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挑眉看向锦元，“朕没放下什么？”
“...”锦元赶紧低下了头，躲避着赤华的目光。
这时，远处一个黑影从宫墙外悄然跳入百花园。
“谁？”锦元一下恢复了警惕，转眼便把整个身体挡在赤华面前。自从儿时被赤华从恶霸手中救出，在他心里，早已默默把保护赤华当成了他终身的使命，挡在他身前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赤华摆摆手，让锦元不用如此紧张，并朝那黑影喊道，“出来吧，素问。”
那人背对着月光，缓缓走来。月色朦胧，百花园树木葱郁，锦元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见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娇小的黑影正在缓步走来。
“拜见陛下。”那人走过来行了礼。
赤华一抬手，命那人起来。
“多年不见了，近些年在拓辽可还好？”赤华说着，拍了拍亭子内坐板上的灰尘，顺势坐下。
“劳陛下记挂，一切安好。”
“嗯，朕今日想知道，明烟...墨鸢，她此次来盛炎的目的是什么？”
“墨鸢殿下目前没有跟卑职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未避免身份暴露，卑职不好主动询问。不过来盛炎前，她曾多次与拓辽陛下密谈，不让任何人在身边陪侍。卑职也曾在一个上锁的箱子里无意看到一份关于司马家的奏报，具体详情还未知。”
“司马逞？”赤华皱了皱眉，“当年，你只告诉朕说将随她前往拓辽，朕一直不明，是她自己执意要去拓辽的吗？”
“是，当时如枳一直劝说，途中还发生过几次争吵。”
“如枳...”赤华顿了顿，“前些日子，白城进宫跟朕说起曾与你们在花灯会偶遇，你们身边跟着一个男子，他莫非正是...”
“是，他就是江如枳。如陛下所料，他正是当年在寒石崖救下墨鸢殿下的人。当年在寒石崖，他没有说过他的来历，加上他行踪不定，卑职一直未能明确他的身份，本以为只是一般的江湖人，多亏陛下多年暗中追踪，加上此番回盛都得到的线报，他应该正是一直活跃在盛都的暗杀组织阙月阁的阁主——江如枳，多名朝廷官员的命案皆与他有关。加之卑职曾禀明他与拓辽国国主仿佛也有不可告人的密切联系，不知，是不是拓辽那边的安排。”
“他和墨鸢，关系如何？”
那人停顿了一下，“亦兄亦友，如兄如父。但...他对墨鸢殿下，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嗯。”赤华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握紧了背在背后的双手。
“现在可否有人怀疑过你的身份？”
“最初他们救下我之后，江如枳也曾想将我送走，但墨鸢殿下执意留下我。多亏陛下细心安排，后来江如枳曾多方调查证实过我的身份清白，现在应该无人怀疑。”
“好。现在在盛都，不像以前那般不便，有重要信息可及时通报。但也要小心，咱们盛都的宫墙内也有别人的眼睛和耳朵。”
“是。卑职告退。”那人说完一踮脚便跳上亭子，消失在黑夜。
“这个墨鸢公主就是从前的明烟？”锦元全程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暗暗震惊。“陛下到底安排了多少事情？那人又是谁？只觉得眼熟的很。”
“走吧，回宫。”赤华站起身走下台阶，回头见锦元还呆站着出神。
“怎么了？”
“陛下，这个明烟换了身份，重返盛都，必定目的不纯，陛下为何还要装作不知？万一...”
“万一什么？她既然要利用我，必定不会伤我。”赤华边走边说，“后宫内向来风波不断，她刚入宫，你要帮朕好好盯着。”
“是。”锦元应着，心里暗暗叫苦。
暮烟宫内
“他就这么走了？”墨鸢百思不得其解，见他一直没有返回，“看来不是欲拒还迎。那又是为何？自己长得很吓人吗？这个皇帝真是不好琢磨。”
“罢了，还是先吃饭吧。”
墨鸢走到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麻酥油卷儿，江米酿鸭，蜜丝山药，嫩荷叶卤肉，水晶冬瓜饺...直到看见在桌子的角落摆着一小碟赤豆酒酿樱花糕。
她一下怔住，目光一直定在那盘点心上。
当年初见他时，他也是给了自己一小包赤豆酒酿樱花糕。
十多年前，她还在盛都为人质，幽禁在残忧庭中干粗活累活。一天，她因为做错了事情被罚跪在残忧庭的庭院，不想天空由晴转阴，不一会儿便下起大雨。管事的嬷嬷不见踪迹，她也不敢擅自起身，只能在雨中继续跪着。这时正和伙伴们玩捉迷藏的赤枫突然翻墙进来躲雨，看到了在雨中跪着的她。两人先都是愣住了。赤枫从未来过这个残破的宫苑，原只想偷偷进来避雨，不想里面居然还有人。两人远远相视，沉默不言，天地间只剩下如珍珠落地般的雨声。
“你是住在这里的吗？”赤枫先开口打破尴尬。
她转过头去，没有应答。
“你为何要跪着？外头下雨，淋雨会着凉的。”
她依然没有说话，仍跪着任雨滴砸在身上。
赤枫见她不搭理自己，感觉自己讨了个没趣。但看着瘦小的她几乎要被雨水淹没，心里涌出阵阵难受和不忍。
“你要怎样才能起来？”他朝她大喊。
他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赤枫气坏了，冲进雨里拉她，而她一直不肯起身。看着他穿着华丽，气宇非凡，她知道哪怕他不是皇子，那也是朝中重臣的公子。她讨厌这个国家，更讨厌被这个国家的人怜悯，哪怕是赌气，她也打算一跪到底。但她怎能敌得过自幼习武的赤枫，两人在雨中纠缠了没一会儿，便被他拎到走廊。此时他和她都被雨淋了个透。后来他们聊起当时他气急败坏和她宁死不起的样子，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是哪个宫的侍女？”
“...”
“罢了，我看你不会回应我一个字。”他转身坐在廊下准备拧干衣服，偷偷瞟了她一眼，只见她也开始擦拭脸上的水滴，赤枫这才看清她的脸。
没有丝毫粉黛之迹，一双峨眉下双眸似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雨点，脸蛋小巧，坚挺的鼻子透出一股高傲。小小的人儿，却穿着一身宽大的粗使布衣，更显得她身材清瘦，方才隔着水雾他还以为是哪个大宫女在受罚，现在看来她才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挽着，没有一丝奢华之物，遗世独立的样子，与宫中的奢靡格格不入。赤枫看得出了神。
“不知道她是谁，小小年纪就要来宫里受苦。”
一番折腾后，已快到用午膳的时间。外面大雨已停，太阳重新高高挂起，刚落到土地的水分开始蒸发。
“你饿不饿？”他再次尝试跟她说话，而她还是没有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拿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她，“赤豆酒酿樱花糕，可好吃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尝过。”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我得走了，有机会再来找你玩。”说完他便跑走了。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包，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装着几块精致的粉红色糕点，点缀着赤色的红豆还有淡粉的樱花花瓣。
就和在她现在面前摆着的糕点一样。
她走过去轻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樱花的清香顿时充满唇舌，红豆细腻的口感伴随着醇厚醉人的酒香，“好久不曾吃过了。”
“主子，主子。”这时外头传来小粟的呼喊和脚步声。
只见小粟一把推开门便摊在了座椅上，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水，大口喘着气。
“你慢点喝，别呛着。”看她狼狈的样子，墨鸢赶忙走过去轻拍着她的背。
“小粟，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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