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尧望着舷窗外掠过的树梢，从书包里轻轻翻出了数学书。
“你也是去一中的吧，”司机没有回头，而是微笑着望着远方，“最近好多人都朝那边去。”
“是啊，这不是刚开学吗。”在《寒霖》清脆的乐音中，他只是浅笑着答道。
他们的谈话，连同轻灵的乐音，却戛然而止。
这时，他才发现，司机正通过后视镜，以一种略带嘲讽的目光打量着他补了又补的衣服。
他只是凝神看书。对他来说，这已经不奇怪了。
司机再没有瞟他一眼，只有昏黑的沉寂洒满长空。
“到了。”司机的声调冰凉。
他搜出裤兜里很少有人会用的纸币，笑迎司机不屑的目光。
他走进教室，深黑的眸子里散发出一抹生机。
“你来啦。”玄无抬起头，碧蓝的双眸在朝阳里熠熠生辉。
“嗯。”洛尧浅笑着，“肯定是哪个题又不会了吧？我猜猜，数学题？”
“对……”玄无搔搔后脑勺，从书包里翻出练习册。
“哎，组长，别慌，我也要听听。”落影从后排探出头，伸手将深灰的发丝抚至耳后，“若帆，你都学成那样了，不来听听？”
“算了，”延陵若帆轻抚前额，米色的长发泛起一丝白光，“求学日增，求道日损，损之又损，至于无为。”
“哦……”落影回过头去，“那我去日增了。”
“那我就开讲了。”洛尧只是浅笑。
洛尧的思路很清晰，他轻轻执笔在玄无的练习册上勾勾画画，还时不时翻开数学书上对应的知识点，让他们能理解得更快更透彻。
终于，当最后一个数字落在草稿本上，洛尧拭去头上的汗珠，“怎么样，听懂了吗？”
玄无和落影对视了一眼，非常默契地答道：“没有。”
“我……”洛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摊上你们这几个组员，唉……”
“好啦好啦，组长，我只是这两道题不会啦，不要生气嘛。”落影嘴角微勾，眯眼一笑。
“玄无，你呢？”洛尧单手撑着前额，双眸微合，轻声叹气。
“这几道……”玄无指了指那一串解答题。
“好吧，我下课再讲一遍……”洛尧回头看着含笑走来的语文老师，把头埋进语文书里。
“洛尧，又在当小老师啊？”
……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他正在回思那些难懂的知乎者也时，玄无却缓缓地凑过来……
洛尧生无可恋地拿起笔，在草稿本上重新演算着。
“第一小组的同学，出来一下。”突然，班主任敲敲门，冲教室里高声喊道。
“走。”洛尧如释重负，丢下手中的笔。
“太好了，总算能解解闷了。”若帆伸个懒腰，冰蓝的发梢拂过淡黄的氤氲。
“老师，有什么事吗？”洛尧看见一名戴口罩的黑衣男子站在班主任周老师的旁边。他的身躯如同一座巍峨的峰峦，帽子几乎要顶住门框。
年轻的周老师笑盈盈的看着他们，“洛尧，有些事情需要你们跟着他去完成一下。”
“他是谁啊？”若帆凑到落影耳边，小声问道。
“不知道，”落影摇摇头，“我好像没见过他。”
“好的，老师。”一行人跟着黑衣男子向楼外走去。
“洛尧。”
“周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洛尧转身询问。
“一定要把大家都带回来哦，无论用什么方法。”周老师的嘴角仍然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洛尧仿佛在她那双赤金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簇燃起的火焰。
“我会的。”洛尧应下，随即转身跟上了玄无他们。心中却暗觉奇怪。
一定要带着他们回来哦。
意思是，我们有可能回不来……
落影悄声问洛尧：“组长，你说我们要去哪儿啊？”
“不知道，跟着他走吧。”洛尧做出噤声的手势。
“先生，”玄无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啊？”
“到了自然就知道了。”黑衣男子平淡的语调里，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仿佛是机器人冰冷的回应。
……
他们一直走出了教学楼，越过学校里一处颓圮的矮墙，来到四座高耸的塔前。
“哦，是这里……”玄无望着飞檐翘角的高塔。以前，他坐在教室里欣赏血红的夕阳时，总会看见较远处黑紫的塔尖，那时他就在猜想这些塔楼的用处。
“接下来，会有四个测试，分别在四个塔楼等着你们。你们有六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尝试逃脱这里。”男子转过头去，深黑的身影一闪，便消失了。
“可是……人呢？”洛尧还想问些什么，但他只能对着一片空旷的地面问了。
“跑这么快的吗……”玄无四下寻觅，却始终没发现他的身影，“转个头人就没了……”
“怎么办，我们要进去吗？”落影的语气中携着一丝不屑，“与其在外面瞎逛，还不如坐在教室里写作业。”
“但是……”洛尧明显有些犹豫。
“哎呀，回去吧。”她继续说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是学校的老师吗？他是个好人吗？他把我们带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们？”
“但是老师不可能害我们啊。”洛尧只能摇摇头。
“算了，不管你们了，我先回……”落影刚向前迈出一步，便收回了腿。
来时的路，已经悄然无迹，只留一地茫茫萋萋的杂草，与一堵横亘眼前的三人高的围墙。
路被封住了。
“哼，都怪你。”落影故意转过身，撅起嘴，双臂环胸，“我怎么摊上了你这样的组长。”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抱怨了。”洛尧尴尬地笑笑，“现在还是先看看那里面是怎么回事吧……”
“这……”玄无搔搔后脑勺，面露难色。对于一望无际的漆黑，他向来是抱有恐惧的。
“进去吧。”洛尧回首微叹。如果他动用那股力量，或许能把所有人从这个地方弄出去。
但是，他发过誓，不会使用那股力量。
永远不会。
“说不定里面还有啥好东西呢……”玄无故作镇定，微微扬首，双手叉腰。
这座塔没有窗户，只有六扇漆黑矮小的门，即使在正午也如同漆黑的夜。洛尧只能躬身而入。
“我突然有点瘆得慌。”玄无的声音略有颤抖，“若帆，你真的确定我们是来解闷的吗……”
他仿佛看见，在这无垠的黑暗尽头，有一团蠕行的黯淡的黑雾。
“啊？”洛尧笑着，从腰间掏出一个手电筒，“你还怕黑？给，这是我晚上写作业用的。”
“嗐，反正我们是来解闷的，”落影牵着若帆缓缓进入，“不像有些胆小鬼。”
一阵喧腾的轰鸣隆隆响起。正在众人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之时，六扇门却“唰”地一声立刻合拢了。
“哎，等等……”玄无锤击着坚硬的石门，旋即放弃了挣扎，“完了，出不去了。”
洛尧将塔底全部映照一遍，只看见几块零落的碎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有一阵死寂，衬托出他呼吸的轻音。
“啊，什么东西……”若帆惊叫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向旁边一闪。
她清楚地感受到，有个巨大的物体方才掠过她的头顶。
“在哪？”洛尧将手电筒的灯光投向她，只见她身旁莫名其妙地多出几滴暗红的稠液。
“应该在那里。”她用手指了指头顶，恰巧又是一滴液体滴落在她面前。
她开始慌乱，只好缓缓挪向落影。
于是，洛尧将光圈缓缓上移，便看见了一排森白的獠牙……
旋即，从黑暗的塔顶，落下一只长相诡异的巨兽。它浑身漆黑，六只修长的足在空中挥舞着，足尖的利爪在昏暗的微光里，流转出一抹黯芒；它满口匕首般尖锐的獠牙，在一片无尽的漆黑里交错差互，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尖锐的蜂鸣。
它如同一只巨大的蚂蚁，三对迅捷的足，在一片寂静里悄无声息地运动着。几滴深红的脓液溅落在地，如同腐尸体内将朽的凝血。
它一步一步缓缓前进着，离洛尧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啊！”落影和若帆吓得瘫坐在地上，蜷缩在一起。
此刻，玄无尽力屏住呼吸，却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睁大眼睛，看着那煞白的牙齿缓缓逼近洛尧，不由得攥紧了双拳。
洛尧却是云淡风轻。他发现，这怪物没有眼睛，只有和蝙蝠相近的大耳。纵使他试探性地挥挥手，这怪物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大概清楚了，这只怪物根本无法接受到任何光学信号。它之所以能锁定他的位置，大概是因为他的呼吸与心跳声。
这样的话，就算不动用那股力量，他也有一定胜算。
洛尧轻轻弯下腰，拾起一块碎石，用手电筒照着怪物庞大的身躯，狠狠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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