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心之所及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如何逃离魔界，魔尊伽蓝与你说过些什么。”天帝尧光神情肃穆，身旁的天后几次上前想要制止他的疾言厉色，都被天兵拦了回去。
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气急，生气的人难道不该是我吗？
“妾身无话可说，便是说上千万次，陛下也不会相信。”我笑着迎上他的眼眸，“或许陛下是在怀疑，妾身是否还是清白之躯？”
“妹妹，怎可拿此事来开玩笑，你可知陛下他——”天后情急，几乎脱口而出，而后被帝座上的夫君以眼神喝止。
“泽兰，你枉顾天规，私下凡间，更与魔尊之流相交，种种罪行不得不罚，念在你年少无知，便罚你入娑罗结界面壁五百年，以示惩戒。”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五百年，他是疯了么。
周围众仙交头接耳，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天帝会对我下这么重的刑罚。
我越发不明白，他娶我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令我伤心难过，他会得到分毫快意？
“陛下！请收回成命，我儿镇守北海，如今膝下仅剩泽兰一个女儿，若要她入娑罗面壁五百年，臣——”爹爹跪在殿下，双拳紧握，肩膀剧烈颤抖，从他的反应来看，娑罗结界一定是个可怕的地方。
天门无情，原是如此。
我轻笑出声，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站起身迈上天阶，步步走向尧光。
“你说你注定不凡，无人能陪你走完一生。”
“你说你不要我陪着你一起死，要我等着你。”
“你说泽兰，我爱你，我爱唯你。”
尧光怔怔站在原地，目光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原来这就是你的爱，如今我明白了，不是无人能陪你走完一生，是你不配。”
此言一出，天兵立刻将手中剑刃对准了我。
“说完了？押下去。”尧光并没有被我的话激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狼狈至极的我，示意天兵将我押下。
我离开之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他背过身去，微微俯身像是在同天后琯琯交谈，我闻到极淡的血腥味。
“快押下去，严加看管。”尧光厉声大喝，那血腥味仿佛更浓重了些。
若我那时足够勇敢，若我从未怀疑过他对我的用心，也许我本该发现那时他的异常。
来到娑罗结界，这里与我想象中大不相同，更令我吃惊的是，这里竟然与我曾为凡人时居住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我推门进入草屋，就连内部的摆设也是相同，书架上还摆着我未看完的话本，我一时有些恍惚，我究竟在天界，还是凡间？
“妹妹，你安心在此地修炼，陛下有他的苦衷，别怪他，更别恨他。”结界外传来天后温柔的嗓音，她也真是难得，不仅没有针对我，反而多次为我求情。
我原是想恨她，可怎么也恨不起来，想必她也是爱极了尧光，爱的没了自我。
“五百年的牢狱，如何不恨。”
“怪只怪，他太爱你，太怕失去你，泽兰，你莫辜负他。”天后长叹一声，而后便离开了。
我放声大笑，笑到心口剧烈疼痛，直到头发丝都是痛的。
如今我被关在这里，要一个人承受五百年的孤寂，为什么偏偏是这里，这里充满了我和尧光的回忆，我与他相遇相知，相爱相守，最终分离。
那时我还只是个凡人，未能修得仙体，整日像个疯丫头到处乱跑，无意中在山间迷路，便遇上了谪仙一般的尧光，他长得那么好看，像个玉人儿，可他不快乐，总也不笑。
我见他一个人住在这深山野岭，想必孤寂得很，便日日偷溜出来找他玩耍，时间长了，我发现他并不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他会笑，也会怜悯那些穷苦的人，为他们免费看病，送药。
日子过的很快，我心里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可我不敢确定，于是，在上元节那晚，我做了一个花灯送给他，还偷偷写了张小纸条藏在灯里。
只愿君心似我心。
那晚，我们坐在山顶看了满天星河，他告诉我，他要回去了。
我那时懵懵懂懂，缓缓将头靠在他肩上，他没有拒绝，伸手揽住我手臂，我闻到他身上那清冷的香气，有些迷醉。
“尧光，你带我回去吧，好不好。”我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捧起我的脸，在我唇上印下一吻。
那一吻是如此轻柔，以至于经过这数百年，我也还是记得很清楚。
“泽兰，你知道吗，我曾以为无人能伴我一生，可偏偏你出现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死了，我便追到地府去！”
“傻瓜，你去地府可寻不到我，我要你好好活着，等着我。”
“那你可不能让我等太久，不然我可就老啦。”
我撒娇似地抱着他，丝毫没有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这玉珏给你，将来，你拿这玉珏来向我提亲，我便二话不说嫁给你。”我将蔺氏一族至宝交到尧光手中，他紧紧握在手心，我都怕被他给握碎了。
“不论我是何身份，你都愿意嫁我？”
“心之所及，唯君而已。”
“泽兰，我爱你，我爱唯你。”
最后的那一吻，是如此甜蜜而长久，可第二天，我便再也找不到尧光的身影。
他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那些被他医治过的村民，都说不认识有这么一个人，是我治好了他们的顽疾。
一切仿佛一场梦，唯一让我确信的，是我确实讲玉珏送了出去。
后来，我年岁渐长，害怕自己再见尧光已青春不再，于是勤加修炼，爹娘自然乐见其成，可他们都不知道，我急于想要修成仙体，定颜有术，背后是这样的缘由。
终于，在我三十岁那边，我修成了仙体，容貌不再变化，虽然本就不是倾国之貌，但我坚信尧光不会在意这些。
我偶尔会回与他相识的地方看看，在他居住的草屋前，躺着看漫天银河。
其实我曾经有过很多猜测，我知道尧光不是凡人，我想他的突然离去，一定背后有很大的秘密，也许他是魔族中人，或是仙门上仙，总之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是地位最尊崇的天帝。
历任天帝都是上古凤凰一族的后裔，听说偶尔会下凡历劫，功德圆满功力便更上一层楼，想来与我相识那会，尧光便是在历劫吧。
我坐在庭中回忆往事，越想越觉得心酸不已，我明明可以感觉到他的真心，可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我想不明白。
涅槃之劫。
我脑海中突然蹦出魔尊伽蓝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尧光已近涅槃，难道与此有关？
罢了，现在我被关在这娑罗结界，与任何人都无法交谈，这五百年，怕是要将人逼疯了吧。
事情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发展，就在我面壁的第十年，我便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白术。
“泽兰，我来接你了。”白术一身戎装，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仔细看来，他的盔甲上还有斑斑血迹。
我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这娑罗结界他是如何闯进来的？
“白术，你不要命了，若被人发现小命休已！”我跑上前担忧地看着他，谁知他却笑着取下头盔，将我搂进怀里，一头银发倾泻下来，衬得他愈发妖冶。
“傻丫头，我乃是四海龙王，谁敢动我。”
我的耳朵贴在他心口位置，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慌乱之中，我一把推开了他。
原来他一直都在骗我，他根本不是什么蛇妖，而是龙族。
“尧光呢？”我浑身发冷，本能的想要同白术拉开距离，他却步步向我逼近。
“他以为将你藏在这娑罗结界，我就找不到你，可他万万想不到，你服下了我给你的丹药，不论你在何处，我都能感知到。”
此时的白术是那么陌生而恐怖，我退无可退，被他牢牢握住手腕。
“我眼睁睁看着你嫁他为妻，你可知我有多难过？”
“你杀了他。”
“为你，我愿杀他千万次。”
我眼前忽然漆黑一片，浑身脱力，白术将我抱起，而后就全然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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