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自己的一念之差就这么害死了一条游魂。
官承一心里涌现出了极大的负罪感，他一时间感到有些胸闷，像是要喘不过来气了。
这感觉莫名的复杂又难以言表，像是心头突然间压上了一块巨石。那一声被自己忽略掉的惨叫，竟是一条命，尽管算不上是活的。
他分不清这是不是等同于杀了人，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就无端的沾染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官承一有些恍惚，他问红鼻子：“这些游魂……还保留有生前的记忆吗？”
红鼻子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傻？当然有，不然它们干嘛要冒着回不来的风险离开徘徊道重回人间呢？还不是想着未亡的亲人。它们不只有记忆，还能思考，只是没了什么活人的感受；再说的明白点，它们就是脱离了现实世界的普通人。”
这番话听到官承一耳朵里字字沉重，他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释怀，脑子里还随着红鼻子的话想到了自己刚进来时扭头看着自己的白衣行人。
想着不久前那个行人眼里露出来的疑惑之色，他知道，红鼻子说的都是真的。
官承一并不玻璃心，他也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这种仿佛杀了人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也曾在少年时代看着电视上的主人公在战场上端着枪大杀四方、冷酷的神秘杀手把目标一击毙命，亦或者是武林大侠一剑封喉手起刀落时想象着自己也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但他真的感受到生命流逝经过自己的手时，他不害怕，只有心很慌。
这感觉细致一点说，就是直接感触死亡；就是感觉一个本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消失。慌的原因不是害怕妖魔鬼怪的恐怖故事，而是没了，什么都没了。一下子消失于这个界上，对于他，世界在某一刻停止了。
再也没有了，不再存在，这是远超未知带来的恐惧的东西。
人对死亡的恐惧不同于其他恐怖的东西，因为怕的不是未知，而是极致的失去一切。除死亡外，一切恐惧源于未知。
这感觉，普通人只有在至亲之人的葬礼上才会初有体会，这也是人的成长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认识死亡并无论如何的接受它，因为它不可避免。
这才是官承一难受的根源，如果不是父母失踪又赶上这一档子事，他也要多年后再体会。那时可能人已中年，但也时机成熟，一切水到渠成。经历这一切的人，心性会有微妙的变化，那是一份成长。
似乎无视了官承一的恍惚，红鼻子还在喋喋不休。
“其实，鬼这个东西，就是人的延续。人死成鬼，鬼死成聻，聻死成希，希死为夷。其实自鬼以后，就是形容而不是指形态了。‘聻’指形态逐渐涣散，‘希’是‘大音希声’之意，就是连声都快没了，最后死成夷就算是彻底没了。这指的是人在死后先保留为鬼，后来连鬼这种形态都保持不了，没形态了，后来没声了，无法观测了，最后就严谨的猜测是夷了，也就是彻底没了。”
红鼻子撇撇嘴，“其实这个希应该是引申义，不是指声音，是指与天地的最后的微弱的沟通联系。这整个过程不是大家想的套娃，而是逐渐消失到啥也不剩为止。”
官承一诧异。“不是有地府阴曹还能轮回吗？”
“轮个屁！那是佛教的说法，道教没那么说过，最多只是提了句人可以灵魂离体附在别的人和物上。你也不想想，要是一直是一批人在轮，人口怎么增长的？”
“那道教升天呢？”
“那是另一回事，羽化了不是死了，只是正常人分辨不出来二者有什么差别。佛也不是说谁都轮回，也有不入轮回的，就是信佛的干了坏事下地狱，不信的不归他们管。不然你想想历史上有多少人不好分类啊？道一直是认为常人死了就没了。”
“也是，佛不让杀生，保家卫国的不好分啊。现实世界哪有非黑即白的，人是多面体，复杂到能气秃了判官。”官承一肯定到。
“变成鬼也不是谁都行，或者说并不是都死了有游魂产生。一部分人拥有特殊能力，可能因为能力不强没强者看上之类的各种原因一辈子没开发使用，但能力是实际存在的，死后用不完的就变成魂体继续存在，一般人也就维持十几年或者能力一点没动的长点，二十来年，就又开始变聻变希了，当然没能力的一开始就夷了。”
这些话倒是有效分散了官承一的注意力，让他不再那么难受了。反而打起精神问：“你是说，还有开发出来的？”
“有啊，你们现实世界中现在统称为能力者，国内一般叫异人、术士或者奇人。这些人在很久以前就发展成群体了。上古时有巫师，后来有方士，有能耐的方士发展出道士这种成规格的异人群体。要是分辨不出来是儒释道哪家的或者三家都不是的，就直接叫术士。天生自己开发，连术士都不是的，直接叫奇人。”
“那这些鬼岂不是……”
“对呀，能力太差，不值得开发的异人。还不如死后变成鬼多留几年呢。我虽然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异人，但现在看起来是个没被开发的普通人，说明一定有异人给你送进来了。”
官承一有点明白了，看来自己是被那个异人纵火犯给送进来的，这家伙的能力明显是被开发出来了。不过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难不成是闲的？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唯一可能接触过的异人——那个瘫痪老人。
官承一记得，那老人好像是姓范。
不过这么一想，有异人存在的话，一枝两星的出现和他的态度就完全解释的通了。
一切的秘密，又回到了开始的那个老人身上，自己必须要找到他，弄清楚这一切。
密闭的匹练一般的迷雾笼罩在官承一头上，让他无法平静。
这看似镜子般的湖面突然泛起的涟漪背后，又到底是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官承一作为一个普通人也觉察到了暴风雨将至的气息，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正酝酿着雷暴在不远处等待着他。
官承一现在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红鼻子像看傻子一样捩了官承一一眼，“你也不想想我是个什么？好歹在这里呆了四百多年，你觉得进来的都是普通人？我不仅知道，还很清楚。我是恶鬼，等于是死了又开发的能力，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四百多年？”官承一惊叹到。“你是……明朝人？”
“哪有那么多，是徘徊道里四百多年。这里的时间与外面不同，所以才说造徘徊道的大能厉害。不止建立了完全封闭的空间，还有近乎独立的时间。二者差别之大几乎是一个相对于另外一个静止，这也是这些游魂长期存在的原因。”
官承一心说我还是太不敢想了，这位的厉害在于可以掌控时空，这种涉及法则的东西都出现了岂不是说明这能力无上限吗？
想到自己被送来这里的方式，官承一又有些害怕。那个纵火犯够厉害的，不会和这里有什么关系吧？送自己到这里，难道就是红鼻子口中的徘徊道经营者？
他试探着问：“那徘徊道是谁经营的呢？”
“不是都说了嘛，出不去的强大游魂啊。”
“都出不去？真的出不去？”
“我干嘛要你带我出去？不就是因为出不去吗。你在这里呆四百多年烦不烦？不然我干嘛非得出去？那些有能力出去的早就出去了，留下一帮出不去的忍着漫长的时光来积攒实力好改变这里让自己过的舒服点。你以为谁都能打破大能的世界限制？”
“能出去，谁忍着无尽孤寂留在这？”
这句话说完，红鼻子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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