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会找时候,老爷子要起夜。
“觉都不上我好好睡,该死的!”
“谁惹着您了,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惠子扶起光说不动的他老人家。
“快点,憋死我了。”
“该死的尿惹着您了,咱把它都放了,让它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不是,是老文头,找我理论来了。”
“做梦了呀。他老人家已经睡着了,不会再来叨扰您了。快开闸门,放水,冲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为了跟这老家伙理论,我一直憋着,真快憋死我了。”
池浩那边,他的两个助手回来了。看来有新的方案了。快点呀,我的好老爷子,“呲,呲呲,嘶……”,妥了,引流成功。
“不睡了,一闭上眼睛他就来。他说人类的力量是有限的,我说同意。他偏说我是口是心非,唉,累死了。”不睡?看惠子怎么把您哄睡了。是呀,人类没有停下寻找力量的脚步,且不断发现、发展、创造新的力量。文老担心的是,力量的可控性,由随控制,如何控制的问题。
“来,先躺下。半闭上眼,惠子带您出去溜达。”
“哪儿也不想去,不想动了。”真乖,躺下就好。
“您不用动,惠子推着您逛北京地坛。”老爷子不吱声,行,对路子,这地儿他百去不厌。
“记不得那是哪一年了,大概是小学最后几年,或刚上中学吧。夏天的记忆总是深刻一些,暑假就更是时常走进回忆的。一个夏日的下午,天气很热。地坛大门前,有个广场,长大后去看总觉得称不上广场,小时候就觉得大得不得了。广场上空总有好多蜻蜓,这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有不少的小朋友都知道,但大家还是口口相传秘密,并反复叮嘱每一个获得信任而知晓秘密的人,要严格保密,生怕别人把蜻蜓捉光了。蜻蜓好像也知道这一秘密,一遇见好天儿,就蜂拥而来,也没有被捉光过,让秘密保持了其真实性。这里还有一个略小范围传播的秘密,那时候,卖冰棍的大多是老大妈,其中大门左侧的树荫下那个略年轻的瘦小的卖冰棍大妈最好。之所以传播范围略小,因为有一小撮儿小朋友的零花钱颇宽裕,出于嫉妒或是自尊,反正我们这帮穷小子们都不约而同地绝不会把这一秘密告诉有钱人的。那时候的冰棍便宜,三分红小豆,五分巧克力或奶油。那时候,就没听说过冰柜,冰棍都是捂在大棉被里。那时候……还有好多,今儿咱就跳过了。卖冰棍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拨包装纸时不小心把冰棍掉在地上,或吃第一口有苦味的,就要贱卖,通常卖1分钱,五分的有时买到2分钱。当然,苦不苦要通过大妈的口试,还要少上一小口。”老爷子添了添嘴唇,看来他进入角色。好,喝一小口水,带甜味的,添加的是少量的葡萄糖,可不是会发苦的糖精呦。
“拨包装纸由卖方来做,并非是服务意识使然,而是因为那时候资源匮乏,包装纸要回收,就连吃掉冰剩下的棍都是我们那时候顶好的玩具。间接地提高了服务,保护了环境。不像后来,人们稍微富裕点了,满大街都是包装纸和冰棍棍。再后来,人们买冰棍成打成箱的买,回到家里吹着电风扇吃,从里到外那叫一个爽。再后来,冰棍没了,改雪糕或冰激凌了。再后来,居然有雪糕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半天不化,一根的价格顶上当年八级工的一个月的工资。再后来……还有好多,今儿咱就直奔那最好大妈吧。最好大妈之所以最好,因为她遇到该贱卖时从不收钱,总是笑脸盈盈地白送给最先跑过来的小孩。同时赶到的话,她不问年龄只看个头儿,最矮的最吃香,小弟就有这个优势。看来今天咱们来的不是时候,买冰棍的人太少,机会不大。今天的蜻蜓忒贼了,老大和老二赤膊上阵,只抓到了一只。那只不幸失去自由翱翔的蜻蜓,由小弟专职照顾,翅膀折叠着夹在他小小的指缝间。抓多时,小弟的两只手都不够用。太久了,刚才喂它嫩树叶那两只大牙还动一动,现在喂水都懒着动了,估计是快不行了,玩不了‘窜天猴’了。”
故事是老爷子讲给惠子听的,有好多个版本,惠子只挑每个版本都有的部分。“窜天猴”要稍加注解,老爷子的描绘很残忍:把蜻蜓的尾巴掐掉三分之二,找一根比尾巴长一点的细树枝,插进残存的尾巴里,然后“放生”,于是,蜻蜓便会奋力向天上飞去,比猴上树还快。老爷子仰天躺着,眼角有泪珠渗出,是忏悔的泪珠吧。
“哥三对最好大妈的期盼迟迟没有兑现,不愿大妈,是买的人实在太少了。老大收回二弟攥在手里的2分钱,小弟叼在嘴上的1分钱,掏出自己兜里的2分钱,凑足5分。是买驴皮豆,还是奶油豆,都是5分钱一包,都好吃得很。驴皮豆是面裹着黄豆烘制而成,吃起来,皮脆豆香,美中不足的是吃得快,嘎嘣嘎嘣几下就吃完了。所谓奶油豆就是蚕豆,像是用盐水泡过又烘干了,有硬度、有咸味,放在嘴里含着,越含越有奶油味,含软了嚼起来,满嘴都是浓浓的奶油味。哥三没有犹豫,当然首选奶油豆,因为十七八个豆够哥三美美享受至少一个小时。”让老爷子慢慢咀嚼吧。故事长得很,说不上一千零一夜,但也差不多。惠子要出奇招,让他老人家尽早入睡。
“咱们去玩转椅吧,让妈妈来推,爸爸推的太快要头晕的。我们来数转了多少圈,一圈,两圈……”惠子操控多功能椅,轻微地晃动起来,大婴儿,这个摇篮满意吗?眼角的泪珠擦拭干净了,反反复复又冒出来。转呀转,真不知道他老人家转悠到哪里去了,还在北京地坛里淘气吗?又有多少小动物遭受蹂躏?是爬墙虎的尾巴被割断了吗?是蛐蛐、蝈蝈、蚂蚱、青蛙逃脱了你们哥三的魔爪吗?用石块在红墙上写下的圆周率到多少位了?……玩的东西太多,奶油豆吃完了吗?上百圈儿转过去了,鼾声起,玩累了,这是蹲在了哪棵大树下?还是直接躺在了祭坛上?反正是睡着了。老文头,不,是文老先生,您歇息吧。哎呀,那位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上的一朵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呀,惠子替老爷子邀您老入梦,重回绽放的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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