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雷霆

世间万物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腐朽,包括我们曾经所受到过的伤害。许多人说是时间治愈了自己的伤口,在我看来,不过是这些伤口在时间的流逝中老去了,腐朽了,轻轻地从我们的心壁上脱落,留下了细细的纹路,像立在荒草丛中的石碑上的墓志铭,记录着她曾经来到过我们身边。让人觉得悲伤的是,那块为她正名的石碑早晚也会被荒草掩盖,被野火焚烧,被时间的风暴挤压成灰烬,被雨水淋成淤泥。

总之所有的东西都有生命,也就是说所有的东西都会死亡,变成无人知晓的孤魂野鬼,被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

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像一条永远不会有忧愁的河流,将我和十早的那些不愉快回忆深埋在河底的泥沙里,即使校园中经常翻滚着波浪,我们也再没有闻到过腐烂的气味。从枝头上飘落下来的树叶化作时光海洋里的轻舟,载着我和十早乘着翻翻滚滚的海浪前进,夕阳都还没有落下,就把高一和高二变成了遥远的回忆,我们的高三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学校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有点要盖过高一奋战时候的势头,虽然我对老师那套十几年不变的说辞已经麻木,对学生那些俗套的自我勉励也觉得蛮难为情,不过我也开始发出和他们一样的感叹——时间真的走得很快,两年的光景似乎只在恍惚之间。许多个破晓的黎明,我在晨曦中睁开眼睛,都想象不到我居然已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高三学长了,可是我居然记不得任何一个学妹的样子。

高三是成年的年纪,人家说长大成人了,可是在长大的层次里我们也只能算是新生婴儿,在长大成人这样陌生的环境中,我们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特别敏感,变得不安和焦虑。时间无数次证明了我们的惰性,许多学生盯着自己的课本发呆,不停地抽着自己的耳光。

不停地责骂自己:我这两年到底干什么去了?高三了还是什么都不会,为什么当时不一直坚持下来?为什么忘记了当初进学校时候的决心?

他们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忙着后悔一边忙着去背诵英文单词,学习语法,还要背诵历史事件,去计算地图上的经纬度,背诵古诗文,背诵数学公式,然后去计算图形中的阴影面积。他们每一天都必须把自己的心分成好几份,他们非常努力,他们目光涣散,每一份分出来的心中都拖带着过去的时间化作的沉重淤泥,使得他们无法在十七八岁的阳光中放飞自我,不能和我一样飞扬又张狂。

我跟十早说:他们还是先计算一下自己心里的阴影面积得了。

在这些人焦头烂额地与时间竞赛,妄图跑在时间前面的时候,我带着十早在学校里瞎逛。我有时候紧紧抓住十早的手去回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和其他同学一样想抽自己耳光,因为一年多以来,我几乎没有真正的去珍惜和疼爱过十早。

为了弥补心中的这份缺憾,我带十早去做一些天真的游戏,去寻找学校中那些被人们遗忘的角落,企图那里发生奇迹,存在着一道传送门,可以把我们传送到过去,未来,或者新的世界——那里过去和未来都可以归零。

十早问我:乔林哥,你想去哪里?

我说:过去。

十早说:我想去未来。

我问为什么?十早说:过去已经不能改变,可是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我说:回到过去是为了改变现在。

十早说:你想改变什么?

我说:初三的时候,我天天堵在你们学校门口跟你表白。

十早说:那我们就回到过去,你初二的时候就来吧,然后可以去新的世界。

后来我们真的找到一道传送门,我们没有回得到过去,我们去到了新的世界。

那道传送门存在于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我们是无意间闯进去的。

得到那道传送门,我们得感谢这座骄傲的城市把四中丢弃在边缘的山坡上,象征着人类智慧的墙壁紧挨着陡峭的山壁建设起来,所以有许多小道落在教学楼与山壁之间,小道不太长,可是有些曲折。从山壁上铺下来的叶子花和一些我不知其名的藤蔓几乎要把小道掩盖了,所以极少有人会走那条小道。

有一天,我和十早拨开了藤蔓走了进去了其中的一条,在藤蔓的背后竟然藏着一个不太大的开阔地,仅仅容下我和十早两个人的身体,仿佛是这个善良的世界专门为我们而留下的,一直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神秘的小空间,四壁开满了十早喜欢的叶子花,连那些放学后沸腾的声音都只能传进少许来,十早与我都十分喜欢这个地方,之后,我们经常去那里幽会。

时时在那里做大人们做的事。

每次我们做完之后,十早都瘫痪在我的怀抱中,恍惚中,她问:这是哪里?

我说:学校。

十早轻轻摇头说:嗯,这里不是学校,不是开远,不是中国,也不是地球,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我问:那这是哪里?

十早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深情掩藏在眸子中的波光里,她说:在我最好的年纪遇见了你,你把我带到了这里,即使不够宽敞,我也愿意为你交付了我的整个青春,我的青春在这里绽放,也在在这里枯落,这里是你的心,我的整个世界,你哀愁的时候,我的世界就是阴天,你心冷的时候,我的世界就下雪,你伤心的时候,我的世界就流泪,只有你开心的时候,我的世界才会充满阳光,所以,请你一定要温暖我,在你的世界里,我不想再带着雨伞……

我听见她这么说,并紧紧把她拥抱在怀中,把头埋进散落在她脖颈处的秀发中,她那美丽的秀发蒙住我的眼睛,使我忧伤地落泪。

我说:十早,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女朋友了。

我的眼泪落在她十六岁时候的皮肤上,带着落雪一样的温度,她抚摸着我的头,轻轻拍打我的脊背。

我说:十早,我流泪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了?

十早说:嗯,目前还不知道,因为现在下的太阳雨,过会儿还能看见彩虹呢。

于是我抬头看着她,满脸泪水地对着她笑。给她穿好了衣服,牵着她的手,随手拨开一枝开得正茂盛叶子花,我们就听见了学校的声音。周围的学生惊奇地看着我们,我站在十早前面,没有在乎他们的目光,十早羞涩地低着头,我又往前走去,她追了上来,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一把抓起了我的手。

她说:开远这个地方很炎热的,不是那么容易感到寒冷。

某一天放学后,我和十早漫步在校园之中,路过那条小道的时候,十早转头看着我,夕阳从教学楼的缝隙中飘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红了。

她说:这是属于我们的地方,给它取个名吧。

我想了半天,十早催促说:怎么样?想到了吗?

我说:就叫“曲径通幽”吧。

十早说:呀,你这名取得真好,乔林哥,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脑中都有着清晰的逻辑,并且认定的东西不会轻易地去改变,可能有时候你向这个世界妥协了,不过你依然会把自己认定的东西藏在心里,顽固地坚持着,当然了,这也让你变得十分念旧。

我说:所以呢?

她说:所以啊,你真的该去写一本书的,把我们去过的地方都写下来,放在书店的角落里,说不定封面布满灰尘,无人问津。

我说:那我应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惨的作家了。

她说:可是啊,有人发现的时候肯定充满了惊喜。

十早的语气像她那双温柔的手,穿过我的表皮,在给我的心挠着痒痒。

我说:十早呀,我就答应你了,我肯定把这些事儿写下来,可能会在很多年以后,因为这一年多以来,我没写出什么让我满意的文字,这么美丽的东西,不能让我糟蹋了。

十早说:乔林哥,你的心很乱,像风中摇曳的荒草,你需要一把野火。

我说:这是不是太残酷了?

她说:可是能让你重生。

我说:那时候你还能看到我写的故事吗?

她说:我一直都喜欢呆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我会第一个得到这份惊喜的。

我们边说着边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因为晚自习的铃声就快响起,高三的教学楼变得十分寂静,这让慢慢悠悠地走在校园中的我们看起来有些不务正业。

我说:十早,我们走快点,想要做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话,成绩还是不能太差的。

十早笑着说:我可不是很差。

我说:那换我去追你吧。

我们说着飞快地往教室跑去,脚步在走道里踏出不和谐的音符,有些埋头苦读的学生会抬头看着在走道上奔跑的我们,他们可能会想:这两个人真的是高三的学生么?

可是我每天带着十早从他们的面前跑过,一次又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学校的公示栏里公布了一次又一次的成绩,每次都有学生欢呼雀跃,当然也同样有着许多学生垂头丧气,许多苦读到深夜的女生,看着老师在她们试卷上写下的红色数字痛哭。

我原以为我的学生生涯就要看着这样的光景结束了,毕业的时候就像流到尽头的河流,坠入瀑布的谷底,摔成破碎的回忆。我没有太难过,我的身体中会多出许多枯枝和烂叶,和我们一起推开那道不知会把我送去何处的门,十早可能会哭着追寻我而来,可是我没有再回头,用锈迹斑斑的门锁住了我与她的全部回忆,直至很多年之后我再去回忆她,我都看不清她的样子。

这让我无法选择,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才让我心里少了些歉疚。其实那算不得任何借口,只是我自私地安慰着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心胸狭窄的侏儒,在心里责怪了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那是一个周末,又是一个周末。

那天,十早跟我说她朋友喊她吃饭,她要带上我,我有些不太情愿,因为我不是很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甚至有些不想让十早去。

后来我改变了想法,因为自从十早跟我在一起之后,她一直都活在我的圈子中。看起来我们都是意见统一的在街上乱逛,可是说不准那只是因为我不想去其他地方而已。包括和孙浩他们偶尔出去玩,去看电影,在我的房间中呆一整天,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圈子。

而我完全没有接触过十早的圈子,她有些什么朋友?是些什么样的人?如果我不在,她会怎么打发自己的时间呢?

这场恋爱,我谈得太过自私了。

所以我决定跟十早一起去吃饭。

他们约好的一起去一个男生家里吃饭,听十早说那个男生正在追求她的一个十分要好的闺蜜。其他还有一个男生,他曾经还追求过十早,这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些戒备。

十早说那些都是她的初中同学,这样让我心里更加厌烦起来,因为就是十早的初中同学让她有了不好的回忆。所以,他们虽然很热情,我也只是礼貌性的回答着,完全没有想要跟他们结交认识的意思,或者说我根本不想与他们有任何交集。可是既然去了,我就不能让十早难堪,逢场作戏的事儿让我十分难受。

跟我的沉默寡言比起来,那天十早倒是有些激动,一直都跟朋友说着话,十早说了我的许多好话,她的朋友们说我很谦逊,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应该放开自己,不要那么见外。

我说我就是不善言谈而已,喊他们别见怪。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我以为终于可以走了,可是有人提议出去逛逛,十早也同意,我也只有跟着去了。

十早和她的闺蜜相互挽着手走在前面,她们倒是聊得很开心,可是我们后面的三个男生完全没有话题,我都已经尽量找话题跟他们说话。

比如我问:你们今年多大了?

他们说:17。

我说:哦,那我要大你们一点。

之后再没说话,我又发了烟给他们抽,本打算借着机会说有事先走的,结果其中一个说:我们去唱歌吧。

我当然是不愿意去的,可是十早盯着我的一双眼睛表明了她有些想去,我想可能是十早想要我多了解她一些的原因,我就跟他们说随他们安排。

有了明确是目的地,活动起来就顺利得多,我们没用多久就走进了一家KTV,定了一个足够坐十几个人的包间,虽然后面又加入了一个人,可是足够宽敞的包间让我们的气氛有些清冷。

十早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给我唱歌,不停地让她的朋友们跟我玩骰子和纸牌游戏,她的热情让这个清冷的空间有了些温度。酒一杯一杯喝下去之后,我也开始有了些语言,气氛算是开始融洽起来。

如果说时间是从远古而来的一位老人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喜欢这些廉价的音响中播放着的炸耳音乐,也不会喜欢和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陌生人把酒言欢,所以他溜得很快,在我从那些纸牌游戏中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过了。

我需要保持着清醒的脑袋,因为这些地方每个夜晚都有人会借着酒劲把他们的卑劣个性晾在路灯中。我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是身边的十早和她的闺蜜都如花似玉,我有些担心苍蝇白天吃屎晚上想采蜜。

他们继续玩着喝酒的游戏,时间老人在深夜中越走越远,我看见那三个男生有些醉意了,我本想跟十早说应该可以走了。可是他们欢快地唱起歌来,男生总是用酒的名义来占女生的便宜,我看见那个以前追求过十早的男生有几次想要去拉十早的手,被十早躲开了。

之前和他们一起玩游戏培养起来的那点点好感瞬间在我的心里消失,我一直盯着他们,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十早感觉到我的目光,她朝我这边看了一下,她的脸上有些尴尬。在我看来,那个时候的十早应该离开他们,坐到我身边,然后我们一起与他们道别,接着我们一起回家。

可是我看见十早把头转了过去,继续跟他们一起玩,我心中开始生气,我一直盯着她看了很久,她也没再转头看我。

我气得有些发抖,心中有些忧伤,又觉得自己可怜,我完全是个局外人?我闭上眼睛睡去,我心中飘过很多思绪,我想跳起来摔个酒瓶,拉着十早就出去,然后狠狠骂她几句,让她很清楚自己是站在哪一边的。

可是从刚才十早的表现来看,说不定她已经选择了。

我已经知道了被人丢在一边的感受,说不定这是她的目的,浪漫一点想,这或许是他们串通一气的好戏,觉得我是应该要好好教训一下。

我确实应该被教训一下。

这让憋在我心中的气稍有缓解,我充满了矛盾,只有闭着眼睛睡去。

睡了没有多久,十早来到我身边,她说:乔林哥,你怎么了?

我说:没事,我就是困了,睡会,你们继续玩。

十早说:要不,我们走吧。

我说:你继续陪他们玩。

我的口气有些冰凉,十早走过去跟他们玩了一会又来到我身边,我没有和她说话,几次之后,十早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她的脾气来。

她大声喊了以前追求过她的男生,喊他陪她喝酒,十早从桌上拿起香烟点燃了放在嘴中。

若非是这事发生在十早身上,我定不可能把那个男生写在我的回忆之中,我不想给他命名,觉得我在键盘上敲打出他的名字都是在浪费我的力气,我可以花一万字来描写地上的狗屎也不愿花一秒来敲出他的名字。

小家子气。

那男生听见十早这么说,很快坐到了十早身边,他们开始喝酒,可能是包房中音乐声太大的原因,他们必须交头接耳地说话,时不时向我瞄一眼。

可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只是有分寸地说着什么话。可是那时候我那么年轻,心中充满自卑和恐惧,敏感又弱小。十早一些轻微的举动都让我担惊受怕,我想我完全理解了十早自己坐在教室中等我的心情,我说服自己不去责怪她,只好用衣服蒙着头睡去。

耳边的歌曲放了一首又一首,我在朦胧中看见了缓慢前行的时间老人,我说:你他*的不能走快一些?你瘸了走不动了吗?

时间老人转头对我微微一笑,十早就坐到了我面前,我睁开眼睛对她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自己走。

十早赶忙去拿起了她的背包,她说:乔林哥,对不起,我们回家吧。

那是我期待了一整晚的话,让我心中之前的烦恼消失不见,变得安稳起来,像回到鸟巢中的小鸟,躲在温暖的羽翼之下。

我和十早去跟他们道别,我敬了他们一杯酒说自己身体实在不舒服,要先走了。

那男生说:你可以走啊,十早得玩一会。

我说:十早也不玩了,我们一起走。

十早说要跟着我一起走了,那男生说: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想说那要怎么走呢?这时候十早的闺蜜出来打圆场说:是啊,十早,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不能这么走了,老规矩,先走的人必须干三杯酒。

我说代十早喝了,那男生说:这不关你的事。

我说:这又关你什么事?

我们之间的火药味有点浓,十早把我推出门外,她说:乔林哥,没事,三杯我能喝,我马上就出来。

我只得站在门外等十早,看她把酒一杯一杯喝下去,我有些心疼。看她终于喝完准备出来的时候,那男生又要跟她说什么,说了一会,十早要出来,他拉住了十早的背包带,十早笑着把他的手拿开准备走出来,他直接拉住了十早的手。

我跑了进去,把他的手甩开,伸手把他推了摔倒在沙发上,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十早赶紧拉住我的手,我没有再走近他,我看见他的脸完全冷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做着某种决心,我想他要敢起来还手我就会把他按倒在满是酒水的地上,我全身绷紧,随时准备应对他的反击。

不过他没有站起来,旁边的人站到了我们之间,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有理会,拉着十早就走了。

我们离开那家KTV还不到十米,后面就有人喊我们,我们转头去看,就是那个男生,他说:你们不能走。

我说:你看看我能不能走。

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伸手去拉门把的时候那男生把手按在了车门上,我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十早也赶紧抓住了我的手,她说:乔林哥,别这样,让我来和他们说。

我放开了他的手,十早把那男生拉走了,这时候包间里的人都出来了,他们在人行道中围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看起来有些争执,我想不能让十早独自面对他们,我朝他们走了过去。

十早跑过来,双手推着我的胸口,她说:乔林哥,马上就好了。

我又站在原地等着,又过了一久,他们依然说得没完没了,我喊十早:十早,走吧。

那男生说:你今晚走不了。

这时候十早也生气了,他对那男生说:是不是算不了?

那男生说: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想:得了,今晚不会那么容易度过的。

我说:那你想怎么算?

他说:你等着,我这就叫人。

他说完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他说:是男人你就别走。

他的举动让我有些吃惊,我这边就我一个人,因为他们喊来喝酒的那两个男生总不可能会帮我。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自己惹的事情非得让别人来为自己撑腰?如果身后没有站着人是不是连话都不敢说?跟刚才在上面一样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时候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叫人的话我这边可不少,我也拿出手机,拨通了孙浩的电话。

不过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我有些尴尬:您的手机已欠费……

我挂了手机,想今晚无论如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我唯一担心了十早,如果我跟她的朋友大打出手,她应该怎么办?十早不会看着我被揍,如果她参与进来,会不会有人伤害她?

比起担心,说不定更多的是关心,想要知道十早会怎么选择。

我脑中想象过许多场景,如果他叫很多人来,如果他们还有点什么江湖道义,只要一个人来跟我对打,假如对面不是太厉害,那应该还能应付。如果对方两个人,应该也不会太难堪,如果对方四五个一起围攻我,那么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能找个机会揪他的头发狠狠地抽他的脸。

可是我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去道歉,去求他们不要打我。

虚张声势一场之后,他一个人都没有叫到,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怎么跟十早离开的,那不是我想要记住的事情,我一直存在于我的心中,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天跟着我们一起到了我住的地方的还有十早的闺蜜和她闺蜜的追求者,我愿意他们跟我们一起去到了我住的地方是因为他们两个从开始到结束都站在中间,偶尔也会给我说两句话,虽然我知道那是他们看在十早的面儿上。

回到住的地方,十早一直跟我道歉,我说:没事十早,以后少跟那种人来往。

然后我只得对其他两人说:谢谢你们为我说话。

他们说:今晚是他做的不对。

我说:太晚了,你们今晚睡昌老师的床吧,明天收拾干净就行。

我和十早睡着床上,她一直跟我说着一些歉意的话,我说已经过去了,反正我也没受到伤害。十早的朋友们在昌老师的床上玩着手机,我想事情应该就过去了,毕竟他们跟十早是很多年的朋友,不至于计较成这样。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跟陌生人打交道。

就在我们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外面有人喊十早的名字,十早惊坐起来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记不得是十早的闺蜜还是她闺蜜的追求者说了一句:对不起,他们一直问我们在哪里。

十早要我在房间呆着,她出去解决,她说:我们是朋友,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说:十早,我怎么能躲在你背后?

她说:乔林哥,你出去的话事情会更大的,你放心吧,我会处理。

十早说完就走出去了,她的两个朋友也跟着出去了,没有多久十早就进来,她还有些高兴,她说:乔林哥,你出去吧,他们是来和解的。

我就跟着十早出去,那男生和他的朋友说:事情算了,就这么过去了吧,大家都是朋友,来抽跟烟,过去的事情都不计较了……

我说我不想抽烟,他们说:你是不是不给面子?

然后那个男生搂住了我的脖子,他的朋友把烟赛到我嘴中,我说:你看,这事不是还没过去嘛。

他们说:抽了就过去了。

那男生要给我点烟,我说自己会点,他坚持着要给我点烟,我捧着他手上的打火机,嘴巴凑过去打算点烟,他拿开了我的手……

这是他们玩的一点小伎俩,那时候我们那个年纪中有个规矩,别人给你点烟,你必须用手遮住打火机的火苗,表示你对他的尊敬,如果你不遮住火苗,别人可以往你头上打一拳,而且你还必须赔礼道歉,我就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反正成了他们揍我的一个理由,他们已经来跟我和解,但是我并不尊重他们,我完全是咎由自取,这是他们在外面商量好的计划。

我一直没有点烟,我觉得自己有些狼狈,被他们搂住我的脖子,十早估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估计还在想着我为什么不跟他们和解呢。

我心里有点责怪十早:这就是你多年的朋友,明目张胆地在你面前揍你的男朋友。

我们僵持了一会之后,那男生和他的朋友架着我的脖子往光线暗的地方走去,十早说:你们要干什么?

那男生说:放心,我们不打他。

我就被架着走了,十早相信了他们的话,跟着她的闺蜜和她闺蜜的追求者站在路灯下说话,这让我的心中冒起一股怒火,来到一棵树下的时候我甩开了他们的手,他们恼羞成怒,那男生挥起拳头往我的脸上砸来,我也连忙招架着还击过去。

我们相互对拳头的时候,他的朋友从侧面往我的小腹上踹了一脚,我身体一歪,来不及防备,左眼挨了一拳,我想要打回去,小腹又挨了一脚,我完全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

我从树叶的间隙中看见阴沉沉的天空,我想总算是输了,这事该过去了。

其实开始闹起来的时候,我的手机欠费,没有拨通孙浩的电话,我就知道今晚我会输。倒不是真的玩命地打的话会输,因为我从开始就放不开手脚。很多时候我想告诉十早:你的选择让我无法找到出手的理由啊,反正都已经输了。

十早是一个原因,父亲是一个原因,我心里委屈,可是依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想法。

我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每次跟父亲拿一次生活费我都会难过一次,所以我不不太敢在外面惹是生非,我受伤的话自己可以慢慢愈合,可是万一我把人打伤了,父亲不得不从遥远的农村里跑来给别人跑赔礼道歉,那我到底是有多混蛋呢?

我躺在地上看着他们,那男生说:你还拽不拽?

我说:完了吗?完了我就要起来了。

他们说:你说什么?

说着又要冲上来揍我,可是十早已经跑到我面前了,十早看见我被揍翻在地上躺着,她用力抓着我的衣袖,全身颤抖起来,咬牙切齿地想要转头说什么。

我忙拉住她的手,我说:算了,十早,我们回家吧。

十早伏在我胸前哭了,一边哭一边跟我道歉,最后她对那两个男生说:你们滚,你们快滚,不过你们记好了今晚的事,我起码跟你们这些混蛋打过几年交道,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底细?所以,快滚,趁我还能压着怒火。

十早把我拉起来,扶着我走进了房间,她的闺蜜和她闺蜜的追求者也跟着进来,我没有阻止他们。

十早一边摸着我浮肿起来的眼睛哭一边跟我道歉,我说:十早,没事,这点伤比起我以前打球时候的伤算得了什么呢?

她说:对不起,乔林哥,我应该跟着你一起过去的,他们说了不会打你,而且我还相信他们是打不过你的,我还心安理得站在远处。

我说:十早,无法出手。

十早说:你怎么啦?

我没有把心里的话跟十早挑明,只能编一些我自己听着都十分牵强的理由说给她听。

我说:十早,这些人没什么底线,现在我妹妹也在城里读书了,我怕连累了她,而且,要真闹起来,你看看,我有你,有孙浩,他们肯定不够看的。可是我打了他们,他们又来打我,说不定还把你牵连进来,你每天要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学校,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你爸妈没有来接你的时候,他们找你麻烦了,我该怎么办?所以,这样过去就最好的了。

虽然有这方面的顾虑,可是十早应该知道我还有更深处的原因,说不定十早那时候以为我懦弱也说不定,因为要什么样的无赖才可能把与哥哥的恩怨怪罪到妹妹的头上?可是我没再用任何理由跟她解释,也没有跟她说起我的父母,如果我说出来了,是不是把这些责任怪罪到父母头上的意思?

我姐姐,我,我妹妹,我们三人同时在城里读书,全靠父母每天用血和汗跟山里的土地打交道换来的钱,如果我往别人的脸上打一拳,打掉了别人几颗牙齿,往别人肚子上踢几脚,踢断了几根肋骨,那是不是把我父母的血和汗涂在没有任何情感的城市泊油路上?

所以即使是十早真的以为我太过于懦弱,我也没有去在意,没有去寻仇,让当晚的事情被当晚的风吹散,永远不会传到我父母的耳朵里。

我翻过身子,贴着墙入睡。

在那样的思绪中,我感觉自己多像一条躲在暗地里的树叶下疗伤的小蛇,蜷缩着身体,浑身都是一股冰凉的哀愁,周围散发着渗人的危险性——随时都有可能展开攻击,与人搏命。

十早说:我可没想那么多,当时我真想杀了他们。

我说:他们运气真好。

在我们准备再次睡去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他们去而复返的声音,他们在外面喊着十早的名字,要我再出去一次。

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回来,可能是因为他们始终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把我掀翻在地上躺着,可是我没有喊痛哀嚎,没有流眼泪,没有求饶,甚至我爬起来的时候还像是自己摔倒了一般,拍拍身上的灰土就带着十早走开了。

他们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去而复返是情理之中。

那时候我坐了起来,盯着不远处桌上的菜刀看了一下,十早又赶紧握住我的手,她先冲了出去。

我跟在十早身后,那是我唯一一次见过极度愤怒下的十早,当然了我还听说过更加愤怒的十早,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后了,她的怒火苗头都指向了我。

那晚十早看见去而复返的那两个人之后,勃然大怒,一改往昔的柔弱模样,她身体紧绷,死死盯着那两个人,像一头受伤的母狼般目露凶光,只要眼前的猎物稍有动作她就要给出致命一击。

看着十早这气势,我不由得笑了一下:看来已经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那两个男生被压了下去,只能把矛头指向,说:我们不是要跟你闹,我们就找他。

十早让开了身体,她说:那你们赶快去找,你们再动他一下试试,就一下,敢就快过去找,不敢就滚。

这时候,十早的闺蜜又只得出来打圆场,这边说说,那边说说,那两人只得走了。

十早才来到我了我身边,我说:呀……十早,你早来这么一出,我都省得被人揍了呀。

十早说:我是真生气了,没完没了,比女人还墨迹。

我说:快回去了,说不定会下雨呢。

十早说:这满天星星的怎么会下雨?

我说:天有不测风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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