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轮船从那座跨海大桥底下缓慢的走过,这是一个三层高的大船,周身涂着白色的漆,底下靠近水的地方是蓝色的漆,混在阴沉下来的天空下,与深蓝的海融为一体,借着动力沉稳的向着目的地的方向前行。隐隐约约能看到甲板上站着的一些人,似乎在拉着什么,还一遍又一遍的吆喝,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大鬼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到他们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手腕处尤其明显,有些狰狞。
沙发上的两个活了那么大岁数的老头,当然,他们对于大鬼来说本来就是两个老头,年纪差了太多,他们又在拌嘴了,这似乎是他们相处的乐趣,时老头就喜欢逗榕老头,而榕老头每次都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对大鬼这种严己克制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的生活方式的鬼来说,他们就是两个幼稚鬼,心里年龄大概和自家弟弟不想上下,对幼稚鬼日复一日的斗嘴,他从来都是选择无视的,但今天破例的打断了他们,毕竟,现在已经是吃饭时间,虽然他无所谓。
大鬼轻咳一声,单手插兜目不斜视的往门口走去,只留下清清冷冷的声音,和他本人的气质一样,只听到他淡淡的说:“下去吃饭了。”
望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榕树瞪了时南一眼,飞快地把玉佩放进贴着里衣的兜里,那是靠近心脏处的地方,还用手按了按,眼神警惕,似乎是在防时南这个祖宗伸手进来摸走他的宝贝玉佩,毕竟这事他没少干。
榕树毫不恋战的站了起来,嚷嚷着“吃饭了,吃饭了”,就往楼下走去。
原本喧闹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说话声,榕树走时搅动的风也渐渐的缓和了下来,时南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的敲打着,一下两下三下,三下后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伸了伸懒腰,洋洋洒洒的声音越来越远:“吃饭咯吃饭咯。”
正是饭点的时间,餐厅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原本只在苏余和小鬼坐的地方开了一盏灯,现在整个餐厅的灯都亮了来,把边角的黑暗照的无处遁形,大概是这个酒店的主题就是一个古堡的风格,头上的灯光都是偏欧式的,古老又有特色。
苏余和小鬼坐在角落里靠窗的地方,几乎每隔一米左右,就会有一块大的玻璃,采光看起来挺好的,玻璃窗外是已经暗下来的夜色,可以看到远处薄薄的白云处,有一些模糊的点点亮光,不太明显,但可以看得出是星星,三颗凑在一起的小星星,整个城市的灯火也陆续的亮了,闪烁了半边的天空。
坐在这里已经快20来分钟了,桌上的最后一块饭前甜品被小鬼放在了嘴里,他边咬着边叹气,颇有小大人的模样:“姐姐,你说哥哥他们在聊什么啊,为什么要避开我和你?”
他鼓囔着小嘴,眼眸里的星光有些黯淡,看起来闷闷不乐,从他真正人间的家回来后,就一直都是这副模样,苏余认识他以来,几乎没看到他这样,一般都是笑嘻嘻的,一副机灵小不点,鬼点子賊多的,喜欢闹腾,不可能那么安静的坐着。
苏余把目光从窗外迷离的璀璨夺目的灯光中收了回来,看向小鬼说:“我不知道,应该是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估计我和你也帮不上忙。”
小鬼说:“哦。”
“……”
苏余摸着前十分钟前刚倒了开水杯口,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热意了,她回过神来,看向对面整个窝在座椅上,心事重重的小鬼:“小鬼,你们这次回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为什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小鬼掰下吸管,就着喝了一口饮料,闷闷的说道:“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
这说的跟没说一样,苏余忍不住怀疑小鬼最近是看了什么很有内涵的电视剧,整这么一个所有字都懂,但拼一起就不认识的字,不可能是没有营养的霸道总裁,不然小鬼一开口估计就是“女人,你胡思乱想了,我能发生什么事?谁敢动我?”
知道苏余还在等着答案,担心他,小鬼又说:“我知道我家以前全部的事了。”
苏余顿了一下,想着该怎么回答才不让小鬼难过,她并不知道小鬼他们家发生过什么事,思考三番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鬼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只是一直都是闷着嗓门说话:“今天在我以前住的房间,发现了一块表,哥哥说那块表很奇怪,他估计是找时哥哥他们商量这件事。”
苏余最终只是轻轻的“嗯”了声。
大鬼是最先下来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苏余看到一个从他旁边走过的路人,原本大着嗓门说话的,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躲闪了一下,还回头看了大鬼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快步离开。
看到自家哥哥来了,小鬼的脸上终于不是那么沉闷的感觉,他笑着叫了声“哥哥”。
大鬼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又对苏余点了点头,自然的坐在小鬼旁边。
榕树在后头紧赶慢赶的也过来了,看了看还剩余的空位,不带犹豫的选择单独坐在外头一侧的凳子,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拉不下脸来,他故意撇开视线,没有和苏余打招呼。
这是四人坐的,榕树这个凳子是苏余找工作人员另外加的。
时南慢慢的晃悠下来,还在轻轻的哼着不知名的曲儿,苏余听着和上次时南带他飞去极域时的调调一样的,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时南对苏余挑了挑眉,自然的坐在他的旁边,轻声说了句:“阿余”。
小鬼的眼睛瞬间亮了,有些小调皮的笑道:“哇哇……阿余?这听起来好亲密啊,嘿嘿,这是时哥哥对姐姐的专属称呼吗?我可以这样叫么?”
苏余:“……”
时南挑眉,瞪了他一眼,笑骂:“都说了是专属称呼,那肯定是只有我能叫,而你嘛,当然不可以叫,没大没小,乖乖叫姐姐。”
小鬼嘟嘴:“那我想……”
大鬼打断他:“别闹。”
也没法闹下去了,服务人员推着小推车过来,上面都是刚刚煮好的菜品,还在冒着烟,闻着挺香的,色泽上看起来挺新鲜,很有胃口。
把菜都摆放好后,工作人员弯腰,轻轻说了声:“请慢用。”走时还特意看了一眼时南,眼睛里有些惊喜和其它的东西。
苏余扭头问时南:“你是做了什么了吗?他怎么看着你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时南摊手,一脸茫然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他,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小鬼看着满桌的菜有些兴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吃饭啦吃饭啦……”
服务小哥推着小餐车回到工作区,一个长得挺柔和,身高不高,皮肤白皙,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女孩子,实际是一个很乖的男生,他有些激动的拽住他问:“嘿,怎么样怎么样?帅么?”
服务小哥也有些激动,忙点头:“挺帅的挺帅的!哈哈,这是你喜欢的类型?眼光不错啊。”
男生挺不好意思的,满脸通红,目光又看向时南那里,轻声说道:“可惜了,旁边那个好像是他女朋友,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是一个直男,哎。”
“你怎么知道是直男?你长得这么好,说不定他也好你这口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男生犹犹豫豫道:“可他有女朋友了呀,我……我总不能拆散人家吧,我良心上过不去。”
服务小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往自己身上靠,小声的说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你喜欢的,还在乎别的干嘛?我告诉你,错过了这个,你就后悔去吧。”
男生抬眼看他:“这……这不太好吧?”
服务小哥笑了,指了指大鬼说道:“哎,真是败给你了,这样吧,你可以追他对面的那一个男生啊,看起来那么高冷,也很帅,重点是他应该是单身的,这样你心里就不会过不去了吧。”
男生叹了口气,小声说:“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没感觉到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吗?和他在一起压力会很大,我那么喜欢说话的人,岂不是得憋死?”
“得了,如果我要是喜欢男生,我大概会喜欢他那样的,酷酷的劲劲的,又冷冷的,具有挑战性,睡起来也会很爽吧,啧啧,真想看看他在床上的样子,那一定……”
男生满脸通红的打断他:“你要记得,你是直男,你喜欢女生,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服务小哥摸了摸他的脸,特意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喜欢男生?反正我活了那么多年,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女生,谈个恋爱也从不超过三个月,嘿嘿,说不定我就是喜欢男生的,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让我冲动的。”
男生无奈:“别说了别说了,咱们赶紧干活吧,不想这些了。”
“好吧,真是的,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要是我早就上了,怪他呢。”
……
时南他们可不知道背后有这么一番议论,吃着这刚摆上的菜正香,不过几乎都是小鬼和榕树在动筷子。
时南每尝试一盘菜,都会皱眉对身旁的苏余说:“阿余,这些菜都不够你做的好吃,吃起来都不香,你奶奶做的也不错,改天我还要多尝尝。”
苏余给他打了一份汤,笑着说:“这样吗?没事,回去我天天做给你吃。”
榕树顿了一下,闷闷的“哼”了一声,又继续低头扒饭,嘴边沾了一些油,还有一粒米饭。
小鬼边吃边说,嘴巴鼓鼓的,声音有些模糊:“我觉得挺好吃的,姐姐做的也挺好的的,嘿嘿,人类做的饭挺不错的,可惜我记不得以前我妈妈做的饭菜了,不过肯定也挺好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对吧哥哥?”
大鬼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神色有些伤感,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说:“嗯,很好吃,妈妈做的很好吃。”
小鬼笑了:“哥哥,我想找回记忆,我想记起来和妈妈有关的事,我不想在梦里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了,我想她。”
时南轻撇了眼小鬼,放下筷子,低垂着眼眸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榕树按了按小鬼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
小鬼对着他笑了,指了指他嘴旁的米粒说道:“榕爷爷,你嘴角旁有米饭,哈哈,像一个媒婆。”
嘴角旁的米粒,和媒婆的那颗痣一个位置,还真挺像的,苏余无声的笑了。
榕树尴尬的拿纸巾擦了擦嘴巴,瞪了苏余一眼。
时南从底下踢了踢榕树,眼神里都是警告:对苏余不要摆脸色。
一直没说话的大鬼,看着自己膝盖上的手好一会儿,突然说道:“小鬼,你的记忆没办法找回来了,不过,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哥哥每天睡觉时,都和你讲一讲妈妈的事吧。”
小鬼认认真真的点头:“好,哥哥,我要听全部的事,我们的妈妈肯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
一会儿小鬼又说:“哥哥,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啊?是关于那个手表的事对吧?可以告诉我和苏姐姐听么?我们也想知道。”
听到被点名,苏余放下筷子,看了对面的大鬼一眼,又看向时南,一脸茫然。
时南抓了抓苏余的手,眼睛却看着大鬼,在等着他的决定,毕竟那是他的家事,该由他自己想法来看说不说。
大鬼抬眼,看着桌上的某一盘菜,眼神黯淡,似乎是在压着怒气的说道:“嗯,是关于手表的事,我们怀疑手表里关着一个魂魄,是妈妈的。”
小鬼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哥哥:“哥哥,我的手表里关着妈妈的魂魄?怎么会这样?妈妈的死是和我有关么?”
大鬼揉了揉他的头:“胡思乱想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都和温礼有关,就是十八层地狱里那一个厉鬼。”
大鬼又说:“但是把妈妈的魂魄关在手表里的人不是他,我们怀疑另有其人,所以打算仔细调查一下。”
小鬼怒了:“这些大坏蛋,怎么可以这么对妈妈!我讨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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