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不是山间小屋,睁眼望是描绘了金纹的朱漆大梁,屋里熏着香,她坐起,眼前一派富贵之色:房间正中间放着黄花梨如意圆桌,四张角凳皆铺有短绒毯子,墙边放着一个雕花镂金木质顶柜。
她头痛欲裂,满脸痛苦之色,眼神却已没有了从前的傻气。
“醒了,好孩子,你还认得我吗?”一个红衣女子从床边站起来,刚才被层层叠叠的帷幔挡住,此刻她出声才被发现。
芷沐看着她,脑子里莫名多了许多记忆,眼前的人,是……
“姐姐…”
“我就说认得我吧,哎呀这孩子,我们找了你多久呦。”红衣女子喜极而泣,对着芷沐又是抱又是搂的。
一只手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水:“喝了头就不痛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芷沐方才没注意到他。
芷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任,没有一丝犹豫地喝了。果然喝下去之后,头痛立马缓解了不少,她这才抬头看给她递药的男人——左眼有一道一寸左右的疤。
红芍握住她的手,说:“自从你被陆崇阿捉走,姐姐的心一刻也没有安定过,现在好了,你终于找回来了,要是爹娘还在,得多高兴。”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
“爹娘呢?”芷沐紧张地问。
重重叹了口气,红芍说:“被陆崇阿……”
芷沐只觉得天塌了,从小待她极好的爹娘,养了她好几年的师父,这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陆崇阿觊觎我家功法,多次索要不成,便上门来杀了爹娘,山庄弟子也被他屠杀了不少,他还将你掳了去!”
她听闻这个消息,呼吸一滞。这么多年她呆呆傻傻,被陆崇阿带在身边当徒弟教养,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她有些不能接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惊疑。
红芍抹了把眼泪接着说:“他抽了你一魂一魄,让你呆傻,就是要让你什么都不知道,以便以后屠芍药山庄满门,让我们姐妹骨肉相残呀!”
她更惊惧了,红芍说的句句有理,结合记忆中的蛛丝马迹,理智上她倒也信服,但是心底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叫着:“这不对,不是这样!”
这里面与陆崇阿朝夕相处下来,他的为人她看的清楚,不可能是红芍嘴里的那种人。红芍说的那么言之凿凿,也不像是骗人,失而复得的记忆,师徒情深的几年,到头来竟是这样吗?
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该相信谁。
红芍似乎看出来她的纠结,没再说话了,留下一句“你好好歇息”便出门去了。
梦中视角变换,移形换影般从屋内移向了屋外。红芍捧着精致的小碗喂池鱼,哼着小曲,心情似乎很好,与刀疤男一前一后站立。
“72个时辰,多一个时辰都不行。”刀疤男开口道。
红芍嘴角一勾“最多两天。一切都安排妥了吗?”
“已经安排妥当,就等陆崇阿自投罗网。”
揉碎手中的鱼食,红芍呵呵呵地笑起来。
场景再次变化。
铅云滚滚,遮天蔽日,尘土满天。偌大的练武场此时鸦雀无声,寂静得不同寻常。广场四周潜伏着数以万计的兵,分成八个方阵,将广场围在当中。箭头坚硬有寒光滑落,人人皆眼神锐利,生怕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广场中间立着一根木头,芷沐被五花大绑在上面,她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一双凤眼微眯,在不远处的廊下审视这一切。
刹那间,细密的紫色闪电从天空一角亮起,不多时已经布满整个天空,如同龟裂的大地,恐怖骇人。
紫雷之下有一人由远及近纵跃而来。
天空“轰隆”一声惊雷,紫电翻滚其间,仿佛豢养着巨兽的深渊。紫电映在陆崇阿脸上,显得他面目狰狞。一呼一吸之间,他已跃入广场中央,周身闪烁着淡蓝色的光罩。
还没等陆崇阿站稳,尖锐的哨声响起,无数箭矢像激越的雨朝他狠狠射去,却都被光罩挡在外头,他毫发无损,额头落下细密的汗珠。
他道法不算顶尖,按道理是没实力布置护身镜,如今带着,想必是用了什么秘术,应该会遭受很大反噬。
今日这阵仗,明显是想来个瓮中捉鳖,陆崇阿心里明镜似的,但他却不得不入局。
芷沐仍旧低垂着头,任由陆崇阿为她松绑,没有反应,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陆崇阿只当她是被吓着了,出声安慰道:“沐儿不怕。”
他们被光罩护在里面,外面仍旧是一帘又一帘箭雨。
红芍深深吐了口气,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眼底的恨意滔天,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陆崇阿大卸八块。
周围风声呼啸、利箭刮破空气、雷声隐作,一切仿佛都与陆崇阿无关,他专心割着绳索。绳索并不难割,不多时已经解完,他额上的汗珠更多了,眉头紧紧拧着。
“跟为师回……”话刚说了一半,陆崇阿感觉胸口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心脏上插着一把匕首。
芷沐的手还握在刀臂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芷沐,芷沐始终没抬头,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捅进去!捅进去!”方才她明明没有那个打算,手却像有意识似的。
大脑一片空白,脸上已满是泪痕。
陆崇阿捧起芷沐的脸,湿漉漉的眼睛里泛着一点妖冶的红,陆崇阿好看的嘴唇已是苍白不已,还是生生勾出一抹笑来:“原来是这样,傻丫头,被人下了咒都不知道。”
沾了点心头血向芷沐额头点去,只见她瞳仁骤缩,眼中那点红极速转动,越转越快,随后极速消失。
丢弃的孤女,长病不起的亲生女儿,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养大的目的是什么?
此命换彼命。
结识游历的道长,与道童结下机缘。
不忍芳魂玉殒香消,只待春来竹渐长,山腰作伴方为家。
陆崇阿倒下了,淡蓝色光罩也随之消散。
不,不!
芷沐大喊,另一个她不可置信地跪在陆崇阿面前,眼前的世界急剧缩小,画面无限远离,逐渐变成一个光点,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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