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经过桂芬精心周密的安排,李国梁与沈政委终于密见了一面。通过这次密谈,彻底赶走了李国梁内心堆积已久的疑云,让他重新认识到了人生的目标与价值,胸膛一下子敞亮了许多。现在,他最想感谢的人就是桂芬,没有她春风化雨般的引导,可能自己至今还徘徊在死胡同里,想来惭愧,一个见多识广久经战场的男人,到了关键时刻还不如一个柔弱女人沉稳多谋而又有远见。

沈政委返回杨家桥后第一时间跟张团长汇报了这次密见的具体情况,张团长听后喜出望外的说:”老伙计,有你这张嘴皮子,什么顽固人都不怕他不开化,哈哈哈……老伙计,现在我们就合计合计下一步工作该如何开展?”

沈政委说:”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啊,当务之急就是要保证与李国梁的常态化联络,可头疼的是这个单线联络员的人选是个问题,王桂芬虽然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她的身份特殊,太显眼,另外,她还拖着个吃奶的孩子,来回跑那十多里的山路太辛苦,也很危险,所以肯定不行。”

张团长对沈政委的观点表示赞同,他略加思考说:“我看这样吧,我们有必要在古城设个秘密联络点,再选派两名合适的同志驻守,这样既能确保与李国梁的常态化联络渠道畅通,又能将城内其他方面的情报全面及时地搜集反馈到我们手里。重点是渠道的保密性,绝对不能让李国梁的对立派嗅到一点气息,不是特别重要的情报不许动用专用电台,沈政委,你看怎么样?”

张团长的建议刚好与沈政委不谋而合,但关于人选问题两个人都没急着表态,只是相互看看,然后用清水在桌面上同时写下“石魁”两个字,写完,两个人看着桌面上同样的两个字爽朗的笑了起来。

其实,把这个任务交给石魁应该算是最理想的合适人选,因为古城的每个角落对于石魁来说都滚瓜烂熟,加之石魁和李国梁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联络起来很方便。石魁接下这个任务之后把自己的建议也跟二位首长细谈了:“我有个想法,就是用联络点开个茶庄,因为我知道李国梁爱喝茶,这能给今后的联络工作带来许多便利。还有,我识字不多,最好给我安排一个有文化的同志,既做账房先生又做发报员。”

虽然说石魁的建议与要求有些苛刻,但沈政委和张团长还是满口答应了。脱下军装换上长衫和礼帽的石魁俨然一副掌柜的的神态,可是过惯了舞刀弄枪日子的他,突然转换成这种清闲安逸的生活模式,还真有些别扭和不自在,但一想到沈政委临行前的再三叮嘱,他又只能耐住性子慢慢适应,他心里明白,上级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完全是对他的信任和认可,他不敢有半点疏忽。

再说周浩,自从空降到古城至今几乎就没捕获到有关李国梁亲共的有价值情报,为此,他责骂过手下,也无数次的自责过,以至于搅得他寝食难安,屡屡引起他头疼老毛病的复发。现在,周浩慵懒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两只细腿翘在办公桌边缘,他深吸一口香烟慢慢往外吐,大小不一的烟圈由近至远,渐渐散漫开去,在那飘绕的蓝色烟雾里李国梁的面孔再次浮现。凭心而论,他内心确实有些畏惧李国梁,尤其是那天他来办公室耍闹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尽管当时他表面装的还算镇定,可李国梁后脚刚离开房间,他的后背就冒出许多冷汗。然而过后再一想,上峰既然把他从中尉连长直接提升至少校副团,并且空降到这个抗日英雄团来监督李国梁,这就充分说明上峰对他是绝对的信任和器重,彼时的周浩心里就像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即刻忘记了自己因此而经受的所有屈辱,他果断的抓起话机,拨通由他密控的便衣队长的电话。

“近日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电话那头回:“报告周团座,按您的指示撤了布控在他家附近的所有盯岗,改为远程密控,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迹象。”

“知道了。但是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狐狸再狡猾终究也是会露出尾巴的。”周浩正要挂电话,忽然又贴近话机小声说:“不过你们一定要给我多生几个心眼,别忘了,这可是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别抓不到狐狸惹一身骚!”周浩手握话机,觉着还有许多话需要吩咐,可一时又不知道具体要说些什么,便神情恍惚的挂了电话。之后,他手托腮帮,开始苦思冥想李国梁这段时间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逍遥团长,似乎对所有的军务都不闻不问,像是卸了重担的挑夫,自由自在的陪在老婆和孩子身边,兴趣来了就亲自下厨做几个可口的菜喝上几杯,一家人幸福地聚在一起品尝他的手艺,要是再高兴了,就开上军用吉普,带上家人和勤务兵一起去郊外打猎。对此,周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他在心里无数次的问自己:那个铁骨铮铮的热血硬汉哪去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的野劲哪去了?

实际上,周浩哪里知道,在他没安排跟踪盯梢李国梁之前,李国梁的思想多少还有些飘忽不定,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但经他这么一刺激,便等于彻底将李国梁推向对了立面,尤其是李国梁与沈政委密见之后,李国梁彻底变了,他决心跟亲爱的桂芬站在一起。现在,他每一步都是按沈政委返回前的指示行事。“眼下你只管做好你的逍遥团长,不要轻易冒风头,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因此,李国梁现在除了消极的蛰伏还要尽力安抚部下波动的情绪,尤其是二营长和三营长,这两个人都是直性子暴脾气,早就看不惯周浩的所作所为,曾多次表示要赶走那个小太监,或者直接弄死他,要不是李国梁拦着,恐怕他们早就对周浩下手了。事实上,三个营长不仅仅是愤怒周浩,对腐朽的国民政府早已心灰意冷,再也不想为那样的政府卖命了,这种消极厌战的负面情绪很快就波及到全团上下。现在,绝大多数官兵都盼着能有个人领着他们一起往光明道路上奔。李国梁觉察到这种情形后,他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这帮仗义的铁杆兄弟始终选择跟随和相信他,他也知道,兄弟们所盼望的那个领头人就是他。担忧的是如果他们贸然行动就会被周浩一伙提前抓住把柄,进而打乱他的整盘计划,所以李国梁对他们一直都是严厉的训斥和阻止。

石魁经营的茶庄一晃开业十多天了,生意还算不错,每天都有不少顾客光临。可是,开业以来却一直不见接头人出现,要不是怕犯纪律,石魁真想直奔桂芬家去问个究竟。以前组织上有什么任务都是由他直接转达,然后再由桂芬具体去执行,可眼下不行了,周浩他们盯得太紧,再与桂芬密集接触势必会引起国民党特务的怀疑,所以组织决定,今后不许主动去找李国梁或是王桂芬同志,只能等待对方派人来联络。这样,时间宽裕的石魁刚好可以跟发报员小王学点文化,或者专心研究研究茶道,俗话说,干啥吆喝啥,以备有人探问起茶道方面的知识,起码能说出个子丑演卯来。

如此消闲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傍晚,憋闷了一整天的石魁跟小王说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小王抬头看看烦操不安的石魁,想劝阻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闷闷的点了点头。可就在石魁掀开门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迎面走来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还没等石魁发问,那个男人先开了口:“掌柜的这是要出门吗?”

石魁仰视来人,见他也是身穿长衫,头戴礼帽,一张肥阔的面膛活像癞蛤蟆皮一样疙瘩套疙瘩,怪瘆人的。石魁反问:”先生是要买茶叶吗?”

男人操着浓重的六安口音问:“您这有六安瓜片吗?”

石魁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收回脚步回话:“有啊,有啊,包你是头茬好茶,保鲜尚好的绿水清汤!”

那人又问:“确定是峰顶的雨前茶吗?”

石魁兴奋的回:“当然,当然,肯定是清明后谷雨前那一茬,要不,你先进来品尝一下?”

接头暗号完全吻合后,那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进了房间。两个人来到阁楼,先是握手再互报姓名,最后坐下来边喝茶边谈话。

来人是李国梁的心腹郑文中。但凡有什么重大事情李国梁总是要跟他商讨、研究,让他拿主意,这回,他就是李国梁指派的联络员。

“济南失守后,徐蚌防线就吃紧起来,我们团很快就要调赴前线,团座让我来向贵党汇报请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郑文中开门见山的道出实情。

石魁没有想到,初次接头就获得这么重要的情报,这着实让他犯难。可他冷静一想,如果赶回团部跟首长汇报无疑会浪费宝贵的时间,而李国梁这边情况又是十分的紧急,上峰出发令一下部队立刻就得开走,真是时间不等人啊。石魁不敢犹豫,果断回答:“我马上请示上级,尽快给你回复!”

“也好,要快!等待你们进一步指示,那我就先回了。”郑文中说完匆匆离开了茶庄。

郑文中前脚刚离开,石魁就命令小王把这十万火急的军情电告团部,团部又即刻回电,大意是你部可在调遣之日就地起义。这份指导性的电文当晚就转交到了李国梁手中,李国梁兴奋的往自己大腿上猛拍一把,叫道:“好计谋!”

那会儿桂芬正在房间收拾卫生,听到李国梁一声惊叫,伸出责备道:“老毛病又犯了,一惊一乍的,儿子刚哄睡着,把他吵醒了你哄呀?”

李国梁大步跨到桂芬面前,手里的电文在她眼前一晃,”猜猜,电文上说的啥?

桂芬停下手里的活,瞪了李国梁一眼说:“快给我看看。”

桂芬伸过头来,圆睁着两眼朝李国梁手上的电文瞅,默读完电文她收回目光,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冷静地说:“是值得你大叫一声的好事情,不过,越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你越是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李国梁却十分不悦,“还要怎么冷静?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我们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桂芬说:“我知道。但为了不打草惊蛇,那些事情现在只能交给郑营长他们悄悄去做,只要你稳住不动,周浩就不敢轻举妄动,这就等于你在掩护郑营长他们赢得宝贵时间,所以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非常重要啊。”

李国梁惊诧的看着老婆桂芬,会意的笑了,那笑中满含对桂芬的崇拜与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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