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说你跟李少白是亲戚，他介绍你过来代课的。”夏泊舟侧目望着刘藜。
“是的，我叫他爸表舅。”刘藜说道。
刘藜和夏泊舟听着他们声情并茂的调侃。
夏泊舟暗暗端详他们几个：
李少白，中等个头，灰色的文装里面是白衬衣，他俏瘦的脸，薄薄的嘴唇，眼含着江水。
张大弓，高个，深灰色的文装，浓眉大眼，说话时眉毛往上扬，菱角大嘴巴一张一翕，高高的鼻子随着说话的频率一起一伏。
杜三赋，中等身材，白净的脸镶嵌着一双泓湖的眸子，长长地睫毛掩翳着生动的眼睛，他在淡蓝色猎装的口袋别上一支他姐夫送他的派克笔。他说话抖动着嘴唇，露出玉雕一样的牙齿。算命佬说他的牙齿够他吃一辈子。
何维，白瘦高，穿着深灰色文装，他挺直有肉的鼻准，深深的鼻沟下面是红润的嘴唇，上下唇一样厚薄适中。做中学老师的父亲教诲：和学生要有距离，学生才怕你，才好管。他在学生面前端起颐项，学生不敢接近他，也有女生喜欢他的酷。但在同事和领导面前，他又是腼腆的。
黄金富方口方脸，魁梧的身材穿着亲戚送的退了色的旧军服，他古铜色的皮肤反光。相术说的“男人口大食四方”。他母亲不担心他没饭吃。
张大弓站起：“中国文字丰富多彩，一个‘我’字，生出那么多的符号：‘鄙人、卑职、晚辈、在下、老夫、老朽……’‘老子、你大爷我……’”说完他走到李少白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大笑。
李少白和他一唱一和：“一个‘死’字：皇帝叫‘驾崩’，后妃叫‘薨殁’，和尚称‘圆寂’，达官贵人称‘逝世’，我等老百姓叫‘离世’‘去世’，俗称‘去了’‘走了’。”他拍了一下张大弓后腰。
“汉字的字形也让老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姐夫说他们大学的外国留学生考题是这样的：用拼音拼写下列字音：‘己、巳、已’‘戊、戌、戍’，老外在那里抓头挠须，百思不得其解，都一样的字怎么读音就不同呢？” 杜三赋说完，用暖水壶把开水倒在在饭盆里，开水烫得他呼呼直叫。
“咱们汉字是象形文字，是画画衍生出来的，他们的英语是拼音，没得比的，但是懂英语可以让你知道外面的世界。” 一直沉默的杨青突然发出浓浓的男中音。
何维点头：“杨兄说的正是！”
黄金富在旁边一边批改作业一边说：“我也认为英语蛮重要的。”
“当年新文化运动，鲁迅和胡适呐喊，汉字不改革，中国会死路一条！要改成拉丁文一样的拼音，因为中国汉字书写困难才导致九成的文盲。” 杜三赋在那里口水喷天地说。
“其实文盲只是基于那个时代的贫穷，缺少教育经费，上学是一种奢侈。” 杜三赋喝了口水继续说。
2
杜三赋打着手势大声说：“汉字蕴藏科学，每个字都有它的历史渊源，看字面就知其意 。譬如“善”，‘羊’下面两个“口”：人说话像羊一样温良，口德就是‘善’；‘户枢不蠹’：蠹，虫蛀蚀。‘犟’，‘牛’是字义，‘强’是读音，合起来就是倔强的牛脾气。就像你张大弓这样的牛脾气！ 现在的简化字，失去了它很多字面上的意义。”
张大弓指着杜三赋笑道：“你的嘴巴就是不‘善’！”
李少白笃笃手中的钢笔说：“方言很多古汉语，像我们的广州话和客家话说的‘食饭’‘饮酒’‘酒樽’‘落雨’‘企紧’ ‘行路’，留有多个声调和入声字，读起唐诗宋词来朗朗上口，后来的普通话加了胡语，所以说不能消灭方言。”
“李少白你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杜三赋指着李少白大笑。
“带有胡和番的都是舶来品，比如番茄、番薯、胡椒、二胡。”张大弓接着说道。
“二胡怎么不是中国乐器？”刘藜不解地向他们问道。
“二胡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中国的乐器大多是单音字，譬如钟、鼓、琴、筝、埙、竽、缶……”何维兴奋地如数家珍。
刘藜认真地望着他的嘴巴，生怕错过一个字。
他们吹牛吹到上课铃响了，才作鸟兽散。
3
夏泊舟发现杨青的古诗词写得好、字体非常漂亮。
刘藜扒着夏泊舟的肩膀低声说：“课间操，杨青老是悄悄站在你的身后，学生嗤嗤发笑交头接耳呢……”
刘藜坏笑地吊了夏泊舟几眼，夏泊舟眼皮搭下，打了个激灵。
她故作镇静，捅了一下刘藜嗔笑：“你胡说什么呢？”
以后她有意拉开与杨青的距离。
理智告诉夏泊舟，她要离开这里，这里的天地太小，情感绝对不是这个时候想的。
夏泊舟看辛一虹少言寡语，她只和同桌说话。她的同桌辛莘的父亲和她父亲是堂兄弟，辛莘母亲照顾他们俩姐弟。
辛莘母亲看着这幼小可怜的姐弟：“真是‘番薯跌落灶——该煨’(1)哦，上辈人造的孽要孩子担。你们噢，没经九九八十一难到岸啊。”
夏夜，没在幸福宁静中度满蜜月，就被呼啸凛冽的寒风割裂。树枝被推推搡搡，暮色苍茫，天空寂静冰凉。落叶铺积，不时随风起舞，秃头的树丫期盼来年的新芽。
鹤脚瘦身的辛一虹，踩着孤冷的路，迎着刺脸的风，在黑夜中独行。
夏泊舟对她说：“一虹，下课你过来一下我办公室。”
夏泊舟把辛一虹叫到小厢房：“一虹，你的考试成绩不错，你的身材，适合长跑。这次运动会帮你报了名，你要争气哦。”
“嗯。”辛一虹站着，眼神警惕。
“还有，同学们对你都很友善，这次你参加学校运动会是几个班干部推荐的。” 夏泊舟见辛一虹眼睛有了渴望的光芒。
注：(1)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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