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脸上带有一丝笑容。“听话”组员依次摘掉头盔，一一复制那微不足道的笑貌，相当统一。
“飞行器全部准确归位，随时可再出发。”三毛通报过后，小明亮率众人回到直播室。
“祝贺。虽不完美，但毕竟第一次从头到尾跑下来了。”千真万确是廖明的声音，他本人已经收起软屏，起身穿衣，要走了。
“完了？表情问题不谈了。请阐述一下什么是完美，用你胜利者的姿态，开讲吧。”池浩的话里话外没好气儿，小明亮只是摇头不作答。小明亮拖沓地围着身姿挺拔的“听话”组转了一圈，开口道：“那好吧，我这个胜利者从不啰嗦也不掩饰，追求完美但不拘泥完美，嗯，这就是胜利者的姿态。表情和语言一样，嗯，是内心的折射，邪念和杂念相互裹挟折射出谎言和虚伪。嗯，常常表现为阴阳怪气儿。这个内在的人性问题先放一边，请我们艺术总监点评一下吧，着重讲一下，编队飞行的姿态、灯光、音乐的艺术感召效应。”池浩站到小明亮的眼前，靠得太近了，惠子能观察的对象就剩下一个后脑勺了。小明亮动一动呀，向左或向右挪动一小步即可。不肯动，这是立场问题，不肯让步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再扯上立场，颇有身处权势角斗场而无力自拔之感。都听到啥了？等等吧，现在不是讲艺术的时候了。
事态严重。见廖明要溜，老爷子也声称要回窝休息。不料，钱老先生不干了。只见他，直立抖腕亮掌，左右开弓扇起自己的大肚皮，一阵啪啪作响过后，瞠目恐吓道：“谁敢走？我可真要实施绑架了，真的，来真的。”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惠子当仁不让，“住-手-”鹤唳一声，伸双臂，摆龙门，跨一步，王师至，镇守老爷子前沿。落雁脱去高跟鞋稍有耽搁，也在钱老先生动手之前占据护主最佳位置，微笑叉腰，并把所有的跟屁箱’摆在身前形成第一道防线，完成战前部署。胶着时刻，海伦款步姗姗而来，微笑柔声好言相劝：“哎呀呀，老钱呀，您老可不能这样逞强，有话好好说嘛。”立场和姿态都摆出来了，软硬两道防线，看钱老如何破防。
廖明真可恶，趁火打劫，扬言：“钱老，我支持您老的壮举。董萍、一凡，嗯，你俩快点帮钱老找绳子、胶带。快点动手，把他们统统绑起来。嗯，我好顺两个走。”休想火中取栗，落雁迅速调整部署，把跟屁箱统统移动到一毛所在的角落。董萍和一凡站在原地不动，嘎嘎地笑着，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老哥哥，想喝酒我陪你。他们谁愿意走谁就走好了，反正我不走。”嘿，老爷子出尔反尔，刚说的话，掉个腚儿就改口了。有惠子在，别说是一位不入流的绑匪，就是再来三位一顶一的壮小伙子，也不能让他们在您老面前拔份儿。啪，哎呀。惠子的后脑勺该挨打，活该，碍眼的东西。小明亮你也出手，啪，拍掉那碍眼的家伙。不过，悠着点儿轻柔些，像我家老爷子那样饱含着爱，轻轻一拍为上。
嘿，老爷子四两拨千斤，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还有灭火的功能。“这还差不多，来来来喝酒。”钱老先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屁股坐下，继续喝。
“落雁，你把箱子都放在廖先生面前，让他随便挑，想顺那个就顺那个，想顺几个就顺几个。”刘伟志说完，与杨先生眼对眼，“对，随便，随便顺。”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眼间变大方了。
廖明嗯嗯地哼唧着盘算着，拎拎这个，又拎拎那个。最终，大嗯一声，啪，再给自己的肚皮一巴掌。好像是决心下定：咱肚满肠肥，不缺这一口儿。又好像是比肚量：钱老看咱这个也不小，别在这儿装大肚蝈蝈儿。看，他得意洋洋地甩手走人了。
“这家伙猴精猴精的，嫌我的箱子是空的，那天我给你趸2吨饲料送去。”杨先生冲着廖明的背影发誓。
眼前的障碍物岿然不动，坚如磐石。出尔反尔都可横行，小明亮你就不会退一步？就看一眼讲艺术的风采，这么难，小娘我自我阿Q，长脾气。虽说艺术赋予光芒，但并非所有的光都可谓艺术之光，说不准还是愚蠢、可恶的化身呢，不见也罢。同理，遮光之物也未必就不好，大树之下好乘凉的嘛。艺术点评仍然在继续，滔滔艺术之声不绝于耳。感悟到啥艺术了？啰嗦！一大堆速度、梯度、亮度、角度，尽是干瘪的数据，谈艺术不讲究艺术性，悲哀呀。
“三毛替冒泡儿多嘴了。老姐姐是浪迹人间久了，习惯了人的感性，但不能丢掉吾辈以数据为本的理性。”哈，真轴！惠子试图探索纯感性，但理性总掺和进来，这才是理性的生命力所在。老姐姐就以老买老了，在人间呀，纯感性或纯理性都不存在；可别小看那装疯卖傻的主儿，个个都是人精。
感性的有艺术性的来了。人常说，艺术的殿堂里充满了人性。看，董萍和一凡在悄声探讨她们的心上人，人性之一角浮出了水面，机会难得。大胆，窥探个人隐私不可为！惠子明白，不必多虑。用艺术去升华，抽丝剥茧，见不到人，可见的都是人性的影子。
人都有好奇心，其强度随对象不同而增减。废话，人人皆知的道理何须惠子凡言累述。好吧，再添加点儿人影进去：一个女孩子对她的心上人，有极强的好奇心；其中最好奇的是，她的心上人对她本人的好奇心是否能称之为“最”，最到独一无二的“最中之最”。怎样？有点儿绕口令的味道，还有点儿晦涩。那好，再具体一点、形象一点：那个女孩子的心上人，不愿意做驴，围着磨盘打转的驴，可女孩子却愿意做磨盘的中心轴。还不明白？只能说到这个程度，隐私就那点事儿，自己悟去吧。
“惠子姐姐，不可偏听偏信。咱家浩然喜欢挑战，讨厌重复，讨厌被安排，惧怕失败。他对现在的工作不满，就因为千百次的重复，同机器、磨盘上的驴一样。他不按时回家，就是想打破习惯，不让生活在习惯中打转。因惧怕而重复，因重复而厌倦，所以他寻找挑战，来摆脱心中的困扰。他有十足的好奇心，但大都被火星和月亮所占据。老姐姐知道，浩然他背着老爷利用年假参加了两期火星露营训练。可你不知道，浩然不在的日子，一毛是进退维谷呀，对一凡说浩然的好也不是，坏也不是，不说更不是。爱情在人生中的定位，一毛说不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浩然爱一凡！不仅是她苗条的身段和小巧的脸庞，爱她的单纯无邪，爱她的无知和蛮横，不是用好奇心，而是用真心。这些绝非一毛杜撰，而是朝夕间，浩然吐露的心声。咋样？一毛是个好管家不？平凡的点点滴滴见真章儿。一毛自鸣得意了，见笑了。老姐姐知人心，浩然和一凡都需要私密的心灵空间，老爷子面前请慎言。另外，一凡只有数落浩然时，才爱玩绕口令……”一毛不愧是浩然的好管家，替主人好一番慷慨陈词，标榜、辩解、装点的都是人性。脆弱的、常被捉弄的隐私，惠子不会乱下结论，更不会在老爷子面前乱说。
“一凡，我看那个酒瓶很独特，拿来咱们打开尝尝。”老爷子所指的是一瓶窖藏酒，4年前一对加拿大老夫妇送的冰酒，细长的瓶体，在众多瓶子中属它最苗条。
“这是冰酒，冰镇后才好喝。您不是见这瓶子好看，才想喝的吧？以貌取人，不是，是以貌取物吗？”董萍手疾眼快，举着瓶子，歪着脖子向老爷子叫板。
“正是，美丽的外表，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喝不喝下去，要看它的内涵和我的舌头、胃、肝的感受。”老爷子喝多了，舌头在嘴里跑一跑也就算了，还要跑到外面来显摆。他和杨先生、刘伟志一直在讨论“跟屁箱”产品定位，他这是借酒说事儿，免不了一番说教。
一毛悄无声息地靠近董萍，接过她手中的冰酒放入了冰酒柜。
“惠子姐姐，老爷耳朵不会这么灵光吧，听到了董萍和一凡的对话吗？还是你通报了？”通报？一毛在埋怨惠子嘴快。要通报也得选时机，就连他自己刚说的话都有选择性地忘得一干二净，说了岂不等于白说。
“错，老爷压根儿不知道。”不光一毛反应过度，一凡在偷眼看老爷，嘴也撅起来了。
听声高就知道老爷子的兴致节节攀升，说：“产品外观要美，但没像样的内在，再美也白搭。”一凡用手指戳董萍的腰，董萍索性把一凡拉到喝酒圈。
“您说的太对了，我们的产品指标样样都过硬。您看，冰酒要喝好，就要冰镇。冰镇就是附加的先决条件。我们的产品，正负70度的环境统统适用。”刘伟志得意洋洋，与喜气洋洋的杨先生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希望客户是在地球上用，还是月球上用，还是都行呢？”老爷子追问。
“都行”杨先生回答选择题。
“不，地球”刘伟志订正答案。
“请问，地球有多少地方？正负70度。为这70度付出了多大的成本？”老爷子的声音步步高升，说着说着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有钱，烧包儿，玩超标准。有本事拿出30个别心疼。”老爷子又补充一句。
“没问题，再加30个。今天算长见识喽，张口要东西，首先要声高，其次要理直气壮。盘道，你俩加起来也不是个儿。老朽甘拜下风。喝酒吧，糊涂点儿为好。”谢谢钱老先生添油加醋、火上浇油。老爷子脸上有了笑模样了。看，他躬身道歉，举杯自罚。
“对不起，话说过头了。没想再要，就是一个不给，有意见发牢骚，但绝不做绑架。”确实，话又说过头了。一个没有怎么交差？浩然，你的预言说不准还真要应验了。
“明白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您老今一晚上转弯抹角地讲，过度教育，过度利用，过度服务，过度开发之类的问题，原来落款儿在这儿那。绝活。”杨先生恍然大悟，拍手称绝。
“我可是直来直去，爱给不给。”行了，风平浪静又开喝了。说好的30个不能变，口头契约也不能说变就变。不给？惠子这里有案底，是抵赖不掉的。
“给，一定给，多给。茅塞顿开。降成本。附加使用条件，缩小适用范围。”谢谢，惠子为刘伟志的慷慨而鞠躬。不用多给，老爷子抠门但不贪，按约办事，皆大欢喜。
老爷子手指一毛说：“看到那个家伙了吧？看着又蠢又笨，实则肚子里有货。实用。”
“老爷，我叫一毛，浩然的贤内助。不是家伙。不奢望惠子姐姐的美貌，希望有双腿，可以上下楼梯，登高望远在其次，可大大扩展服务空间范围。一毛有设计方案，成本只需浩然月收入的十分之一。”一毛举起小手一通表态，要不是老爷子举手制止，他得把肚子里的货都抖落出来。
“小刘，看到了吧，抢饭碗的降生喽。”钱老先生起哄架秧子，水平一流。
“一毛不吃饭，岂有抢饭碗的道理。对不起钱老先生，一毛其实知道您老的寓意，玩把装疯卖傻，与众宾客同乐乐而已。抢饭碗不就是抢活干，放心，踏踏实实放在肚子里。一毛顶听人话了，叫干就不予余力，不叫干就窗口望风，要不就满世界吆喝把自己买到有活干的地方。一毛能干的活儿确实不多，要么人不愿意干，要么人干不了。抢活儿？迄今为止，到这里的人，没人抢。再说双腿设计……”老爷子不动声色，刘伟志插话，“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设计吗？”
“对不起了，一毛无权，您得问我家主人浩然，他同意，马上呈上。”
“老爷，您别让一毛说话，他一说起来就没完。”一凡央求老爷子。
“闭嘴”钱老先生突然发话。是说我吗？一毛不出声，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袋。对，就是你，抢饭碗的家伙！钱老先生也不出声，点头首肯。一毛他一挥小手指向墙壁上投射的一串文字：谢谢。打扰了，我尊贵的客人。上一个话题：《跟屁箱成本面面观》文字闪动了二次消失了。一毛给老人们打健忘预防针，明摆着揭短儿，伤人自尊。
“讲”钱老先生指着一毛发令。还好，没有人在意那闪动的、别有用心的文字。
“谢谢。虽然具体设计不可能给刘先生看，就介绍一下设计步骤。一：获得浩然的许可，最难的一步；二：收集房间的空间数据，最简单的一步；三：通过自选机能系统，录入数据，最无聊的一步；四：初级设计方案呈报浩然，共同讨论，最有趣的一步；五：浩然定案，停滞不前的一步。”破天荒，在无外界干扰下，一毛住嘴了，两只小手摊开举过头顶。
“茅塞顿开，这是产品配套、定位的精髓。”刘伟志的茅塞又开了一次。
“老爷，一毛可能折腾啦，他要有了腿，楼上也不得消停了。把小脏手换了，OK。只换一只，留一只怀旧。”一毛不满一凡的表态，或叫告状，他举手枪毙一凡，砰.嘘..啪。
“对，就换这只”一凡选定了一毛左手。
砰.嘘..啪，一毛举起右手又是一枪。
“好，留着这只手跟孩子玩枪战。”一凡考虑好长远，做母亲，养孩子，逗孩子……,终身大事被一毛两枪搞定。
“一毛，有话好好说，不许动刀动枪。浩然太放纵你了。”董萍厉声斥责。
“是，教头。一毛已经制定了《终身服务计划》，第一步就是换腿，做‘大’字的类人，达到包揽家务事。伴随着浩然成家、生子，智力的提升将成为重点，做到管好孩子吃喝拉撒、教育等，样样过硬，支撑起浩然步入不惑、知天命的稳固阶梯。浩然到了花甲、古稀、耄耋之际，生活将更精彩，届时，一毛将迭代成真惠子，多姿多彩，多才多艺。小河流水，哗啦啦，啦啦啦……”
“产品活了，步步升级。茅塞顿开。”刘伟志淤积的茅塞真不少，开了三次了。
“一毛，话说大了，狂言。一毛把我们的‘终身服务’理念说出来了，现实与理想还有很大差距，需要弥补。我在做该产品的调试、调教工作。目前正处在实际情景下的测试阶段。请大家多提宝贵意见。”董萍一脸工作状态。
“一毛，教头在此，休得胡言。就不给你换腿。董萍姐姐，原来你到这里来，还是为了工作呀。”一凡回敬了一毛一个“枪毙”的手势，拉着董萍去准备喝冰酒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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