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微微一愣，本想拒绝，可思来想去，便拱了拱手，“多谢陛下。”
李炎笑了笑，让人赐座。
跟皇帝同食，非心腹不可，这是一种看重，也是一种赏赐。
只是现在，特殊时期，他走错任何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只是挑着青菜吃，也不敢吃肉。
李炎夹了一大块肉给他，“吃吧，吃饱些才有力气干活。”
“多谢陛下赏赐。”李征面露感激之色。
“哎，朕真的没想到，京城居然有这么多的硕鼠，龙城都被这些硕鼠给挖空了，说来可笑，朕掏心掏肺的对他们，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寒心。”李炎放下筷子，脸上满是后悔懊恼。
李征也急忙道：“为了这些叛逆生气，不值当，陛下身体才要紧，中兴大乾，光复山河的重任，可全都系在陛下一人身上。
陛下可万万不要伤了身子才是。”
“你跟我最久，应该能了解我，对吗？”李炎看着他。
他这句话里，似乎有更深的意思。
李征却是不假思索的道：“微臣只知道，陛下心怀日月，有气吞山河的志向，些许困难，是难不倒陛下的。”
了解皇帝？
他敢吗？
往小了说，是揣摩上意，往大了说，那就是心有不轨。
“哈哈，你啊，还真是会说。”李炎笑了笑，重新拿起了筷子，“来，快吃，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了。”
“是，陛下！”
李征也笑了笑，不过这一顿饭，他只吃了个三分饱。
离开皇宫，背后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
正如李炎说的，他非常了解李炎，那是十年如一日的亲近才有的了解。
他今日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暗藏杀机的问题。
但凡说错一句，他就走不出皇宫。
“看来，他真的要杀我了，就在近些日子。”李征这么想。
很快，六个贪官污吏的事情就传开了，第二天，六个贪官和家属全都挂在了城墙上，跟‘李然一家人’，说不出的骇人。
百姓却是拍掌称快。
陈氏问李征，“那些人，都不是本人，我看了，所有人的脸都被划烂了，他们是不是已经逃走了？”
李征皱眉，“谭晓呢？”
“她入宫去找娘娘说话了，不在家，你别紧张。”陈氏说道。
李征看了一眼外面，太阳已经落山，“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吗？”
“没，她说今晚有可能在宫内住下了，方才宫内的人来了。”陈氏说道。
李征冷笑一声，那是皇后留他？
放屁！
他太清楚了！
“孩子呢？”李征又加了一句，“我们的孩子。”
陈氏努了努嘴，“都在家。”
“要尽快走了，下一步，所有臣子勋贵的孩子，全都要寄宿在学校，皇帝已经没有耐心了，他打算从孩子入手。
一旦孩子被掌控，我们就动不了了。”李征说道。
这命令是今日下来的，还没有彻底实行。
李炎也害怕底下人闹事，所以让李征明日大朝会提及这件事，到时候，恶人让他来做。
以前，李炎可不会这么做，现在全然不管不顾了，所有脏活累活全都让他来，摆明了是想压榨完他最后的价值。
陈氏听后，也是花颜失色，“怎么会这样？”
“所以我说，要尽快走！”
“那谭晓跟孩子呢？”
“不用管了，她不是带着孩子入宫了？这是好事。”李征压着声音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入宫还要带着孩子？”
陈氏摇头，“不知道。”
“皇帝要动手了，所以提前把谭晓跟孩子支开了，就留我们一家人在这里。”李征说道。
“太可恶了，这李炎简直不是个东西，要不是咱们这么尽心尽力的帮他，他能有今日的地位？”陈氏压着声音骂道：“狗东西，连人都做不好，还当皇帝，我等着看他怎么被朝廷剿灭的。”
“小声些，现在咱们家附近埋伏了很多人，但凡有不对劲，肯定要出事的。”李征抱着妻子，“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曾几何时，我还觉得李炎或许能有一番作为。
但是现在，我已经看清楚了，他没有那个命。”
陈氏道：“我这辈子死也要跟你死一块。”
夫妻二人温存了一会儿，李征说道：“去做点吃的，好吃的，让孩子们都吃的饱饱的。”
陈氏点点头，随即开始做饭，把家里囤积的肉食全都拿了出来。
李征就坐在门口，抽着旱烟。
新南道就这条件，做不了卷烟，也没有过滤嘴，有烟草，只能做旱烟。
不过这一次，他旱烟放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其实没人知道，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抽烟了，这个旱烟放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旱烟味道重，常年抽烟，身上有一股味道。
但是戒烟这么久，他身上早就没有这个味道了。
如果把这个放在身上，那么烟味就会一直在。
但是洗澡，就没了。
就连李炎都说，他是个老烟枪，让他少抽点。
他在门口坐了一会儿，随即又去书房看儿女写作业。
他跟陈氏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大的已经九岁，小的也有七岁，女儿才五岁。
孩子们很乖巧，很懂事，学习也很好。
“爹。”
看到李征进来，孩子们放下手中的笔，急忙喊道。
李征点点头，“做的如何了？”
“快做完了，一会儿我就去辅导妹妹功课。”老大说道。
李征摸了摸长子的脑袋，“我来，你做完就去帮你母亲。”
“是，爹爹！”
李征清楚，这或许就是最后的宁静了。
不多时，陈氏做好了饭菜，足足有六菜一汤，就连汤都是肉汤。
没有一个素菜。
“娘，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肉菜？”
“今天不是什么日子，平日里，你们吃的不好，今天好好给你们补一补。”陈氏笑着道。
往日，他们两日才能见一次荤腥，这都多亏了李征的身份，才有一点的补给，但是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是少得可怜。
索性还有鸡蛋，孩子们倒也不缺营养。
可跟在大明比，那就差太远了。
第两千三百九十三章 灯下黑
陈氏只是可怜孩子们，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识过什么才是好日子。
来到新南道，就是来受苦的。
学习环境不好，生活环境也不好，有个头疼脑热，都怕的不行。
“爹爹，这肉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李征抚摸着女儿的脑袋。
两个兄长也把活肉全都给妹妹吃，一家人过的虽然不是很富裕，却很幸福。
“来，都多吃些，今天肉管够。”李征把肉都分给孩子们。
“爹，您平日里操劳国事，辛苦了，您应该多吃些肉才是。”
“没错，这肉您应该多吃些才是。”
两个儿子都非常的懂事。
李征哈哈一笑，“我也有，今日，咱们全家人吃个饱。”
陈氏也笑了，只是笑中带泪。
这一顿饭，一家人吃的特别的欢快。
儿女们肚子也吃的圆鼓鼓的。
等到夜深人静，夫妻二人躺在床上，仔细看，二人都是和衣而眠，根本就没睡着。
“什么时辰了？”
“方才大钟刚敲响一次，午夜了。”陈氏说道。
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个多年前带来的摆钟，夜里十二点就会敲响。
李征小心翼翼的起身，随即走到窗户旁，打量着外面，他清楚，房子周围有人。
所以一定要把声音控制的最小。
“我去叫儿子，你去叫女儿，千万不要让他们发出声音，明白吗？”李征压着声音道。
“明白。”陈氏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很清楚，今天夜里，就是离开的时候。
只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巡逻的范围也扩大了到了二十里，这怎么逃？
不过，左右都是死，总好过憋屈的死。
李征来到儿子的房间，附身在儿子耳边轻声呼喊，随即捂住了儿子的嘴，“别说话，是爹爹，你现在马上把衣服穿起来，动静要小一些。”
两个儿子还算镇定，虽然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半夜把他们叫起来，却还是乖乖穿好了衣服。
“囡囡，别怕，娘在。”陈氏抱着女儿，轻抚着女儿的背部，语气十分的温柔。
“孩子们，接下来，咱们就要回故土了，你们只在书本上知道中原，这一次，爹带你们回去。
爹也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有什么问题，全都憋在心里，到时候我会逐个解答。”李征说道。
“爹，那姨娘他们，弟弟妹妹他们呢？”大儿子此时还在关心谭晓。
李征冷笑一声，“不用管，她们也会安全离开的。”
大儿子虽然年少老成，可到底太小了，也没听出父亲话外之意。
随即，李征来到了厨房。
将厨房地下的草木灰全都扒拉出来，随即一个尘封已久的地道出现。
李征笑了笑，全然不顾身上的灰尘，拿出一个东西，炉灶下顿时一亮。
“来，都下去。”李征小声说道：“老婆，你先下去，在下面接应孩子！”
陈氏一眼就认出丈夫手里的是什么，“手电筒？”
李征点点头，“好东西，我只有这一个，还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手电筒在大明，已经很普遍了，都是民用比较多，但是在新南道，却是稀罕之物。
“我这里还有一个小的，你拿下去。”
李征拿出一个小的手电筒，递给了妻子。
陈氏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钻了进去，“先让囡囡下来。”
“爹爹，我怕！”
“乖囡囡，娘在下面接你，别怕。”李征亲了一口女儿，小心翼翼的把女儿塞了进去。
随即两个儿子也爬了下去。
等儿女全都下去后，李征把周围收拾了一下，这才爬下去，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出什么问题。
当然，藏肯定是藏不住多久的，一旦自己消失，就算把房子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进到逼仄的地道，李征并不后悔。
很早之前，他就留了一手。
这一手，他足足留了几年。
今时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他这个地方通向的地方很刁钻，就在河边驻军所周边，有句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把大量的人都派遣出去巡逻。
没人想得到，他会如此胆大。
通行了一段时间后，一家人从地道爬出来。
这个地道，虽然比不上李然家的那个，却足够坚固。
几个人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借着月光看到了不远处的驻军所，陈氏急忙关了手电筒，颤声道：“这里怎么是驻军所？”
“别怕，我已经安排好了，船就在不远处，里面有很多物资，足够我们抵达安全的地方。”
说着，他一手抱着女儿，在前面带路。
驻军所旁边有很多船，大小都有。
李征给家人准备的船不是很大，属于中等，完全能够容纳一家人。
舱底的物资，都是他这些日子准备的，所用全都是最好的军用物资。
上了船，李征解开了绳索，飞快的撑船离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陈氏都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离开了？”
“那不然呢？”李征笑了笑，“只要有心想走，这里困不住我，真正困住我的，是我自己的野心和贪欲。”
陈氏点点头，“这一走，再也不回来了。”
“先尽快离开这附近！”
这艘船还有螺旋桨，但是汽油不多，不到关键时候，他不会用，而且大晚上行驶太快，并不安全。
夫妇二人不敢停歇，累了就交换歇息，饿了就吃东西，确保船一直在行驶。
因为方圆二十里主要的河道都上了拦截的铁索，他们也过不去，索性从沼泽地的小路走，穿行一夜，虽然距离不远，却已经离开了封锁区。
汇入主河道后，李征打火，速度顿时提了上来。
“你先带着孩子们好好休息，让孩子们吃点东西，我来控船，下午再换你。”
“好！”陈氏也没有矫情，唯有如此，才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三个儿女也很乖巧，特别是长子，一晚上都是他在照顾弟弟妹妹。
李征看着前方，忍不住道：“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我李征，活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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