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喧闹的人声传来,将熟睡中的楚峰吵醒了。
已经连续加班多天,打算把握这个难得的休息机会,好好地睡个懒觉的楚峰发出了一阵低声抱怨:“搞什么鬼东西啊,一大早的吵什么吵啊?”
闭着双眼的楚峰不满地扭动了几下身体,同时用手往下扒拉了几下,想要拉起被子直接闷过头来继续睡大觉。
然而楚峰到处扒拉了几下都摸不到被子的踪影,而且耳边的人声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大。
这一下,楚峰直接就炸毛了,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朝着人声传来的方向使劲吼了一声:“一大早的吵个什么鬼啊,神经病啊?!”
此时愤怒的楚峰根本没有想起,自己在出来工作以后,一直都是一个人租房子住的,房间里怎么会有陌生人的声音呢?
所以在楚峰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当他看到一个只有十多岁的男孩子时,直接就蒙圈了。
男孩子看到坐起来的楚峰,一脸惊喜地问道:“头儿,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了?!”
楚峰看着眼前的男孩子,直接就傻眼了,满脑子都是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懵了片刻之后,楚峰终于反应了过下,右手下意识地就捉向了一直摆在床头柜上面的闹钟,同时对男孩子吼了一句:“不对!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男孩子明显被楚峰的话弄得错愕了一下,转头看向楚峰的另一边,问道:“仙师,头儿他这是……”
楚峰下意识地向男孩子问话的方向看去,这时候楚峰才发现在自己的身边,居然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这下楚峰是被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了:“什么玩意!?怎么还有一个,你们到底是……”
一阵强烈的刺痛从楚峰抓向床头柜的右手手心传来,直接让楚峰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痛呼:“草(一种植物)!好痛啊!”
右手突然传来的剧痛,让楚峰一时间也顾不得眼前这两个无端端出现的陌生人,看了眼自己抽回来的右手,只见掌心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伤口,正缓缓地渗着鲜血。
“什么,这……”看到手心伤口的楚峰更加懵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捉个闹钟防身而已,都会把手弄成这样子。
也正是此时,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突然从楚峰的脑袋里面传来。
“啊!”楚峰再次惨叫一声,随后双眼一黑,就在男孩子的惊呼声中倒下来晕了过去。
男孩子被楚峰突然翻白眼倒下的模样给吓得不轻,一下子抱着了楚峰,焦急地喊道:“头儿?头儿你怎么了!仙师,仙师你赶紧给看看啊!”
被男孩子唤作“仙师”的中年男子也被楚峰的一惊一乍给吓得不轻,看到楚峰再次晕倒后,额上也不禁流出了几滴汗珠。
只见中年男子朝着男孩子说道:“莫慌!先将他放下来,待我再为他施展‘黄天之法’!”
听到这话的男孩子连忙将怀中的楚峰放了下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中年男子开始念叨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内容,为楚峰‘施法’。
“黄天在上,弟子……”中年男子对着重新躺下的楚峰,一边比划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手势,一边在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同时还从怀里掏出一两张黄色的符纸,在楚峰的头上不停地挥舞着,都看起来有模有样。
只可惜,身为当事人的楚峰此时已经完全晕了过去,没有办法欣赏到中年男子如此精彩的表演。
就在男孩子一脸焦急地看着中年男子对楚峰施展“仙法”的时候,昏迷中的楚峰正做着一个漫长而荒诞的梦。
梦中的楚峰,好像正在看着一场沉浸式的电影。
前一秒还在明亮的课室内跟随着年轻的老师学习着ABCD,后一秒却来到了一个简单的院落之中,和一群身穿短打的孩子一起,跟着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头学习枪法。
上一刻正在家里吃着父母煮的美食,下一刻却失魂落魄地游荡在荒野,并在饥饿的本能下到处寻找着可以充饥的东西。
一个楚峰生活在幸福的新时代,吃得饱住的好,小时候每天最大的烦恼是如何完成那叠成小山一样的作业,长大后则是天天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哪一天才能买得起房子。
而另一个楚峰,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小时候跟着老头学习枪法武艺,稍有差错就是一顿打骂,回家后还要在父亲的监督下阅读那些据说是安身立命之本的竹简,接受父亲的考究,表现稍差又是一记板子。
但偏偏这样的日子,却已经是这个楚峰最幸福的时光,因为之后的生活,简直无法想象是人过的日子。
地震、水灾、大旱、瘟疫!
除了无法抵御的天灾,还有当地豪族士绅的打压欺凌,最终落得一个家破人亡,浑噩度日。
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不停地在楚峰的脑海当中穿错交织,仿佛庄周梦蝶,让人混乱不已,但楚峰却清楚地知道,这两个都是自己。
终于,在梦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楚峰,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映入楚峰眼帘的依旧是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子。
男孩子看到转醒过来的楚峰,惊喜地喊道:“醒了!醒了!仙师,头儿他醒了!”
“嗯,很好很好。”中年男子用一种意料之中的语气说道,却在男孩子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男孩子显然没有看到中年男子的小动作,他只是看着楚峰关切地问道:“头儿,你现在觉得怎样?”
刚刚从一场混乱不堪的梦境当中走出来的楚峰,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头上扎着一条十分显眼的黄色布巾的男孩子,一个名字突然从楚峰的脑子里蹦了出来:“信儿……”
“对对对!是我,我是信儿!太好了,头儿你能认出我来真的太好了!感谢黄天!”被唤作的“信儿”男孩子听到楚峰叫出自己的名字后,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然后,男孩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着中年男子磕头道谢:“感谢仙师,感谢仙师!”
也正是这时候,楚峰才看清楚这名中年男子的容貌,身穿一件淡黄色长袍,头上同样扎着一条黄色的布巾,留着一小撮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山羊胡子。
看到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中年男子立时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装模作样地制止了男孩的拜谢,说道:“不用感谢我,你应该感谢大贤良师,感谢黄天,这一切都是黄天的恩赐!”边说边站了起来,拱起双手对着南方作出了拜谢的动作。
名叫“信儿”的男孩也跟着中年男子,对着南方叩拜了起来:“感谢大贤良师,感谢黄天……”
对于男孩子的反应,中年男子显然十分的满意,他看了一眼还在叩拜的男孩后,低下身来微笑着对躺在地上的楚峰说道:“你的虔诚感动了黄天,所以黄天降下了恩赐,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继续上阵,为黄天奉献你的虔诚。”
看到中年男子盯着自己,楚峰只能无奈地开口回应了一句:“感谢黄天恩赐……”
听到楚峰的话后,中年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抚着他那一簇山羊胡子就离开了,而躺在地上的楚峰,看着中年男子那晃悠着离开的背影,却是心情复杂。
头扎黄巾、口呼黄天,再加上梦中的那些片段还有上辈子的历史知识,楚峰已经有些猜到自己来到什么地方了。
“难得的一次放假休息,结果睡一觉就来了这么一个鬼地方,难道这是上天在警告我,打工人就不应该休息么?”楚峰在心里无奈地吐槽了一句,然后开始打量起身处的环境。
楚峰躺着的地方是一个不怎么大的营帐——说是营帐,其实就是用几根竹竿撑起来的一块大布幕,在楚峰的身下堆着一些干草堆,让他好歹不是直接躺在地上。
离楚峰不远的地方,还躺着几个头扎黄巾的汉子,这些汉子不是断了手就是没了脚,还有一两个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死了。
这时候,楚峰也看到了之前割伤自己右手手心的元凶,一把样式简单、刀身修长的长刀,缺了不少口子的刀身上,还带着一些看起来刚刚干枯的血迹。
看着长刀刀柄上那一个显眼的扁平圆环,楚峰低声自语了一句:“环首刀……”
环首刀,即汉刀,这是一种被誉为中国战刀始祖的兵器,在历史上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随后,楚峰又看向了自己被割伤的右手,发现掌心已经被人用布条包扎了起来,于是楚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还在傻傻地叩首拜谢黄天的男孩子,“信儿”。
这个叫做“信儿”的男孩全名为赵信,今年才十四岁,比现在的楚峰少了两岁,是楚峰一年之前在广阳县救回来的。
一年前,楚峰跟随“仙师”在广阳县布道时,无意中在一个难以发现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当时饿趴在那里等死的赵信,然后楚峰把自己的大饼,分了一半给赵信。
半个大饼,把赵信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而楚峰之所以会救赵信,只因为赵信的那张脸——这张脸,和楚峰数年前在瘟疫当中死去的弟弟,几乎一模一样。
然后,赵信就跟着楚峰加入了黄巾军,和楚峰一起生活、一起布道、一起练武,直到一一起参与了昨天的那场攻城战——赵信与楚峰,从这两人的经历来看,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而关于昨天的战争,楚峰只记得自己被一个身披甲胄的壮汉一脚从城头上踹了下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摸了摸还在自己头上扎着的黄色布条,楚峰低声自语道:“东汉……黄巾……混账老天,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见鬼的时代……”
据史书《三国志》记载,东汉永寿三年(公元157年),大汉官方户籍统计人口为5600余万人,到魏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全国总户籍人口只有767万人。
短短的一百多年间,人口十减其九。
当然,并不是历史专业的楚峰并不清楚上面的恐怖数字,他只是结合上辈子自己了解到的知识,还有这一辈子留给他的记忆,知道这是一个到处都是天灾以及人祸的年代。
地震、洪水、大旱还有恐怖的瘟疫,连年不绝的战争、边境异族的犯边以及鸡犬不留的屠城,这些都是东汉末年的常态。
一想到自己充满黑暗的将来,楚峰的心里就是一阵苦涩,最后,楚峰发现唯一的安慰居然是自己的名字,于是楚峰苦笑着说了一句:“还好,起码这个时代里自己也叫楚峰,这样就不用改名了……”
在脑海当中一通胡思乱想后,楚峰看了一眼还在那里不停地叩拜的赵信,开口唤道:“信儿……”
听闻楚峰的呼声,赵信连忙停下了叩拜的动作,跪坐到了楚峰的身边,一脸关切地开口:“头儿,你觉得怎样?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再去把‘仙师’给请回来?”
楚峰并没有回答赵信的话,他看了一眼赵信那稚嫩的脸庞,他知道应该是这个小男孩昨天将自己救回来的。
只是看着赵信那瘦弱的身子,楚峰实在想象不到这样的一个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男孩,昨天到底是如何将彻底昏死的自己,从那城墙底下抢出来的。
在楚峰沉默地盯着赵信的时候,赵信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慌张:“头儿,头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仙师’……对,我马上再去请‘仙师’过来!”
然后赵信爬起身,就要再去找刚刚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哎,我没事!你别瞎忙活!坐下!”反应过来的楚峰一把拉住了赵信。
但赵信并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盯着楚峰的脸看了一会,确认了楚峰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才再次跪坐在了楚峰的身边:“头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吗?”
“我没事了,来,扶我起来,我要出去看看。”楚峰随口敷衍了赵信一下,然后提出了自己要求。
赵信听到楚峰说要起身出去,立马就急了:“不是,头儿,你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仙师’说……”
听到“仙师”这个字眼,楚峰的心里就涌起一阵烦躁,直接开口打断了赵信的话:“我已经好了!赶紧地,扶我起来!”
这点楚峰确实没有说谎,因为现在的楚峰除了感到全身有些无力外,本来身体各处的致命大伤居然十分神奇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能真的像是刚刚那个“仙师”说的那样,是黄天的恩赐,作为楚峰穿越的补偿?
但是听到这句话的赵信却是一脸的不相信,毕竟昨天他将楚峰救回来的时候,楚峰那副凄惨的模样,已经看起来和死人差不多了。
发现赵信没有动作后,楚峰看了一眼赵信那张倔强的小脸,只得再次开口道:“我是真的没啥事了,好得很呢!是……黄天!对,这是黄天的恩赐!”
到最后,楚峰只得把“黄天”也抬了出来,才让赵信相信了他的话,默默地用那竹签般的手臂抱住了楚峰,帮楚峰站起身来。
就这样,楚峰半挂靠在赵信身上,慢慢地朝着营帐外走去。
走出营帐的瞬间,一缕阳光立马射到了楚峰的脸上,让楚峰不由得眯上了眼睛,待适应过后,映入楚峰眼帘的是一片建好的营帐,以及在营帐之间迎风飞舞的淡黄色旗帜。
同样吸引住楚峰目光的,还有那些头扎黄巾,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四处走动的汉子——只看了一眼,楚峰就知道现在自己正身处黄巾军的营寨当中。
“该死的……”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后,楚峰再也没有了侥幸的想法,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是来到了东汉末年,而且正是黄巾起义刚刚发动的时候——汉光和七年,公元184年。
接受了现实的楚峰开始四处张望观察,了解自己目前的环境,也正是此时,一面巨大的黄色大纛(dao)旗吸引了楚峰的注意力。
看着大纛旗的上面那个用隶书写的大大的“程”字,楚峰低语道:“黄巾军……姓程?不会吧,难道是《三国演义》里面那个一开始就被关羽劈了的倒霉鬼,程远志?”
“嘶……这样子一来,我岂不是要遇到关二爷和张黑子?”
“有没有搞错啊,我现在的身份明显就是黄巾军,这和刘备这三兄弟对立的啊!关二爷不会在劈了程远志后,顺手也把我给一刀劈了吧?”
盯着远处的那面“程”字大旗,楚峰想起了《三国演义》当中的剧情,情不自禁地低声骂了起来。
而托着楚峰身体的赵信虽然听到了楚峰的咒骂,却听不懂楚峰话里的意思,他唯一能听明白的是程远志的名字,这是他们的渠帅。
赵信默不作声地听着楚峰在那里低声骂着,他自己则在心里默默想着“渠帅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在头儿的嘴里,就被人给一刀劈了呢?看来虽然有黄天的赐福,但头儿还是没有完全缓过气来。”
想到这里,赵信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不行,要想办法请‘仙师’再来给头儿赐福一次才行。”
此时,楚峰已经停止了咒骂,他轻轻地拍了拍赵信的脑袋,说道:“走吧,信儿,把我带回去弟兄们那里。”
发泄了一番后的楚峰,知道自己穿越成为黄巾军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既然改变不了过去,就只能努力改变将来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楚峰想起了自己有黄巾军什长的身份,显然这个楚峰并不稀罕的什长,对于要在这里挣命的自己来说,是十分有用的。
“嗯。”这次赵信没有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后就默默地扶着楚峰往他们自己的驻地走去。
路上,楚峰看着赵信瘦弱的身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了,信儿,你昨天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
“嗯?就那样子啊,一扛一跑就回来了啊!”对于赵信的这个回答,楚峰是相当的无语。
神特么的一扛一跑,如果这个世界的事情真有这么简单,打仗还用得着死人?
看着赵信那张稚嫩的脸,楚峰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些这辈子的记忆,于是又一次对赵信开口说道:“对了,信儿,你以后不要叫我头儿了……”
楚峰的话刚说到这里,赵信的身子就是一僵,还没等赵信的脑子反应过来,楚峰继续说了下去:“……以后,你叫我兄长吧。”
听到这句话的赵信猛地一下子转过头来,嘴唇微张,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峰。
赵信这激烈的反应把楚峰给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赵信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怎么了?你是不愿意吗?如果不愿意的话……”
楚峰之所以突然提这么一句,是因为他在结合了这辈子的记忆后,发现他和赵信之间有着很深的羁绊,不仅是赵信一直视楚峰为兄长,楚峰也一直将赵信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看待,但是这两个人虽然彼此之间都有这样的感觉,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捅破这一层关系。
特别是当楚峰回忆起这辈子的自己昨天从城墙上摔下来的一瞬间,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自己如果死了,弟弟赵信怎么办?”这样的一个念头后,身为现代人的楚峰干脆就直接开口问赵信一句,也算是完成了这个世界楚峰的一个遗愿了。
听到楚峰似乎想要收回刚刚说的话,赵信连忙开口:“不!不!我愿意!兄长,我愿意啊!”
楚峰看着赵信那张着急的脸,突然就笑了,轻轻拍了一掌赵信的脑袋,骂道:“臭小子,愿意就愿意,这么一惊一乍的搞什么,吓我一跳。”
摸了摸被楚峰拍的脑袋,赵信傻笑了一下,继续托着楚峰往驻地走去。
“行了,别傻笑了,你这个臭小子……”
“是,兄长!嘿嘿嘿……”
“哎,你这家伙!”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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