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已过,盛京的气温渐渐回暖,今日的日头极好,阳光将整个院子都晒得暖洋洋的,长公主府花园里的许多花都开了,南飞的鸟雀也渐渐飞回盛京,它们在花园的花丛间四处飞窜,花园里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
长公主府里有一个小湖。初春时节,湖里的荷叶都才刚刚露头,立在碧绿的湖面上,微风在平静的湖面上吹过,留下阵阵涟漪,揉皱了这块绿色的翡翠。
宋依柔远远地看了一眼这个小湖,转身离开,慢慢走到了一个小花园内,见园内春景不错,便和小喜一众人走进亭中,她端坐在了椅子上,身后的众人连忙摆上了茶果点心,点燃了一个精致的百鸟铜香炉。小喜将宋依柔上次还没看完的书恭敬地递给了她。
今日宋依柔穿了一身豆绿百蝶穿花长裙,外披一件云丝披风,一头乌发被梳成一个惊鹄髻,簪了几只云脚珍珠卷须簪,斜插了一支四蝶银步摇簪,洁白的双耳上坠了一对累丝珍珠耳环,手腕上是一只翠绿的翡翠玉镯。宋依柔脸上的一双弯弯柳叶眉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抹月牙般的痕迹,将那水润的桃花眼所带来的一丝魅气硬生生压下,精致小巧的鼻梁是一张饱满的朱唇。这一身打扮显得宋依柔这个人的气质更加温婉柔美,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姿色,但加上这一身难得的气质,却也是个神妃仙子般的俊俏人儿。
宋依柔的前面的桌上放了一碟桃花酥、一盘赤豆酥皮卷以及一盘各色应季的水果,她的旁边还放了一杯清茶,茶杯上的一缕雾气缓缓升起,慢慢散开,飘到高处时,融合在空气中,和空气缠缠绵绵,不分你我。宋依柔翻了一页手中的《尚言》,微微低头仔细诵读。周围的宫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小宫女远远地从院门走入,快步走到站在停外的月满面前,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月满听完抬手示意小宫女退到一旁等候,她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几步走上台阶,向宋依柔福了福身,“殿下,花太师家的小姐递了拜贴。您要见吗?”
宋依柔将埋在书中的思绪拉回来,慢慢抬起头,看向一旁向她请示的月满,心中疑惑。
她来到盛国已经几天了,虽然她还不知道盛国的规矩和齐国到底有什么不同,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来盛国和亲的公主,是政治的牺牲品,应该是人人敬而远之,怎么还会有人上赶着来见她?不知这位太师大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且不论这位花太师派她的女儿来有什么目的,这盛国对她的保护是不是也太弱了些,这位花小姐是怎么越过层层封锁将拜贴递进来的,而且……
宋依柔轻合上自己手中的书,将它放置到桌面,“不见。”这位小姐不仅越过了长公主府外的层层保护,还让皇后的人给她通传,这背后到底有没有盛国皇帝的一笔,他们又想让这位小姐向她刺探什么?
月满听到宋依柔的答复,躬身行礼,“是,殿下,奴婢现在就让人去回复太师家的小姐。”
月满说完转身走到刚才就一直在一旁等候回复的小宫女身旁,对她吩咐了几句,小宫女福身行礼告退,匆匆往刚才来的方向走了。
宋依柔收回在她们两人身上的视线,看了眼已经合上的书,顿觉了无生趣。
浣纱见状,上前行了一礼,“殿下,可是要换一本书看?”
宋依柔没有回她的话,将书递给了一旁的小喜,浣纱见宋依柔没有理会她,不敢再自讨没趣,识相地向宋依柔福了一礼,又恭敬地退到一旁侯着了。
宋依柔轻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将茶杯放回原处,她轻抬眼帘,柔声问道:“月莹,你们盛国可有什么新出的好书?”
月满上前行了一礼,“回殿下,最近一位名叫‘颜如玉’的才女新出了一本叫《诗三百》的书,这本书在盛京的清客相公之间流传甚广,听说每个看了的人都对它赞不绝口。而且……”
小喜皱了皱眉头,上前喝斥,“这种闲书你也敢说给殿下听,你好大的胆子!”
宋依柔抬手示意小喜退下,轻声道:“小喜,这里不是齐国。你继续说,恕你无罪。”
月满依言继续,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神往,“殿下有所不知,‘颜如玉‘此人是半年前出现在盛京的,她写的诗文那当真是精妙绝伦,听说《诗三百》刚开始刊印的时候,连宫中的许多贵人都没有抢到。曾有人千金收购《诗三百》,却无人出售,此书也因此一度被盛京的文人墨客俸为珍宝。”
宋依柔点了点头道:“此事本宫也有所耳闻,《诗三百》本宫倒是有,其中的诗也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珍品。不过,本宫不善诗文,《诗三百》对于本宫来说,不过是一个藏品罢了。这位‘颜如玉’可还有其他佳作?”
月满思索了一番,低声道:“正紧的诗文倒是没有了,‘颜如玉’倒是写了不少话本。”月满欲言又止,纠结该不该将这些东西说给宋依柔听。
宋依柔看见她脸上纠结的神色,疑惑道:“但说无妨。”
月满赶忙辩护道:“她写的都是一些乡村野史,粗鄙不堪,怕是入不了殿下的眼。”
宋依柔轻笑道:“你紧张什么,说与本宫听便是。就当是平常的说笑就好。”
月满道:“是,殿下。这位‘颜如玉’后来又写了几本话本。一本是《红缕》,上个月已经写完了,另一本是《天龙》,现如今还在连载。这《红缕》可当是当世第一奇书,一经发行就风靡了京中整个贵女圈,没有哪家的小姐不爱它,宫中的许多贵人也都爱若珍宝,连我们这些下人也偶有私藏。无数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为其中的诸多奇女子叹惋,听说此书刚刚完结之时,整个盛京中的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都在找这位‘颜如玉’,希望她可以修改这些女子的结局。”
宋依柔看着不自觉义愤填膺起来的月满,心下微动,这月满身份不低,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在她的面前漏出这么多神色。盛国这是准备用月满这副看似天真烂漫的外表来取得她的信任吗?
月满还在喋喋不休,“这本书已经完结一个月了,可是现在京中还是有不少达官贵族家的小姐为这本书黯然神伤。再说那本《天龙》,写的是三名少年儿郎闯江湖的故事,其中的描写的武林人士快意恩仇,引得无数官家的少爷们对书中的江湖心生向往,盛国的武林中更是有不少门派更名为丐帮、逍遥派的,听说前几天名满天下的金蝉寺都更名为少林寺了呢!”她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停下咽了咽口水,喘了口气。
宋依柔看着满脸兴奋的月满,但笑不语,抬头示意小喜上前倒杯茶,递给站在她面前的月满。
月满看着眼前的茶杯,意识到自己刚刚眉飞色舞,失了礼数,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慌忙道:“奴婢方才失了规矩,请殿下责罚。”说完又准备磕头。
宋依柔抬手示意浣纱将月满拉起来,声色柔和地道:“你怕什么,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讲的很有趣,继续讲就是。”
月满依着浣纱的力道起身,向宋依柔福了一礼道谢,“谢公主殿下。”
小喜走到她旁边,将手上的茶递给她,月满再次恭敬地道谢。
她小心地接过小喜手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小声地道:“这位‘颜如玉’文笔欠佳,但是所写的故事确是一等一的好,诗文写的也是极为精妙,京中人人都好奇她究竟是何身份,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来。直到上个月三公主殿下宴请各家小姐参加诗宴,这位‘颜如玉’的身份才水落石出。”
小喜等人听月满说得起劲。以前在齐国她们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些奇闻。他们齐国的女子是不允许看这种闲书的,也没有人敢和他们说什么话本小说的内容和作者的趣事,她们齐国甚至有许多官家小姐连字都认不得,一生就只是为了相夫教子。听到盛国的大家小姐们被允许看这些闲书,还可以出门去参加诗会,连宫中的小宫女都可以私下看看话本,她们觉得十分惊奇,这在他们齐国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月满正要继续开口说话。突然,周围的树木花丛都抖动了一下,从中窜出数名身穿青色劲装的蒙面女子,月满和小喜见状连忙将宋依柔护在了身后。
那数名女子向着一旁的高墙飞速窜去,月满小心地护在宋依柔身前,示意小喜和她将宋依柔护着往院门口走去,一边快速地解释,“殿下,他们是暗卫,想必是有人闯进来了,我们先护在您离开这里。”
宋依柔被紧紧地包围在一众宫人中间,她小心地提着裙摆,镇定的随她们向院门口撤离。
一众暗卫此时已然到了墙脚下,一名暗卫窜上了墙头,她掏出匕首向墙头刺去,突然,墙头上冒出了十根手指头和一个少女的头,她一边抬头,一边对着自己脚下焦急地吩咐,“哎哟,紫鸢你稳着点呀!”
墙头的少女刚刚抬起头,就看见一把匕首向自己刺来,她心下一慌,下意识得双手就放开了扒拉着的墙头,这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她惊慌地瞪大了自己的一双美目,暗卫看见少女的模样,心下一惊,勉强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力道,紧贴着少女胸前的匕首被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划断了少女的一缕青丝,少女即将摔落在地,电光火石间,到达墙头的另一名暗卫连忙施展轻功猛的从墙上如箭一般射出,将即将摔倒在地的少女接住。
院墙的另一头什么状况宋依柔并不知道,她刚刚被小喜等人护着出了院子,她刚走出院门,一名暗卫突然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她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殿下,贼人已经被我等擒获。是花家的小姐,零一等人正在将她带过来。”
宋依柔松了口气,擒获了就好,她有些疑惑,“花家的小姐?”
暗卫道:“花太师家的嫡女,今日来拜访的那位。幸好我等及时收手,这位小姐并无大碍。”
宋依柔再次为盛国的奇怪制度感到惊奇,如果她是在齐国遇刺,侍卫早就将刺客就地正法了,就算侍卫俘获了刺客,那也是送到刑部审问,怎么可能送到她的面前来。而且更让宋依柔惊讶的是刚刚这个暗卫还说了,见到是花家小姐她就收手了,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你管他是什么身份,私闯长公主府,就地正法才是正确方式吧!
宋依柔微微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送到本宫面前作甚,自然是送去刑部。”
站在一旁的月满连忙上前跪倒在地,“殿下息怒,这位小姐想必是听闻公主殿下国色天香,不禁心生向往,这才做下这种错事,她的初心是好的,只是无意冲突了殿下,望殿下念在她是无心之失,饶了她这一次。”
宋依柔看了一眼跪着的月满,那位花小姐到底有什么魅力,人都还没有来,月满就迫不及待地为她求情,今天早上还帮她递了拜贴,还是说这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暗卫也道:“殿下,花小姐年纪尚小,她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难免会做一些错事,您向来心地善良,求您饶过花小姐这一次。”
你们盛国人都是这样的吗?
宋依柔轻轻皱了皱眉看向跪着的暗卫,月满求情是因为她是皇后的人,即使做错了事情也顶多被她厌弃,可这个暗卫是怎么回事,说的话如此不敬,还这般的有恃无恐。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哦?你是说若是本宫不放过这位刺客就是心狠手辣了?”
暗卫连连磕头,“殿下,属下绝无此意!”
宋依柔轻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轻声道:“别磕了,你退下吧。”
那名暗卫停下了磕头的动作,她恭敬地说道:“是,殿下。”
说完便转身窜进了一旁的花丛,消失了身影。
月满看着暗卫的身影消失在花丛内,皱了皱眉,对公主殿下不敬,她今晚不会好过了,随即又担心起了自己。
恰在此时,两名青衣暗卫护着两名少女走了过了,为首的那名发髻稍乱的应该就是此时的风暴中心,花家的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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