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夏泊舟把十二块钱交给老边，接着老边派车。
老边和夏泊舟分别站在手扶拖拉机的两边，驾驶员隋俊：“你们站稳了！”
他俩紧扶栏杆，像元帅检阅一般挺直身体。拖拉机“突突突突”地颠簸着上路。
老边莫约三十七八，瘦长的身材，瘦长白净的脸总是带着笑容。他是农场党支部副书记兼政工，先前还兼作总务。老边大声笑着说：“泊舟，和你一起工作轻松。”
隋俊紧紧地抓住垃圾的扶手，眼睛直射前方问道：“怎么说？”
老边：“她单纯直率、无城府，不矫情。”
夏泊舟大声笑道：“那是表扬我傻啊……”她的声音被拖拉机的响声碾得断断续续。
2
四五月份青黄不接，夏泊舟买冬瓜、南瓜、豆腐乳、咸菜，吃得大家吐酸水，怨声载道。
夏泊舟不是持家的人，月初大勺用油，月末油缸见底，只好干炒菜。
陈小伟和几个男生怒怼夏泊舟，扬言要罢黜她：“你会不会做！？不会就下台！搞得我们无啖好食！”
梁天鸿走到后厨调侃：“饿得肚子贴背脊了。”他唱着农村谚语：“烂饭饱，烂衣暖，烂棉被盖出汗。”大家大笑。
3
饭堂一个月买肉一次，必须清晨五点前赶到河那边的食品站排队。
农场职工陈耀新趁机自告奋勇：“渡船没那么早。我带你们去骆文娇家住一宿。”骆文娇是他的未婚妻。
夏泊舟邀上顾小文和任飘萍，跟陈新耀渡到对岸。
文娇家阔气，码头上三层十几间的新楼房。
陈新耀满脸谄媚地跟文娇家人打招呼：“我们农场的这几个知青要在这里住一宿，明天一早去食品站买猪肉。”
文娇一大家子笑迎着说：“好啊。你们上楼坐！”
陈新耀把她们引上楼后小声说：“我走了。”她们惊愕。
夏泊舟对陈新耀说：“都来了，坐一下吧。”
陈新耀边走边说：“不了。”说完悄悄溜了。
家在异地农村的陈新耀，个子奀细得不足1.60米，长相也普通，但能说会道，颇有文采。
骆文娇温柔苗条，她秀美的瓜子脸、樱桃嘴，她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又是家中备受宠爱的独女。
陈新耀不知用哪门子招数把骆文娇给电着了。他对骆文娇轻言细语，百依百顺，但骆家坚决反对他们恋爱。
陈新耀提着一大块肉和一大包糖果上门。
礼物被大舅子从楼扔下，几个兄弟把他轰出门：“你滚，想娶我家文娇，想坏你的脑吧！”
最后大声警告：“以后要是再敢招惹文娇！殴跛你的脚！”
文娇不吃不喝：“我就是要嫁给他！”
“乖女，你跟他这样的人不会好的，他生得奀丁丁，又是外地农村的，你图什么？”母亲谆谆教导。
“图他对我好。”文娇撅起嘴巴说。
“没结婚谁都好，结了婚你试试，像他这种无依无靠的人会对你一直好？妈不信。乖女听话。”母亲抚摸着她的后背。
文娇家里不让她和陈新耀来往，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绝食。
家人只好无奈地默认，只是仍然不喜欢陈新耀。
4
骆文娇把电扇端上来，她和几个兄弟陪她们寒暄。
夜深了，屋里只剩下她们仨。
顾小文说：“要是家里不同意，你们会不会嫁给一个自己的喜欢的人。”
“只要坚持，家里是会同意的，只是那男的像不像陈新耀那样坚持。”任飘萍说。
“一般男的不会有陈新耀这样的心理素质，无论女家怎样打落，也决不打退堂鼓，坚持到底。家庭条件好的男子才不受这样的气呢。”夏泊舟对着她俩耳语。
“是呀，这样的人少见。但陈耀新要想改变命运什么苦他都要吃的。”顾小文躺下幽幽地说道。
“他不能娶到文娇，他一定是会在农村娶老婆，照他这样的条件。” 任飘萍也躺下小声地说。
夏泊舟站起来一扬手：“你们先睡，我去外面看看江景。”
“切，江景都没看过？”顾小文说。
“今晚特别。”说完夏泊舟走到阳台。
她踩着“咿呀”的木地板，眺望弯弯的月亮倒影在氤氲的水面，淼淼的河湾泛着小舟，渔火星星点点。她再回头瞧瞧这热闹亲切的一家，和这两个知心朋友，心里暖暖的。
5
骆文娇生了孩子，夏泊舟去看她。
骆文娇委屈的泪水涟涟而下。被陈新耀哄惯了的她落差大，不是滋味。
夏泊舟不太喜欢陈新耀。她觉得他世故圆滑，皮笑肉不笑。单纯的骆文娇不是他的对手。
婚前百依百顺忍了5年，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当初他锲而不舍地看中她的美貌和家世。
陈新耀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乡人要出人头地只能绞尽脑汁、削尖脑袋。要管顾别的事情，他哪还有功夫和精力再去哄骆文娇呢。
很多时候陈新耀对文娇爱搭不理，冷眉冷目。
6
夏泊舟和炊事员任飘萍摇艇到河对面的粮店买米。
她们要把200斤重的一大麻袋米抬下小艇，准备起肩任飘萍把竹杠上的吊绳移向她那头多些，让夏泊舟少些负重。
夏泊舟弓下身扎好马步，把大辫子往后一甩。竹杠压肩，再躬躬身，她使劲咬紧牙关，涨红着脸，大喝一声，脖子露出青筋才把麻袋抬起。
她看前头的任飘萍也是这副窘样，暗自好笑。恬静妩媚的她们变成了汉子。
大麻袋几乎把她们的小身板压垮，她们踉踉跄跄、颤颤巍巍地下码头上小艇，她们放下担子才舒一口气。
柯生华看见她俩上气不接下气地上岸，讪笑：“夏泊舟真系水皮(1），人家上一手总务吕玫，根本不用抬米，每次男生都帮忙！”说完她摇头，嘴巴发出“唧唧”的嘲笑。
夏泊舟呲她：“切，你以为个个都有吕玫的威望和漂亮咩，有本事你帮我去叫男生。”
注(1)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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