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石魁带上两个在兽医和痕迹技术方面较有专长的公安战士,乘坐局里唯一一辆出外勤的半旧吉普车,一路颠簸行驶至杨家桥村头时,远远就见村长杨兴武已经等在银杏树下面了。石魁叫司机停车,然后他一个人走下车,与小跑着来到车旁的老熟人杨兴武双手紧握,然后客套话也没说就催促杨兴武:“上车,我们边走边聊。”

上车后杨兴武问:“你们来得这么急,午饭还没顾上吃吧?”

石魁说:“我们出发时买了些油条在车上垫吧垫吧了,现在还不饿,快跟我讲讲案情吧。”

杨兴武坐稳屁股开始了从头至尾的讲述:“我们村里的杨老邪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他家过去有田有地有长工,一直是杨家桥最有富有的人家,按现在政策把他划为地主成份一点都不冤枉,然后农会就分了他家的田地和耕牛。分了他的家产你说他心里能甘愿吗?能不仇恨我们这些分走他家产的穷苦贫农吗?他那个人平时就不善言辞,内心阴暗,没人摸透他心里整天在想些什么,所以村里大部分人都怀疑毒死耕牛的恶性事情除了他再没别人!”

“你们除了怀疑还有没有什么证据吗?”听完杨兴武的简要分析,石魁思考片刻问。

杨兴武吞吞吐吐的说:“要说什么具体证据……暂时……还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石魁继续问:“死了几头牛?都有什么症状?”

杨兴武答:“两头,全是口吐白沫,圆睁着大眼,一副死不心甘的惨状,据村兽医说是吃了剧毒老鼠药。”

石魁说:“现在你就领我们去现场。”

在杨兴武的引导下,车子七拐八绕来到其中一户死了牛的村民家。石魁一下车就见几个男人正在起劲的肢解那头剥了皮的死牛,气味熏头的牛下水和血淋淋的牛皮已经分离出来,就堆放在一旁,几条眼睛发绿的土狗不远不近的坐在周围,想靠过来又不敢往上扑,就那么裹圈着长舌紧盯那堆牛下水急得哼哼唧唧叫唤。

“住手!赶快停下!”石魁快步上前,大声阻止道。

几个忙于肢解牛肉的汉子突然听见有人叫停,也就停了下手中活,纷纷将头抬起,结果大家都认识喊话人是曾经在杨家桥打小鬼子的英雄石魁。石魁三步两步来到现场,接着跟他们解释说:“这个牛肉有毒,不能吃。”

“不会吧?你没见我们把肝胆肠肚都扔了吗?哪还来的毒呀?”主刀的男人立马站出来辩解。

另一个帮手跟着说:“就是,这么肥的一头牛,扔掉太可惜了。”

石魁进一步解释道:“这牛是被毒死的,虽然说肝胆肠肚扔了,但是牛肉中的血管里仍然存留剧毒,吃了照样会中毒死人的。”

说话间,村长杨兴武和两个专业的公安人员也到了现场,杨兴武大声的骂:“我看你们都活腻了,这头牛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们不清楚吗?石副局长和这两个专家不比你们懂得多?还不快停下来等待处理!”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从实际情况看,村长杨兴武粗野的作风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几个人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都乖乖地放下手中的屠刀。接下来,石魁跟牛主人询问了牛棚的位置和耕牛中毒前后的一些细节,然后他们又来到牛棚周围转了转。

“石副局长,快过来看。”痕迹员忽然喊叫了一声。

石魁走过去,发现杂乱的脚印中有一双与众不同的大号脚印,经过专业比对,判断应该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体重在75公斤左右的男人脚印。可是经过了解和核查,牛主人家根本就没有这种体型的男人,说明这个脚印肯定是外来男人留下的,那么这个外来男人又是谁呢?

带着这个疑问石魁进一步询问了牛主人这两天有没有那种体型的男人来过他家,进过牛棚,牛主人肯定的说没有,说明这个男人是背着牛主人一家人偷偷进入牛棚的,因此这个神秘男人的嫌疑最大。

勘察完第一户人家的案发现场,石魁又跟着杨兴武来到第二户死了牛的人家。这户人家的死牛没有被碎尸肢解,依然完好无损的躺在牛棚里,死状就跟杨兴武先前描述的那样不忍直视。进得牛棚,石魁他们就开始留心观察,结果不仅看到了跟第一个案发现场同样大小的男人脚印,还发现了一支价格不低的香烟头,石魁知道,抽这种香烟的人可不一般的普通男人,这又进一步证明那个神秘男人是个比较有钱的人。通过对现有证据的采集和汇总,完全可以确定杨家桥两宗耕牛毒死案件应该同属一人所为。

那么,接下来就该去见见那个被村里很多人怀疑的地主分子杨老邪了。在石魁的印象中,杨老邪这个人体重与嫌疑人差不多,但身高不太符合,最多也就是一米六八的样子。他这个人平时不爱说话却非常勤劳,总是起早贪黑的扛着铁锹、镐头在山野里到处拓荒扩耕,后来就有了自己的农田,再后来他又买回几头耕牛,雇用一些比较穷困的村民为他家做长工,开始了他规模化的农耕生产。记得抗日那几年,新四军游击队只要军粮紧张短缺了,他就会主动用马车把粮食送过来,后来他家就成了根据地部队较有保障的粮仓,为此,当时的游击队大队长杨震山和沈长安政委还特给他颁发过自制的奖状,并号召根据地广大村民要向他学习。解放战争时期,杨老邪积极响应政府号召,不仅给支前大队捐了粮食,同时还捐了一辆马车。就在去年,桂芬和兰子来杨家桥为抗美援朝募捐,听说他一家人就捐了一马车的物资。所以,在石魁想来,这样的人无论划成什么成份都不太可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来。当然,这只是石魁个人的猜想和推断,后来三人小组进到了杨老邪家门后,大家才同时在心里推翻了对杨老邪的怀疑,因为眼前的杨老邪,身高与脚下的鞋码均不符合嫌疑人的特征,也就是说出现在作案现场的那个神秘男人肯定不是杨老邪。

可是,杨老邪一见到身穿公安制服的石魁,心脏就跳得厉害,语气中明显透出担心说不清楚而被冤枉的恐惧:“石同志……石领导,我家的背景你多少是了解一些的,虽然说我手里原来是有些田地,可那都是我起早贪黑一年四季一点一点开垦过来的呀,我从没霸占和收买过谁家的一分一厘地,这些年来,我一直拥护政府,积极给政府交粮,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这些你都知道的。退一万步讲,我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耕牛,我跟它们是有感情的,我怎么舍得下手毒死它们呢?”

“嗯,你也别太紧张了,这是办案程序。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看这样吧,做个笔录,把你前天晚上所有时间段的活动轨迹详细的跟我们陈述一遍。”石魁见杨老邪担惊受怕的样子,尽量把例行公事的语气说的轻松一些。

给杨老邪做完笔录已是傍晚时分,石魁叫司机把小车开过来,几个人随即上车原路返回,可是车开到村头银杏树下石魁又叫司机停车,跟司机说:“打开远光灯,尽量把响声弄大些,现在你一个人先开车回局里。”

司机不解的问:“那你们怎么办?”

石魁说:“我们三个人留下来蹲守。”

司机又问:“什么时候来接你们?”

石魁简短的说:“等电话!”

司机即刻明白石副局长的意图,便迅速打开白昼一样亮的远光灯,挂档,将油门踩到底,沿着蜿蜒的山路吼狮般返回城里。石魁目送龟壳一样的吉普车渐渐消失在丛山峻岭中,他转过脸对身旁两名随员说:“种种迹象表明,毒死耕牛的人并非村里人怀疑的杨老邪所为,而真正嫌疑人是谁,到目前为止我们心里还没有一点目标,因此我们只能用最简单的笨办法了。现在我们就悄悄返回杨兴武家,这个案件需要他的配合。”

正准备吃晚饭的杨兴武见石魁一行人突然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返回了,惊讶的放下酒杯和碗筷,热情的起身招呼道:“来来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少酒无菜的赶快坐下吧!”

石魁不客气的说:“这个时候到你家来就是吃饭的,酒嘛今天就不喝了,我们有任务,以后有机会再跟你喝个够!”

“查来查去大半天,也没个结论,现在你们又杀个回马枪,是不是有眉目了?”杨兴武不解的问已经坐到饭桌前的石魁。

石魁故意打岔:“吃饭吃饭,吃了饭我再跟你细说。”

杨兴武知趣的说:“好吧,既然你们有任务我就不劝酒了,那你们先吃,我好歹得搞几盅,呵呵呵。”

石魁伸手抓起杨兴武的酒杯说:“你最好也别喝,晚上你还得配合我们执行任务呢。”

杨兴武一听晚上有执行任务要配合,赶紧将酒杯收起,直接拿起酒瓶嘴对嘴地迅速竖了两口,然后看着石魁嘿嘿的笑着说:“少喝两口夜晚才更有精神。”

石魁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继续吃饭。

饭后,石魁问杨兴武:“你们村现在还有几户人家有耕牛?”

杨兴武啰啰嗦嗦回了一大串:“哎呀,我们村总共只有六头耕牛,大家平时相互借着用,勉强也能把生产安排下去,可是现在就难了,一下子死了两头,这往后的农耕就得靠人力拉犁了。”

石魁不耐烦的说:“别扯那么多了,你尽快给我挑几个精干的民兵,记住,不要搞得动静太大!”

杨兴武对保密工作的重要性心中还是有数的,他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便悄悄去安排民兵,尔后又趁着夜色将参与蹲守点的两组人员指引到位。第一天晚上风平浪静,没有发现异常,第二天晚上依旧白熬了一夜,昼伏夜出的两组人员又开始了第三天夜晚的蹲守。结果熬到凌晨三点半左右,就在大家哈欠连天,沮丧的认为这一夜注定又是白熬的时候,石魁蹲守的这个组发现了可疑情况:星光密布的朦胧夜色中,两个模糊的人影鬼鬼祟祟在院门外转悠了几圈后,其中一个人飞身翻过低矮的院墙直奔院内的牛棚。

“行动!”随着石魁低沉的一声令下,几个持长枪的民兵分别扑向那两条身影……

院墙外那组抓捕比较顺利,当时,黑影正叉开两腿站在墙角撒尿就被迅速靠近的民兵活捉了。可院内那个黑影却是个机灵的顽抗者,一点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灵敏的耳朵,他一发现情况不对劲便借助牛棚做掩护来了个先下手为强。石魁他们在明处,而那条黑影在暗处,黑影瞄准冲在前面的石魁果断的扣动了手枪扳机,子弹带着阴风穿过石魁的胸膛。石魁倒下那一瞬间攒足体内所有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喊一声:“注意……掩蔽……”

据活捉的那个俘虏交代,他们是军统凤城那边流窜过来的人,后来被老虎口剿匪战中侥幸逃窜的小头目重新组建到了一起。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长期潜伏,逃窜后也不敢返回台湾,只好一直躲在山洞里。时间久了,没吃没喝也没钱花,跟上司要经费,上司就给他们下达了任务,说必须在大陆国庆大典之际搞一些具有影响力的动静才能给他们拨经费,所以他们就选择了这个曾经的革命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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