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桂芬整个人实实在在的砸在父亲那干瘦的身体上之后,她的两只脚也遭受了轻微的扭伤。可是父亲却躺在地上死活爬不起来了,他叫喊着腰疼得要命。桂芬只好一瘸一拐到村里去找杨兴武,杨兴武又套上马车将疼得直哼哼的父亲送到了县人民医院。经检查,诊断为腰椎骨粉碎性断裂。医生把桂芬叫到一旁悄悄跟她说:“老人的腰伤得很严重啊,以后很可能再也直不起腰来走路了。”医生的话就等于宣布团聚不久的父亲将要永久的瘫痪了,这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桂芬刚恢复不久的精神世界再次轰然崩塌。

医生跟桂芬交底的时候石魁就站在一旁,医生误把他俩当成夫妻将诊断结果如实告诉了他们:“你们夫妻俩最好暂时别把老人的伤情透露出去,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慰他配合我们治疗,大家一起努力,争取让老人的伤情恢复到最佳状态。”

石魁本想立刻制止医生的无意言辞或是跟他作个必要的纠正说明,但医生的话像射出的箭已经无法收回,再作纠正反而大家都会很尴尬。而桂芬似乎并没有在意医生对她和石魁之间关系的称呼,她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父亲严重的伤情和深深的自责之上,急得人都有些发傻了。石魁看着神情恍惚的桂芬,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医生离开后他似乎才找到安慰的话:“你也别太难过和自责了,医生刚才不是说了,是很可能,并不是说绝对没指望,那我们就一起努力来创造奇迹,好吗?”

石魁的话像是黑暗中的一支蜡烛,顿然照亮桂芬一度灰暗的内心,她转过脸,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石魁。她这么一看,石魁心慌得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慌乱的躲闪桂芬投过来的目光,莫名的低下了头。

桂芬却心存希望的说:“你说的很对,奇迹都是人创造出来的,”

石魁抬起头,欣喜的说:“是啊是啊,只要我们有信心有毅力,大伯的腰伤一定会好转的!”接着石魁就把照顾老人的时间表作了具体安排,他说:“白天大部分时间你在医院照顾,夜晚以及节假日由我来照顾。”

桂芬反对说:“那怎么行呢?你上了一天班,再接着熬夜人怎么能受得了呀?”

石魁说:“没问题,我这身体垮不了,再说夜晚我也可以迷糊一会的,而你就不行了,两个孩子的学习和生活少了你可不行啊。”

桂芬一想石魁考虑的确实很周到,就目前的现状看也只能按石魁说的办了,桂芬最后感激的说:“那太辛苦你了。”

后来石魁背着桂芬又去找过那个主治医生一次,对桂芬爸的腰病做了进一步核实,医生还是那句话:“几乎没有可能再站起来走路了,恐怕余生只能与轮椅相伴了。”其实,石魁在没有去医院核实之前心里已经有数,他知道医生诊断的结果基本上没有什么异议,但他还是心不死,带着侥幸心理期盼能从医生口中得到一丝可以寄托的希望,然而,仅存的一点幻想现在也破灭了。可他依然严格的要求自己,绝对不能在桂芬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悲观失望的消极情绪,一定要给她信心,给她力量,让她在希望中平缓的度过这段艰难时光。

接下来的日子,桂芬每天都是早早起床翻着花样的给一家人做饭,吃完饭安顿好两个孩子,再拿上早饭去医院给父亲和石魁吃,然后,石魁去上班,她便又开始一天繁琐而枯燥的陪护,一直陪护到石魁下班过来替换,她才能安心的离开医院,再忙着回家照顾两个孩子。如果是节假日,石魁吃了饭也不去别处,他一整天就陪在桂芬身边,为她分担脏活累活,跟她天南地北的海聊,说的几乎都是让她开心的事情。就这样日复一日,慢慢的桂芬发觉,有种说不出口的依赖和期盼在她内心深处暗暗生成,每当石魁离开后她又暗自计算下一个双休或节假日到来的精确时间。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很快暑假就要结束,天气已经从炎热转为秋凉,可是桂芬爸的腰伤还是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仍然不能站立。那天趁着石魁不在,桂芬爸就把女儿叫到床边满含热泪的说:“桂芬啊,我想回家,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

桂芬问:“怎么了,爸,我们一定要坚持啊!您别胡思乱想的好吗?”

爸说:“闺女,你的一片孝心我看到了,爸知足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指望能好起来,再不能躺在这无底洞的病床上连累你和小石了。”

“爸,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我是您女儿,石魁他也不是外人,我们照顾您都是应该的,只要您的腰能慢慢好起来,再苦再累都值得。”

“我也没把他当外人,可人家是大领导,事多忙得很,老是占用人家时间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那您就别管了,安心养伤就是了。”

听女儿的口气,再根据小石这段时间的表现,并不糊涂的桂芬爸心里已经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朝大家希望的方向发展了,这也算除掉了他的一块心病。可是他仍固执的说:“不行不行,我实在是躺不住了,闺女,你就让我回家慢慢养着吧,再说我一天不见那两个调皮蛋子这心里就想得慌。”

“那我明天就把他俩带过来。”

“那也不行,反正我是不想躺在这里了。”父亲的态度很坚决。

就在父女俩僵持不下,一个说服不了一个的时候,石魁拎着一袋水果走进房间。石魁自从担任公安局副局长以来,他手边的事情自然比以前多了不少,但他始终没有端起官架子,仍保持跟以前一样的习惯,总是懒得大呼小叫的支配别人,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尤其是桂芬爸受伤住院这段时间,他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忙完了工作还要挤出时间来医院陪护桂芬爸,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几乎是风雨无阻,到了医院他就全身心的陪老人聊天,他知道老人差不多都喜欢絮叨过去的事情,于是他就尽量少说多听。老人讲得最多的话题就是王家以前的历史,他说当初王家在古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乡下良田百亩,长短工几十,城里新老宅子好几处,但自从娶了桂芬那个败家的娘进门后家境便一天天的败落了,到后来竟然混得还不如一般的小市民了,因此,常挂在他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种不下好庄稼只是一季子,娶不到好女人可就是毁男人一辈子啊。不过他每次愤愤的倾诉完又会很庆幸的笑着说:“现在看来,当初多亏那个爱赌爱抽的娘们把祖上丢下的百亩粮田给败光了,要不然,如今我就成了古城头号大地主了。”讲述完这段两个男人便开怀大笑起来。一段时间下来,身为领导的石魁不仅每天愿意听他唠叨,也从不嫌他脏,经常为他端屎端尿,跟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感动得老人时常暗自抹泪。

“大伯,您说话我都听到了,暂时您还得听女儿桂芬的,坚持治疗,其它事情都不需要您考虑,只管养伤。”石魁跨进门来就帮着桂芬说话。

桂芬爸上半身靠在床头上,费劲的挺了挺身子,跟脸上堆着笑的石魁说:“我知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治不好了,不能再耽搁你们的时间、枉费你们的钱了!”

石魁放下水果袋,走近桂芬爸病床边,一把握住老人干瘦的手耐心劝导:“大伯,啥都没有您的身体要紧啊,要不,咱们再坚持一段时间看看,如果再不见好我们就把您老带回家,好吗?”

现在,石魁的话比谁都管用,老人听完沉默片刻,最后犹豫的点了点头,叹气道:“唉,这又要拖累你们了。”

对于父亲倔强后的迅速妥协与乖顺,桂芬不由有点生气和妒忌,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面对石魁做了个较为佩服的表情,心说: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他老人家就是听不进去,看来还是当领导的有威信和说服力啊!随后,桂芬给父亲和石魁各削一个苹果,石魁接过去二话不说就咔嚓咔嚓的大口吃起来,可父亲把苹果拿在手里半天才吃力的咬了一口,然后又将苹果放在床头柜上。

桂芬问:“爸,您怎么不吃了呀?”

父亲好像是心存目的而有意在桂芬和石魁面前叹息道:“唉,我是在为你今后的日子发愁啊,本来拖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就够你苦累的了,现在又添上我这残废的老骨头,往后你可怎么熬啊!”

石魁听出了老人的话中之意,马上表态道:“放心吧大伯,还有我呢,我不会让她一个人担着的。”

老人似乎很踏实的点了点头,“好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桂芬,你听到了吗?你自个儿是怎么想的?”

桂芬说:“爸,这个事以后再说,现在您只管安心养伤。”

父亲说:“不行,我今天就要听到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都不小了,也没啥不好开口的。”

桂芬没想到父亲会借此机会来逼她为自己的婚姻之事表态,这充分说明,老人对石魁这段时间的表现十分满意,真正从内心打动了他,俘获了他,桂芬只好就此有条件的妥协说:“爸,只要您好好的留在这里养伤,这回我就听您的。”

能从女儿的金口中得到这么干脆的答复,父亲自然没有想到,他阴郁的脸上即刻露出愉悦的笑容,“那我就听你们的,再躺一段时间。”

桂芬爸在医院大约又躺了半个多月,仍然是下不了床,但他可以直着身子坐起来了。那个主治医生很坦诚的跟桂芬和石魁说:“我给你们夫妻一个建议,通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与观察,老人的腰只能恢复到目前这种状态了,看样子你们都是工作很忙的人,你们也尽心尽力了,再没有必要让老人躺在医院里费钱费时了,我看还是出院回家慢慢康复吧。”

听完医生的建议,桂芬一直看着石魁,那意思想听听他的决定。石魁直面桂芬那等待回复的眼神稍作思考最终果断的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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