下的这些路却没有尽头,每次我们都走了很远,很远,足足走了有两年半多的时间,可是我和十早都没有去到我们想要去的地方。
十早说:我们需要走得更远才行。
那天放学后,我们依然去街上乱逛一番,先去了书店,那是我和十早必须去的地方,无论书店大小,我们都会走进去翻出一本书来读一会再继续往前走。
有时候我连翻看了好几本都没有阅读的欲望,心里叹气:这些三流的文字为什么都能被当做书籍摆放在书店里?难道只要自费,就连狗屁都能被印刷出来吗?
随着我阅读量的增加,眼界开始边得广阔起来的同时也变得十分挑剔。因为十早一直不停地鼓励着我去写写东西的缘故,我时常对一些写得十分巧妙的作品反复阅读和推敲,不停地进行模仿。可是我对许多的劣质作品却是抱着十分轻视的态度,有时候就直接骂“狗屁东西”。
看着书店里放着那么多滥竽充数的作品的时候,总是觉得“作家”两个字变得掉价。就像我和十早在路上行走的时候那些扩音器里的声音一样:减价处理啦……跳楼价啦……由于经营不善,成本亏空,店内所有物品五折啦……两折啦……一折啦……含泪甩卖啦……三天以后关门大吉啦……
我和十早在那条街道走了大半年,依然听见扩音器里的声音:三天以后关门大吉啦……
许多放在书店里的作品也是一样的敷衍了事,虽然三流,可我翻过书本的背面,右下角却明码标价:32元。
或者更为夸张的需要百元以上一本,据说里面放着作者的照片,我也见过那些照片,他们的脸上露着沾沾自喜的笑容。
我难免在心里叹气,作家说不定只是一个商标,许多人贴着这样的标签也只是为了生活而已,反正中国向来盛产盗版,低投入,高回报,搞些浑水摸鱼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因此一丝丝的羞耻心也可以不必存在了……
这时候,十早就会停止阅读手里的书,她说:喏,乔林哥,我说你要写的话肯定能出版的吧。
那时候我确实写过些东西给十早看,可那是我跟一些享誉全国的作家一样,搞着“借鉴”的事儿,并非完全是我自己的文字。每每十早看完,肯定赞誉有加,我知道十早赞赏夹杂着很大的私心。而我还放不下心中那些羞耻感,因此我并不让十早以外的人看我写的文字。
如果我厚颜无耻地把那些文字让别人看了,别人说:这是你写的吗?
那我肯定分不清楚到底是赞美还是嘲笑了。
我说:我写的也三流,会被人笑话的。
十早说:那你觉得要写得怎么样才不会被笑话啊?
我说:起码得二流才行。
十早说:你骗人,你心里想的是一流的吧?
我说:十早,现在你写的东西才算得上一流,我还得多跟你学习才行。
十早忙用书本遮住她脸上的笑容,不过从书本上方露出来的眼睛里投出了得意的温柔笑意。
从我开始偷看十早周记的时候就一直都非常肯定她的才华,可是十早是凭什么来肯定我也有着那般才华呢?
我说:总之呢,我现在还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十早说:乔林哥,我现在比你写的好一点儿呢,只是局限在一些小的命题里面,可是你不愿意被这些命题束缚着,要跳跃出来,甚至要去思考这些命题本身问题所在,你看的东西和我看的不一样,思考的方式也不一样,我们只是去恭维老师给的命题,可是你却一直在挑战老师给的命题。
我把手里的书本放到原来的地方,甚至整理了一下旁边摆放得不是很整齐的书籍,虽然上面的文字跟狗屁一样,可是那些书页的味道却是深深吸引着我。
我说:十早,深陷爱情的人看什么都是美好的吗?
十早突然脸一红,连忙把书也放好。
她用强调性的口吻说:我可是很理性地在分析的哟,没有被爱情蒙蔽双眼,而且我视力好得很,两只都是1.5呢,不会看错的。
我说:虽然我在许多地方都能夸夸其谈,可还真的是说不过你。
十早说:乔林哥,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呢。
我说:好的。
我们并肩离开了书店。
她把我带到了一个精品店里,从书包里翻出两颗圆圆的小石子,要打孔的师傅帮忙打孔,她并拉着我在店里逛着。
她问:乔林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挂绳?
我说:黑色。
十早说:黑色有什么好呀?
我说:黑色不引人注目,却很有质感。
十早说:好吧,那就黑色。
我知道十早想要送我一颗小石子,我问她:你哪来的石子啊?
十早边挑选挂绳边和我说话,她说:你记得上次老师带我们去城外长沟那边烤烧烤不?
我说:那时候得来的?
她说:嗯,你去山上找柴生火的时候,我在水沟里发现的。
这时十早突然抬头看着我,神秘兮兮地笑着,她说:你知道吗?乔林哥,我看到这两颗小石子的时候,它们粘在一块凝固起来在沙石上,我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把它们弄下来的,你看啊,乔林哥,它们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被冲来的,而且你看,发洪水的时候多骇人,即使这样,它们依然紧紧地凝在一起,然后被我得到了,这是天意哟。
“这是天意哟”,十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抬起手来,伸出食指搁在我们目光对视之间,嘴唇一直保持说完“哟”时候的形状,目光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极力的证明着她没有说谎。
我看着十早这般认真的模样,有点要笑的感觉,可是十早突然瞳孔一缩,眉头一紧,要我不要挑她话里的毛病。
于是我收起笑意,说:是天生的一对。
十早听我这么说,感觉松了口气,可是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然后更加神秘地说:奇怪的是凝固着的那块沙石是“心”的形状呢,你说奇不奇怪呀?乔林哥。
我这一下就没忍住,我说:十早,差不多就行了。
十早也没有忍住地笑了起来,可是口吻是在埋怨我,她说:乔林哥,我们是在谈恋爱对吧?你迁就一下小女孩的浪漫心思好不好。
我说:好好好,那颗“心”后来怎么样了?
十早说:哼,其实不是心的形状,上面也不是只有两颗石子。
十早说完,气呼呼地转过身去,自己挑选着挂绳,我看着十早生气的样子是多可爱的。
我说:十早,那条看起来不错。
十早说:难看死了,我才不要。
说完她并不再挑选挂绳,跑去门口的凳子上坐着,我走过去拿起之前十早看了很久的两条挂绳,然后走到十早身边。
我说:十早,你要是这样,我可就不哄你了啊。
十早说:你为什么不哄我?我不是你女的朋友吗?
我说:你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我忍不住想多看一下。
十早就乐了,她说:你这个人,油嘴滑舌。
十早不再“生气”之后,石子的孔也打好了,十早细心的将挂绳穿过小孔,打好结,然后挂着我脖子上,用心调节着挂绳的长度,为我弄好之后,她要我为她挂上另一颗石子,我照做了。
连挂绳一起,老板收了我们20块钱。
那天刚好我爸给我打来了生活费,我想去付钱,可是十早说:乔林哥,这是我送你的东西,得让我由始而终才行。
我说:有道理。
十早付完钱,我们离开了精品店。
在路上瞎逛着的时候,十早说:乔林哥,刚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在你身上留下些属于我的东西,可是我感觉你应该不会高兴我花钱给你买个漂亮的吊坠之类的,所以那天一见到这两颗石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我说:那你还让我等这么久?
十早说:嗯,刚开始的时候,这两颗石子是有些菱角的,挂在脖子上的话会把人弄疼的吧,所以我回家之后到处找了些和这两颗石子一般大小的石子,然后把它们一起放在一个小袋子里面,每天回去就踹着玩,一直踹到了这两个石子变成现在的样子。
十早说完之后偏头看着我,她想要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送我的这件礼物。
我说:十早,这可是无价之宝。
十早展颜欢笑,她说:真的吗?乔林哥是真心喜欢的吗?
我说:当然,这是我收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了。
十早脸上的喜悦,让我想象到了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妈妈为她穿上过年新衣裳时候的表情,只有在看到十早这样喜悦的时候,我的心中才会没有杂念,就像她挂在脸上的笑容那般纯净。那时候,我忘记了一切——受过的伤害,流过的眼泪,那些我所失去的东西,那些我曾经做错过的事情,我统统都忘记了……
在那个晚风开始变得清凉的夜晚,我看着我前面不远处似乎像一只蝴蝶般跳跃着的十早,心中开始变得温暖。
我快步追上了十早,我说:十早,我有些饿了。
十早说:你想吃点什么?
我说:就去吃碗牛肉米线。
十早说:米线?那东西你在学校不是天天吃吗?
我说:十早,你不住校,所以不不知道没有比学校食堂更难吃的东西了。
我和十早走进一家米线馆,要了一个大碗一个小碗,我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可是十早却慢条斯理的挑着碗里的米线,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在数着玩。
我问:你不吃吗?
十早说:我天天吃这个呢。
我说:你可真幸福。
十早抬起灵动的眼睛看着我,她问:天天吃这个很幸福吗?
我说:对于住校生来说,没有比这个幸福的事儿了。
十早把她碗里的肉片夹给我,她说:那你多吃点儿。
我“嗯”了一声,她不再吃米线,只是一直盯着我看,嘴角处挂着浅浅的笑容。
吃完米线之后,我与十早又在街上乱逛了一圈,我就把她送回家,我们约好周末再一起出去。在离十早家不远的一个转角处,那里经常空无一人,我吻了十早,才与她道别。
十早往前走一阵又回头看看我,再走一阵又看看我,发现我一直在后面看着她,她才放心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十早的身体十分轻盈,像是树上落下的一片叶子般,在忽然之间就消失在通往她家的小巷里。
我站着不动,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十早从那道墙壁后面探出头来看我,发现我依然站在原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向我挥手,我也向她挥手。然后她又缩回头去。我还是站着不动,没有多大会儿,十早又探出头来,发现我还是没有走开,她便从墙壁后面跳了出来。
十早的声音远远地向我传来:乔林哥,你回去吧,这回我真的回去了。
我说:好的。
我方才转身离去,我知道十早在后方看着我,所以边走边回头跟她道别。直到那些道路的转弯截断了我们的视线,我才不回头地往学校里走去。
我的舍友们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的,所以周末的时候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在空落落的宿舍里度过。虽然心中偶尔还是会涌起哀愁,可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心慌了,因为我可以给十早打电话。给十早家里打电话我就不会害怕,虽然有些难为情,可是只要在她父母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找十早,他们便会把十早喊过来听电话。
不过经常是十早接到我的电话,那晚也是的,我问她身边有没有人。
她说:没有,我爸在厨房,我妈在客厅看电视。
于是我就跟她说我很想她,即使才分开了那么一会儿。
十早喊我:乔林哥……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我连忙安慰她说:没事儿,明天就可以见到你了。
我们也不能说太久的电话,所以没什么主题的聊了一会儿,约定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就挂了电话。
与十早通完电话,我去澡堂洗了澡,由于澡堂已经没人在排队,我倒是细心的洗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回到宿舍,随手翻出一本以前看过的小说看起来,因为之前看过,再则小说写的也不是很精彩,所以没看多大一会儿,我就疲倦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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