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青衣公子突然被酒水呛到，猛咳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他狼狈地擦去嘴边的酒渍，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又饮了一杯不满地嘟囔着，“怎么把酒酿得这般辛辣？”
“辛辣又如何，你不还是没醉。”我心中忿忿，没好气地将手中的抹布摔在桌上。
他猛得抬头，瞪大了双眼，手里死死捏着酒杯，气愤地瞪着我，“你怎么可以随意说话，等下我要有话问你，你拿什么作答？”
是哦，渡者话不过三，差点忘记了。
我点点头，淡淡地哦了一声，“那我不再说就是了。”
“你！”他气得直拍桌子，力道大得吓人，震得头上屋顶的木板都跟着抖上三抖。
许久，他才慢慢反应过来，疑惑地问我，“这的规矩是不是改了？”
“是啊，你不也认出我不是她了。”我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左手，不再演戏。
随即扯下面纱，直视他的双眼，“好久不见，沙华。”
一时间，竟有些泪眼婆娑。
他咂嘴回味着咽下的酒，看着我额头逐渐显现出的角，慢悠悠地开口，“你是麒麟？”
声音依旧那般冷冽。也对，他脑海中只存在借着转世酒回想的记忆，没有那份实付的感情，又怎会柔情。
沙华不过是他历劫的其中一世，他不在意，亦不是沙华。
“是我。”我尽力敛了情绪，却收不住哽咽。
他亦不在意我为何而哭，忽略我的泪珠，索问他想知道的事情，“历劫比我想象中的要短暂，可是那老头的刁蛮女儿悔改，不再为难于我们？还有，历劫归来，我的身上怎么少了一魄？”
她哪里会知悔改。
我苦笑一声，若不是我世世上天讨说法，斗伤了数次，磨破了嘴皮见天帝，替你诉了苦事，做了交换，你哪里能这么快就结束历劫呢？
如今你历劫归来，浑身自由。我却要与他们，永远困守于黄泉。
“怎么不说话？”他眉头一皱，似是嫌我答得慢了。
看着这张不耐烦的脸，我也懒得与他倒苦水。避轻择重，回答道，“你为沙华的那一世，将心掏给了一位女子，那一魄便脱身留下了。”
“还我。”
他摊开手掌，索要一魄。
“那一魄不能给你。”我开口否决。
他怒了，拍桌而起，“凭什么，那是我的东西。”
“凭她为你困守黄泉，引路花开。”我也不甘示弱，瞪着眼睛看着他，狠不得往他脸上甩一巴掌。
这个男人实在太过无礼，若不是有张神似沙华的脸，我真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
“什么引路花开，我一路过来，只有一道荒草，哪来的花？”他愈发气愤，我却只觉得他愚昧嚣张。
于是不甘示弱地吼着，“那是诅咒，曼珠她为你化成花引路，你的魄则化成叶。而花叶永不见，魄承载你的气息，你便是叶。所以当你出现时，曼珠花才会枯萎。花落叶出，这也是为什么你一路过来只有荒草的原因。”
那姑娘舍命为你引路，却连你的面都见不到，早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
“既然见不到，还不如将魄还我。”
“她为你如此，你给她留个念想又如何！”
我从未想到我们会如此嘶吼着叫嚣，将气氛僵持到这般地步。
他不再说话，似是犹豫。
同情可能在他那搏不到什么东西，于是我快一步言语，“你别忘了，现在我是渡者，小妖也是我渡走的。你若惹恼了我，可入不了轮回，纵有冥帖也别想再与她继续缠绵。”
他终于妥协，喝下剩下的酒，入了轮回。
他将深情全部留给了小妖，历劫多世，片叶不沾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却泼落三千佳情。
众人都历了劫，却唯有他走了出来。
酒馆门口，身着黑白双袍的牧云和青芽，低身拜别他的背影。我怒气未散，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别拜了，他不是你们的小姐。”
“嗯，我知道。”青芽起身望着背影，没忍住红了眼眶。
牧云为青芽打抱不平，猛推了我一把，险些一个跌咧摔在地上。他却抱着胳膊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别再看了，再看他也成不了你的沙华。”
“臭小子，得意什么。你偷喝了一世的酒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握了握手中的拳头，冲着牧云挥了挥。
牧云毫不在意，“那本来就是我们的转世酒，凭什么要叫小姐替我们喝了，我看你就是趁机报复。”
“你懂什么。”我白了眼牧云，“他那世被神女捣乱未遇爱人，算残缺一世，喝你们的转世酒也算是抵了。”
“呸，那规矩早让你废了多少世了。”牧云不服，“现在的灵魂早改喝汤了，你还叫小姐喝那么多酒，不是伺机报复是什么？”
“我就报复他怎么了，老娘为他搏了那么多世，叫他喝几杯酒怎么了？”
为了让他仍保存记忆，我冒险没给他喝汤，还不够给面子嘛。
我们愈吵愈烈，将这件事叨扯八百年仍没停休。
一千年后，曼珠终于苏醒过来。黄泉路上，满是朱红色的花。妖艳至极，竟令魂魄流连其中。
曼珠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抓住我的袖子询问，“他可入了轮回？他最后一世生得如何？”
生得莽撞，人且无礼。
历劫归来他恢复了仙容，所以并不是以最后一世的模样来到黄泉。
可看着曼珠期待的眼神，我没忍打击。随口扯了一个谎，“他生得如遇你那世般的模样，依旧那般儒雅……”
话还没说完，便晴空劈下个雷，在黄泉沙地上击下了个坑。
随后雷公现身，抓出沙坑里的妖精，歉意地冲我一笑，“惊扰孟主，实在抱歉。”
“没事，不就被吓了一下嘛。”我挥挥手，“上仙事务繁忙便快回吧，我不要紧。”
雷公点点头，抓着小妖离开了。
见他离去，我收了笑容。
娘的，等你死的那天。
有你好受的。
我甩甩衣袖，回到柜前取下一坛酒，招呼众人饮酒。醉到迷离时，有灵魂催促。
我摆摆手，脚踩木凳高抬酒碗，红着脸咬着舌头，豪迈一喊。
“莫急，待我饮了这碗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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