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苗子和大师都很生气,可是他们一直都尊重了我的意思,孙浩没有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在十早面前他们更是守口如瓶。
如果十早和孙浩知道了,我将可能还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倒是也不再害怕他们,只是我觉得因为自己的私事而把很多人牵连其中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而且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十早漂亮又贴心,孙浩跟我没有像其他朋友那样总是凝在一起,可是他处处在照顾我,我是知道的。而且我又找到苗子大师这样的至交,他们对我情深义重,我不太想把时间分出去处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我觉得我们几个一起在房间中饿肚子都比去与他们纠缠来得更有意义。
那个夜晚没过多久,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就结束了,假期也没有几天,估计是人生关键的缘故。我回老家呆了几天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学校“补课”。
对于我来说,“补课”肯定是得打上双引号的。虽然成绩基本上已经成了一种无法更改的局面,可是老师们依然隐藏着心中的难过安慰着自己学生——三个月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
许多学生开始做着临时抱佛脚的事,可是烧香的学生实在太多了,连神通广大的佛祖都无法一一回应他们的祈祷,我看佛祖太累,就没有去打扰他。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就像是进入尾声的电影,太多的人开始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我一直都以为,高中的三年应该是学生生涯中最无忧无虑的三年,我们只需要乐观的成长,培养好自己的价值观,锻炼一副强壮的身体,而不是把许多许多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和健康的身体用来换取一些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没有多少意义的公式。而我们到了大学时代的时候,是距离这个残酷的世界最近的一段路程,那时候才是我们闭关修炼的日子,是我们必须磨炼自身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的技能的时间段。
可是身边的许多同学不是跟我一样的观念,他们说高中时最值得付出的时光,因为到了大学就轻松了,每天都没什么正经课程,可以好好玩四年。
我说:谁说的?
他们说是自己的前辈,哥哥姐姐或者家长说的。
我说:既然都是去玩,那跟现在努不努力有什么关系?而且别人说的为什么一定是正确的?值得我们没日没夜的去付出?
他们说:这个你就不懂了,考一个口碑好的大学,拿出来的毕业证书的份量都跟其他的不一样,这决定着你将来是什么层次的人物。
我有些哑口无言,或许他们是对的,然而对于这部分人来说我跟他们向来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不过到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我身边还是多出了许多的朋友,倒不是他们一定有着跟我一样的想法,或者说他们经历那么多个在黑暗中循环的日子之后方才认命,像被放入模具中的水一样,虽然他们曾经努力地汹涌过,可是始终摆脱不了这颗地球的重力,最终听天由命。
放弃是艰难的选择,可是紧绷着的神经断裂之后得到的是思想上的解放,他们仿佛是嫩芽般从春季已经降临的土地上探出头来,方才感觉到清风的和煦和阳光的温暖,可能他们还会由衷地感叹:呵,生命本不应该是这么孤单的呀。
那时候我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旁边看着别人的故事发展,偶尔跟他们谈谈心,我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让我跟十早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飞哥开始正式追求了雯婧,我说:飞哥,还需要我帮你写情书吗?
飞哥“哈哈”笑着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打算面对面地跟她告白。
我说:那你得快些,你再做两套习题的话估计来不及了,毕竟雯婧是好女孩儿,毕业的季节就是学生发情的日子,盯着她的可不止你一个哟。
飞哥说:还有谁?
我说:多着呢,你得快些。
后来飞哥确实去跟雯婧告白了,雯婧没有答应下来,不过他们保持着不错的联系,我知道飞哥得不到雯静的点头应允。还好飞哥有着极强的理智,他没有像电影里那些男主角们一样做一些俗套的事来证明自己是个浪漫的人,他在不放弃追求雯婧的时候也为自己的学业努力着,毕业之后他考上了不错的大学,等我从重庆回去之后才知道他进了事业单位,每天忙得不亦乐乎,跟一个初中老师结了婚,生了个健康的孩子。
以飞哥品行来说,我倒是一直没有明白雯婧为什么一直不答应他的追求,直到后来,在一个晚自习之后,我和雯婧偶然相遇,我们一起往宿舍的方向走去,那时候雯婧才跟我说起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说:哎,跟你说个事儿,十早不会在意吧?
我说:你想跟她抢男朋友?这个的话,她会在意的。
雯婧说:你别乱说,我要跟你说说飞哥的事。
我说:嗯。
我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雯婧都没有说话,我想着她可能羞于开口。
于是我先开口问:你不喜欢飞哥吗?
她说:我知道飞哥是一个好人……
我说:得了,那就是没戏了。
她说:你听我说完呀。
我说:嗯。
她说:我知道他很好,其实我尝试着跟他交往了,可是你知道吗?我虽然很尊敬他,可是我没办法在他身上找到那种恋爱的感觉,所以我不能盲目地答应跟他交往,如果我始终没办法找到那种感觉,有一天我肯定会离开他的,那样我就伤害了他,所以我不能因为他是一个好人就勉强地与他交往,我知道他很喜欢我。
我在心中感叹雯婧细腻又善良的心思,我们继续往前走去,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站在他们的故事之外,雯婧首先把结果说了出来,我并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还是雯婧先开口了,她说:我知道你跟飞哥是好朋友,希望我这样的决定你不要怨恨我。
我说:你的决定是对的,我总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决定不是我预期的样子就怨恨别人,我又不是皇帝。
雯婧深深叹了口气,她说:呀,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找不到人说出来。
我说:为什么跟我说了?
她说:哈哈……就恋爱来说,你是前辈的嘛,我想着没准你能给些不错的建议。
我说:就恋爱来说我不是个好例子。
雯婧说:你跟十早看起来倒是多般配的一对呢。
我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雯婧说:可是这段时间她看起来不是那么开心,感觉有些心思的。
我说:估计是我把太多的目光放在别人的故事上了。
雯婧说:比如?
我说:比如你跟飞哥,关艺也每天做着深呼吸地想要去跟98班的那个理科生表白。
雯婧说:感觉这个学期一下涌出了很多恋爱的学生,这是为什么呀?我倒是没有那么想谈的。
我说:没那么想谈就是还是有点想谈的意思咯?
雯婧说:嗯,真有那种感觉的话还是可以谈的,为什么要毕业的时候这么多人想谈呢?你还没回答呢。
我说:嗯……可能是高中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很多学生都是麻木不仁地过着的,可是现在突然要毕业了,他们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三年的时间会空白下来,连一点点的回忆都没有。所以他们慌乱地寻找着,甜蜜的也好,疼痛的也行,好让自己以后回忆的时候觉得这段时光还有那么一点意义,如果一个人没有回忆,就证明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存在过,以前没有存在过,将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生存,这样的话,他们就只能永远活在令人窒息地当下了,可能他们没有发现,他们想谈恋爱只是因为纯粹的害怕,纯粹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也就是在世间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而已。
雯婧说:啊……高论。
我说:胡说八道而已,没你《知音》上的那些心灵鸡汤说得好吧。
雯婧“哈哈”笑了起来,她说:你还知道我看《知音》。
我说:班里喜欢看书的一群人我都知道,我和十早还有关艺看的比较偏文学性一些,许多男生看的网络小说,大部份女生看到纯爱的小说,你不一样,你就看《知音》。
雯婧说:像你跟十早这样有着自己强烈个性的,对事情有着自己独到见解的人来说可能会不喜欢看这类书籍,里面的事例你们也许也觉得俗套,可是我不一样,我没那么鲜明的个性,也不是那么聪明,所以我看这些书籍的时候还是能学到许多东西的,所以我一直都在看。
我叹了口气,我说:雯婧,许多人信口雌黄,像我这样的就是徒有虚名,你才是唯一看得到真相的人呢,你才最不简单。
我们的谈话很愉快的进行着,不知不觉间我们就走到了男女生宿舍的分岔路口,不得不道别,我说:雯婧,你以后要有什么想说的话又找不到人说的,你就来找我,你知道,我很聪明的。
雯婧说:那再好不过了。
那是我和雯婧在整个高中生涯中说得最长的一次话,那晚之后我们虽然比之前熟络起来,彼此的交谈也不会陷于尴尬之地,可是我们都是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了。也可能是因为雯婧感觉到我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与她交谈这回事上的,因为那之后我几天我一直在关注着关艺要去跟那个男生告白的事情。
关艺是高二以后十早的同桌,我们三个喜欢看同类型的书籍,高三之后,班里只有我们保持着写周记的习惯。
那时候我写的东西完全是借来别人的拼凑起来的,乍看下来颇具才情,可是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那都是些狗屁玩意儿。十早的风格一向如此,思维缜密还妙笔生花,在这方面来说我始终都是比不过十早,这让我十分苦恼。
关艺写的东西跟我有些相像,因为那时候我们都一直在寻找自己的风格,许多东西就弄巧成拙。那段时间我们一直拿关艺写的一句“人生的最后,不过是棺材上的一缕尘埃……”来笑话她,好在她大大咧咧地也笑话自己,并没有把看书和写作放下。
在身边越来越多的同学都宣布恋爱之后,关艺的眼睛也瞄上了一个理科生,我认识那个理科生,因为他经常跟我在一起打球,想必是关艺陪十早看我打球的时候看上的。
我问关艺:你怎么喜欢他了?
关艺说:你看他打球的时候最帅了。
我说:你说很帅就行了。
关艺说:为什么?
我说:我最帅。
关艺说:是是是,没人比你帅。
我说:那快去表白啊。
她说:我紧张,还没有准备好。
后来我们都成了她参谋,纷纷为她出谋划策,后来雯婧也加入进来了,因为那男生跟飞哥是一个班的,也经常在一起打球,想必雯婧跟飞哥提过这回事。
在我们的鼓励之后,关艺做出表白的决定。
关艺表白是在周末的一个夜晚,云南的夜空永远透着一种让人想要告白的浪漫,夜空里的星光让校园里的路灯都有些失色,昏暗的灯光照射着旁边一颗枝叶茂盛的树,树叶在地面上落下了好大一片暗影,我们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暗影里一直交谈着的关艺和那个理科男生,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关艺先走了出来,她有些眼红,其实我猜到了结果。
她说:啊,被拒绝了。
我说:也不是那么糟糕,如果他答应了你只有他一个了,现在他拒绝了,你有一大片了。
我这样的说法让站在我身边的十早紧紧地掐住了我手臂上的肉,疼得我有些怪叫,我们往校园外边走去,关艺说她这就回家,要把这个事告诉她妈妈。
我跟十早很诧异,问:你敢说?
关艺说:我家是可以说的。
惹得我们好一阵羡慕。
在回去的路上,关艺说:话说出来了就好过了许多,真想这样安慰自己。
十早说:关艺,缘分这个东西是等来的,是追不到的,虽然乔林哥说的我很生气,不过他说的是对的。
我在一边得意地笑,十早瞪了我一眼,我连忙收敛起了笑容。
第二天,关艺准时来到教室,我们发现她的情绪不仅没有低落下去,反而散发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来,我们很害怕她这是一种低落情绪的反弹。
我问她:你没事吧?
她说:哈哈,你们放心,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事情,我还要继续追求那个帅哥。
“啊”我们一阵惊呼,关艺说:我妈妈说了,失败一次就放弃,那算什么男子……
“男子汉?”我们又一阵惊呼,关艺说:我妈妈说了,恋爱这种东西就必须抱着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来。
我们说:你真是有个好妈妈。
从那天之后,我们就会经常看见关艺潜伏在走道的转角处,等那个男生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就从“暗地里”冲出来抓住了那个男生,她说: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起初两次,那个男生被她弄得大脑有些发懵,稀里糊涂地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之后那个男生醒悟过来,见到关艺就像见到猫的老鼠一样掉头就跑。
关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了上去,喊着:站住,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我们站在教学楼的走道上看着为了爱情勇往直前的关艺,一边笑一边给她鼓励,这也是我及其愿意回忆的欢乐的片段。
那时候的很多学生都开始活跃起来,彰显着学生该有的生气,我都莫名的有些开心。
可是令人不安的片段也还是有的,那是因为最后的半个学期,班里来了两个转校生,两个都让我有了些不好的回忆。
第一个是刘徽,传说他是从一中转来了的,我很纳闷,为什么在一中就读的学生会转来四中?还带着他的女朋友一起转过来了。后来我听说是因为他在一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转过来了。
听说他是军人家庭,不过我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什么军人的气质来,军人的脾气倒是不小。凭借着他的这一身臭脾气,他很快跟孙浩他们玩到了一起,因为我跟孙浩有着很不错的关系,他对我也倒是客气,我也很礼貌地与他交流,总之我们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彼此都不会相互冒犯。
他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来到我们班级的,项目是百米短跑,专业的运动服装,昂贵的跑鞋应有尽有。不过他的成绩倒是有点辜负了他的装备,算起来他几乎只能跟我跑得一样快。我很清楚这并算不得什么特长。
运动是真的靠天赋的,有的人拼命去努力也达不到那些有着天赋却疏忽训练的人的成绩,况且我看刘徽也并不是拼命努力的人,每天跟着孙浩他们抽烟喝酒,靠跟女生说些下流的话来打发时间。
人以群分,他们玩在一起的也不乏一些家境殷实的学生,也是无巧不成书,其中的一个男生就长得比他高大,比他结实,我有一次听他们吵了起来,好像是他们比了一次百米赛跑,刘徽输了。
那男生笑话他说:你那算什么特长生,连我都跑不赢。
刘徽说:刚才我没穿跑鞋,我穿了你算不得什么。
那男生说:我也没穿,即使你穿了也跑不赢我了。
刘徽觉得非常没有面子,他说:你拽个什么鸟,还要不要再比一次。
本来那男生以为只是平常朋友的一些嘲弄,听了刘徽这一句,他也来了气,说:比呀,反正你赢不了,我怕你?
刘徽说:赌什么?
那男生说:随便你。
刘徽说:就赌一条腿,输了的就他*的别跑了以后,提着刀来,要是我输了马上就砍掉自己的一条腿。
这些话题我参与不进去,孙浩打圆场说:严重了兄弟,本来大家都是开玩笑的。
那男生没有说话,刘徽说:那就赌一万块,明天带着来。
孙浩再说:行了吧,大家都是兄弟,本来是开玩笑的,弄成这样以后还怎么相处?
那男生跟孙浩关系也是不错的,他没说话,我也看着他笑了笑,示意他算了,不过刘徽不想这么过去,他们需要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他说:怎么样?敢不敢?还是你没有钱,没有的话我明天带两万来,我借你一万,穷*,你不敢?
那男生终于憋不住,“嗖”地站了起来,刘徽也站了一起,看起来是要打起来了。
孙浩站在了他们中间,他说:你们这是要怎么着?还玩不玩,不玩就算了,散伙。
刘徽气冲冲地走了,我们回了教室,那个晚自习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因为孙浩本身不畏惧刘徽,而我更是与刘徽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我们连关于他的话题都没有提及。
可是第二天发生两件事,让我越发为自身的贫穷感到委屈,第一是刘徽打了我们的语文老师;第二是97的班主任对我说你能跟他们是一样的吗?
事情发生在早自习的时候,我早早的吃完了十早给我带来的早餐,铃声响之后我装模作样的看着语文课本,语文老师巡查完了之后他回到了讲桌前批改作业。这时候刘徽进来的,他拎着自己的早餐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就径自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盒盖就开始吃早餐。
语文老师见了之后走下来说:刘徽,上早自习的时候先不要吃,会影响其他同学的。
刘徽说:我就是要吃,我饿了。
语文老师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无奈地说:这样,你到外面先吃完再进来。
刘徽说:我不去,我就是要在这里吃。
这时候全班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语文老师说:你这样会影响其他学生,对他们不好的。
刘徽说:他们好不好关我屁事,你别在这里啰里八嗦的,走开,别耽误我吃早点。
在我的印象中,语文老师一向谦和,是个温文尔雅读圣贤书之人,他可能没有遇到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学生,不过刘徽是军人家庭,是真的秀才遇到兵了。
语文老师有些气得发抖,最终叹了口气,他说:那你快些吃,吃完赶快看书。
刘徽说:我*你*,我怎么吃要你管啊?
语文老师瞬间脸都气得红了起来,他说:你……你怎么这种教养?你再说一次?
刘徽说:我*你*……
“啪”地一声,语文老师手里的课本落在了刘徽的头上,刘徽站了起来,几拳打在了语文老师的脸上,语文老师快要摔倒的时候被几个女生扶住了,刘徽还要冲过去踢语文老师,他这一举动把身边的男生都吓住了,我和孙浩连忙从二组的桌子上跳过去拉住了刘徽(那时候我和孙浩坐在一组倒数第三排,刘徽坐三组最后一排)。
以我刻意培植起来的淡薄的性情来说,即使眼前有学生和老师发生这样的冲突,我最多也就是即使劝阻,心中生不起那么澎湃的怒火来。
高一并和这位老师相识,相知是在一次逃课的谈话后……
高二开学的时候,老师曾把我写的一篇简短小说拿去了杂志社投稿,不过石沉大海了,心中还是有些许遗憾,不过多的还是洋洋自得。不过时间久了,这点自得也被我忘记了。
在那个清早的前一段时间,我们结束了一场不知是哪个部门组织的作文竞赛。全州的高中生都可以投稿参加,我对十早说就高中的作文水平而已,我全然不在意。可是心中飘起那点被我遗忘许久的自得神采,还是想着看看自己的深浅。
十早能看穿我的心思,不过她不点破,嘴角在我身边挂着隐约笑意。
我想自己好歹偷偷练习过两年,也在两年的胡乱编写中确定下来了一些自己想要的写作方法。我故作高深地以为写作这回事的最后也不过是“返璞归真”四个字。我对自己有了鲜明的写作要求。
逻辑通顺合理,行文流畅如意。
以此为基础来稍加润色,像煮鲜美鱼汤,一定要保持原汁原味,不需要过于花哨的东西来点缀。至于引据经典那套就有多远死多远吧。
所以我写了一篇语言直白,情节也似这部小说般不是那么百转曲折的简短爱情小说交了上去。
结果也石沉大海了。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就有些阴晴不定,十早知道我的心思,在我身边沉默不说话。
比赛完了之后,得名次的作品被印刷成作文精选,我们每人得一本。
我一篇篇翻看过去,十早和大师的文章赫然在列,而且在很靠前的地方。
十早的作文题目是《那片桃花》,大师的作文题目是《屋后那片蒲公英》,巧合的是桃花和蒲公英都生长在各自外婆的屋后,内容也不约而同地写了对外婆的思念之情。
文章后面的评语得到了很高的评价,我看了之后也是由衷地赞叹,相对的心中也越发唉声叹气起来。机灵如十早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我,后来是语文老师找了我,我们坐在空寂无人的球场边上。
他说:你知道自己的问题了?
我说:十早跟我说过,所以我好歹还是知道一些的。
老师说:不过我知道你确实写得不错。
我说:老师呀,你怎么跟十早说着一样的话,我都这般惨淡了,你们还一个劲儿夸我好,这不是比直接骂我几句更让我接受不了吗?
他笑了笑,说:是写得好,就是不合规矩。
我皱起眉头:规矩?
他说:你看啊,人家组织篮球赛,你却跑去钓鱼去了,即使你满载而归可你没把球投进框里,怎么得分呢?
我心中有些火气:这算什么狗屁规矩,不是文体不限、字数不限、内容不限吗?归根结底那些手里拿着红笔的人就只是想看到他们想看的,并不想看我们拥有的,可怜啊,被套上项圈了。
老师拨弄着自己手里批改作业用的钢笔,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笑了起来:哈哈,殃及池鱼了。
老师不以为意,他说:你们这个年纪,活在这样的时代,已经很自由了。可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嘛,你要进入圈子就多多少少需要遵守规矩,少了约束,你们必定可以肆意茁壮成长起来,像你们老家的那些大树,可有时候枝干太多了主杆或许就没有那么中正挺直,所以偶尔修剪修剪是有益处的。
我眉头锁得更紧,抬头看着天上翻滚的云,这时候上课的铃声响起来,我打算起身去上课,老师按了按我的肩膀,似乎在说迟些去也不碍事,反正你经常这样。
我只得坐在原地,我说:我知道老师的用意,不过很多时候的很多规矩就让我十分烦躁,所以有次我对十早说“即使成为了一条狗,也要做一直没有项圈的野狗,在阴沟里觅食,与蛇为伍”。
老师问:她怎么说?
我告诉老师:十早说“我可不是蛇,也不想再阴沟里觅食”。
我问她:那你想成为什么?想要去哪里生活?”、
十早说:成为一直活在树林里的狐狸也是不错的,月亮出来了,我就把尾巴抱在怀中,在树脚睡觉;太阳出来了,我就化成人形,和蝴蝶一起跳舞。
我问她:老树腹中空空,不担心摔死你?
十早突然“哼”了一声,她说:你别听大师胡说八道,他是个屁的“石九斗”。
我说:怎么扯到大师身上去了?
十早“嘿嘿”一笑,说:树中有五车,共一石。
我哭笑不得,说:你这就太过分了。
我顺便把大师的“石之九斗”也跟老师一起说了,老师听完“哈哈”大笑,他说:真是心思剔透的女孩子。
我说:还隐隐有大家之才,要不是她把太多心思放我身上,成另一个三毛也说不定。
老师说:十早这女孩子呢才华内敛,你呢锋芒毕露,你们都坚持做自己,不去做虎头更不愿去做蛇尾。你不带项圈,想去阴沟里觅食;她抱着尾巴在树下的草地上睡觉,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却是相得益彰。
话题围绕十早,我内心有些舒展开来,我说:老师,十早要我写一本书,可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书。有定义吗?有概念吗?还有规矩吗?如果我去写了能走一条我自己的野路子吗?我不能自成一体吗?能不附和着别人的需求去写吗?
老师抬头跟我一起看着天上的云,他说:高……远……
我说:难……
他说:那给你十年的时间够了吗?
我说:约莫是够了。
他说: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了。
我身体一阵哆嗦,说:鸡皮疙瘩掉一地。
老师用手中的书一拍我的脑袋,他说:混蛋小子,去吧,去走你的野路子。
我站起身,在他的眼中径直走出了学校大门,回到出租屋蒙头睡了一觉,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之后我们并没有再次长时间相谈过,多数时候是他在批改我周记的时候给出建议,而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许我们谈不上亦师亦友,可我心里是真的把他当成一个老师,一个让我尊敬的老师。
所以我看着刘徽的拳头砸到他的脸上,眼睛被打得歪斜在脸上,我心中的怒意澎湃得难以自制。
孙浩在刘徽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我双手紧推着刘徽的胸口,把他推到了后面的黑板上,刘徽叫嚣着:放开我,你们两个放开我……
我气得发抖,有些想往他的脸上招呼几拳,可始终落不下去,这和我不能赢五中和一中那两人是一样的心里,我对呆在旁边的几个男生说:把他拖出去。
那几个男生站起来,跟孙浩一起扶着刘徽出去了,我转头看看语文老师,见他扶正了眼镜,没什么外伤,我也就跟了出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出去,就是本能地想要去看一下。
孙浩他们把刘徽拉到了音乐教室的背后,就是我以前会自己一人坐在那里吃早餐的那个石桌上。我去到的时候,刘徽坐在石凳上,红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孙浩说:刘徽,你至于这样吗?
刘徽说:有什么不至于的,一个小小的老师还敢管我吃早点?
孙浩说:毕竟人家是我们的老师……
刘徽说:他不让我吃早点,难道是我的错?
孙浩说:就是你的错。
刘徽说:好,就是我的错,那又怎么样?他敢去告我?我砍死他全家,不去打听打听就来惹我?
孙浩看着我苦笑了一下,我示意他不用多说了,之后我们看见97班的班主任匆匆忙忙地向我们走来,他来到的时候先是看着我,然后皱起眉头。
他说:乔林,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就是把刘徽拉出来。
他说: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回教室去。
我本想说“或许能帮什么忙”。他接着说:你看他们做什么?你跟他们是一样的吗?赶快回去。
这时候孙浩移开了看我的目光,始终只有他感觉得到我心里的一些变化。
后来好些年之中,我一直回忆老师那句话,我想他应该是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成绩比他们好,基础比他们牢固,应该好好努力学习,考好的大学,改变自身的情况。
可是那时候我有着无比敏感的自尊心,在我一个人回教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
我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从教学楼的缝隙中看着他们,我感觉得到他们气氛松懈了下来,那老师一直不停地说着,他们几个开始露出笑容,最后刘徽也笑了起来。我心里的怒火把我的自尊心烧得遍体鳞伤,我咬着牙,握着拳,低着头走进教室,连十早都没有看一眼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趴在课桌上,上面高高堆起的课本拦住了所有学生的视线,我的眼泪开始汹涌地流了出来。
我在两分钟之内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等孙浩他们回来的时候早自习已经下了,隔壁班的一些男生跑过来问发生的事情,他们知晓了一切之后对刘徽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说:哥们儿,牛逼。
刘徽耸耸肩说:这算得了什么?
之后的一星期都过得风平浪静,学校连对刘徽的处罚都没有,甚至没有去给语文老师道歉。
那一星期之后,我们的班主任给我开了一节课的班会,班会的最后他说他将要辞去班主任这个职务。
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之前也有过几次他说学校决定不再让他担任我们的班主任,我们并以罢课和联名上书这样的手段让校方妥协,可是这次校方是下定了决心了,我们能从班主任的语气中听出来。
他说:你们一直都非常活跃,是我带过的学生中最活跃的一个班级了,你们都各自有着各自的天赋,可能你们身上的这些天赋在学校里体现不出来,可是等你们以后毕业了,开始独自在社会上生存的时候肯定会受用无穷的。所以我对你们的管教一直不严厉,只要你们身子站得正,步子走得直,我都没有太在意你们的成绩,学校呢只是你们人生的一个片段,只要你们能在这段时间内健康地成长起来就好了,你们以后都各自有着不同的路要走,学校没有权利规定你们必须要走哪条路的,我一直这样认为。可是他们说的也对,你们都是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去到好的大学就能接受到好的教育,去到社会上的时候起点就比别人高,人生就会过得比别人好。这样看来,我这两年多是害了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所以换个班主任可能对你们是好的,你们都那么聪明,三个多月的时间,你们能改变很多事情的。
这时候孙浩喊了出来:放屁,他们要换就让他们换,我们不换。
班里的一些女生哭了起来,我们开始用手掌拍打着桌子,一起喊着抗议着……
班主任有几次想要张嘴说话,可是他有些哆嗦,他眼圈都红了起来,班里的女生哭得更厉害了,最后班主任压制住了情绪,喝止了我们的抗议声。
他说:行了,这次你们怎么闹都无济于事,如果你们真的舍不得我,你们就跟新的班主任好好相处,拿出好的成绩来,可别让别人看扁了你们。
他说完,手一扬,转身走出了教室,那个课间休息,班里变得极其安静,像是连呼吸都是一种罪过一样。
第二节课的时候新的班主任就来到我们的教室,他是我们的地理老师,其实我们以前就不是太喜欢他,给他取了一个不错的绰号,叫“小钢炮”。
小钢炮走进教室,他说:我知道你们非常不舍得张老师,你们要是真的爱他就应该更加努力学习,给他争些脸面,你们一定要相信,以后我做你们的班主任,你们的成绩一定会比以前好,希望我们一起加油。
说得我们一片嘘声。
这个老师不让人喜欢的是他的眼睛,他不像我们之前的班主任一样毫不掩饰地跟你对视,如果我们与他对视他就会变得极度不自信,眼珠子“轱辘轱辘”转动着,移开了目光,转移了话题。或者有时候他以为我们那样做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所以他一直板着脸,一直用一对恶狠狠的眼睛看着我们,似乎我们全都欠着他很多钱的样子。
关艺和我说过一件事,她说:在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韩娇肚子突然痛得厉害起来,我去找班主任,喊他送韩娇去医院看看,你们猜猜他怎么说?
我们问:怎么说?
关艺说:他说“我的摩托车不好送,你去找其他老师”,我的天,从那个时候起,你不要说把他当班主任,我就没有把他当做老师。
我们问:后来呢?
关艺说:后来我去找了历史老师,许老师马上就让学生自习,开车送我们去医院了,离开的时候还问我们有没有钱,你看看,这不是多大的事儿,这差距就……哎……
有一次,雯婧因为受不了他那无聊的课程,就偷偷看起了《知音》,想来雯婧那个时候也是胆大,她坐在第一桌,名副其实的顶风作案,结果被一顿臭骂。
本来雯婧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地让他骂,可是雯婧的倔强让小钢炮以为着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结果他骂得更大声,雯婧依然没有哭。小钢炮并暴跳起来,手掌狠狠地拍打着雯婧的桌子,嘴巴快要凑到了雯婧的脸上,口水都喷到了雯婧脸上,雯婧被这么一吓,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看见雯婧哭,小钢炮才停止了对雯婧的谩骂,他转头扫了我们一眼,班里的学生连忙低下了头,只有我跟孙浩抬头看着他,没多大一会他自己收回了目光。
孙浩说:欺软怕硬的东西。
小钢炮对雯婧说了句:坐下,以后不准再看。
雯婧坐下之后,一整节课都趴在桌上哭泣,她的同桌一直给她递去纸巾。
这样虚张声势一场之后,小钢炮变得十分心虚,讲课的时候都出了好几次错误,看得我一直发笑。
孙浩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你听不出来?
孙浩说:听不出来。
我说:你该好好学习了。
这时候小钢炮说:你们两个说什么?
我说:没说什么?
他说:那你傻笑什么?
我说:老师讲得精彩啊。
嗯……我对这个老师还有一段回忆,那是他想着跟我们打成一片,所以在跟我们聊天的时候玩了一个小游戏,就是掰手腕。我是没有掰过,后来被给予众望的孙浩都输了。
我跟孙浩说:四肢倒是发达啊。
孙浩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为什么?
孙浩说:打老婆打出来的,听说他打老婆特别厉害。
我说:是不是真的?
孙浩说:你相不相信?
我说:相信。
之后,我对这个老师就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接下来是班里第二个转校生的故事,这是一个留级生,据说留了两年。所以他一来到我们班上就疯狂地打着他的这些学妹的主意,他让我有了些危机感,因为他的目光转向了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不是十早,她叫于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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