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美女今天起得早，身上有些挣扎。小白狗不停地叫她，着急要出去。她心里磨叨着，这个坏蛋。穿上阿迪运动服。沙发上卧着的猫也着急了。眼睛滴溜溜转，金光闪闪，猫的名字叫公主。美女说，知道你也等不及了，马上就好。随后把公主装在一个大背包里，是特意为猫定做的移动笼。一面开窗，两面有网眼透气。她在前走，猫蹲在后边看人类世界。七点多钟了，小区很多人去了早市儿，她照例转到小区后面的一片树林。是狗主猫主的闲息之地，天空蒙蒙的，还没有完全亮透，今天有点儿阴天，所以太阳躲了起来。近几年排污做的工作还是很有起色，尤其奥运会之后。现在北京的地下室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小区的地下室是尚存中的几个。这地下室还算规整，躲开了一些限制条款。刚才一出门，看到镖王从地下室口上来，她一般经常能看到他。他也一般不正面看她，自打那次，她呵斥了绿蛤蟆以后，镖王儿好像对她是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他着一身工装，脸上疲态，行色匆匆，美女觉得这些住在地下室的生活挺不容易的。他们经常早起晚归，只有到夜深了，偶尔能见到他们在外面乘凉聊天。里边的起居很简单。公共卫生间，公共厨房。美女想，如果有一天，她到外面去闯世界。不知道生活会怎么样。她在小树林儿停下，小白狗蹭地钻进树林里，滋溜滋溜，跑了几圈。她把猫放在长椅上。忽然镖王和八卦掌踅了过来。心想，他们能是来找我的吗？八卦掌和镖王用眼神推让了一回，于是八卦先张嘴道：美女小姐姐，我们知到你爸爸是差不多，打篮球专业。能不能给咱辅导一下？我们想像你说的整一拍儿。就像一个队，争取在小区的篮球场上多玩一会儿。美女眨眨眼睛:嗯,我爸挺忙的，这样的吧，我把我大学的一个校友找来，他很厉害。让他给你们讲讲。八卦说，那也好啊，也行也行。那您看什么时间他能来呢？在哪儿讲呢？美女说，呃。就在小树林旁边儿那个小亭子里吧，然后那边还有一个小树林，你们可以拍拍球什么的都行。然后八卦掌瞅瞅镖王，他点头：行行。话说着，小天鹅又从那边过来了。说，哎呀，我刚才差点儿没起来。然后美女说，你们原来是今早约好的。大伙说是。美女：哎呦，那一会儿我就把他叫来。我给他打个电话吧。美女摸出电话，说了几句。然后镖王他们听到电话里一个清脆的男人说，行，行行。他们仨就会心的一笑，觉得应该没问题。
没一会，她校友出现在小区门口。跑着步，穿一身儿红色运动服，几个大步就到他们跟前儿了。美女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他停下来：你的事儿，我能不急吗？朝美女深深地笑，镖王看这小伙儿，有一米八五六高。虎背熊腰。跟美女说说笑笑很随便。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直通的，而他跟美女之间，隔着山道十八弯。他足足比他高出一脑袋，心头又是一阵自卑。八卦掌和小天鹅看这小伙儿，眼神里也满是羡慕。美女说：这是我校友，姓张，叫他小张老师吧，美女就告诉他说：这是我们小区的几个邻居，他们都喜欢篮球，但是咱球场总是被一帮彪悍的人占了，他们也上不去，打不了几场，每天就能玩一会儿。小张老师点点头说：非常理解！哎呀，你们这片儿住的确实没有球场。不行上大学里打呀。美女说大学管的多严呐，现在都不让进了。小张老师：对，对对。那我就给你们讲讲。你们现在是三个人，对吧？三个人。一般都是四对四，球场上打半场，打小球完全可以。把这些大个子们打下去。但是呢，得讲究战术，其次呢还要有技术，对。你们这技术都怎么样？镖王说技术的话，打了几年还可以。他说八卦掌运球厉害，运球像八卦似的，像刮风，小天鹅是抛投特别准。速度也挺快。他是单手投篮，一手投一手扬着，所以就像小天鹅似的。然后美女跟张老师说他的外号叫镖王，投篮特别猛快，象飞镖，大家都叫他镖王。就是他的左手运球差一些。然后小张老师说：嗯，那看来你们这个基本功还可以，那就是战术了，这样说现在咱还差一个人，是吗？美女说：我正要说这事儿，我还有一个朋友。大家都管叫四两小和尚，我把他叫来。美女就消失了一会儿。小天鹅帮着逗她的狗，溜他的猫。公主放了出来，不象小白那样，鼻子那么忙。她就在他们几个人旁边儿踅摸来踅摸去。然后坐那，用眼睛撒嘛撒嘛的，滴溜滴溜放光。小天鹅把她抱起，放在怀里给她抹肩头，拢二背。
小和尚这一天，梳理打扮，刚想去美女家，美女却来了，坐在沙发上。这是标准的一套电梯房，是四两他爸专门为她在市中心买的，在四环外，还有别墅。
十八平米宽大厅，中间一台70寸彩色电视。三个大卧室。落地阳台。美女说，你不是天天吵吵，打不上球吗？正好，那个球场上那个八卦掌还有小天鹅，你知道吧？他们要弄一个队。我把你也带上了。这小和尚其实是个女孩儿。因为她从小喜欢篮球，也是跟美女一起练习呀，训练呀，参加的一个班儿。美女呢就是不太像她那样迷篮球，她就迷上了。所以从小学到高中就是那么玩儿球，但是比较苦恼，因为球艺非常好，所以一般的女孩儿都打不过她，他也觉得没意思，就爱跟男孩儿打，经常把头留得极短。不让男孩儿认出他是女孩儿，今年夏天，索性把头都剃了。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听别人说头都剃了，对头发长得好，因为头发比较稀。第二个原因呢是正好用这个假期在小区球场多玩玩儿球。怕男生认出她是女生不和她玩，所以经常不说话。打完球就走，所以大家都叫她小和尚。不打球的时候跟美女出去逛王府井了。上西单商场了，都是戴着假发。她有三套假发，有长发的，有稍微有点儿金色的。还有那个带刘海儿的，所以每天换换假发也相当的漂亮，这俩人走街上回头率极高，个儿都差不多一米七二左右，再加上漂亮，就更了不得了。
四两正合计，要不要带上假发？因为，今天不想打篮球。前两天玩儿得有点儿累了。另一个原因，去了也打不了，一会儿，就被打下来了，尤其那个大绿蛤蟆和生猪一伙，素质差劲，打球玩儿也分人品，小和尚一直这么认为，有的人就打的是高档球，不管我跟谁一伙儿呢，就是四个人在一起玩儿，就我自己，我再厉害，我也是不占球权，我要那三个人，每个人都能摸着球，可这些人就是都独得很，仗着体格彪悍，就会用身体。长得瘦的，单薄的，这边给你撞得不行不行的。这会儿美女来了。小和尚听完说：是这个事儿，那我一会儿会会他们吗？美女说，嗯，那我建议你还是继续把假发摘了，还当小和尚儿，也别说话，我就说你是哑巴，要不然他们知道你是女的，不会带你。小和尚说这个没问题，我一直这么做的，没人知道我是女的，我一直这么打，能打一会儿就打一会儿。美女说那样最好。小和尚说，那咱们还去逛街吗？美女说今天晚上再逛。先把这事儿解决了，于是小和尚跟着美女，去会镖王他们。
六
镖王他们和小张老师闲聊了几句，小张逗小白狗玩得不益乐乎，小白不住噌噌往他身上扑。美女和小和尚来了，八挂掌眼前一亮，觉得小和尚面熟，虽然看到过他打球，但这会离得很近，感觉还是不一样，这人生得齿白唇红，面平，笔直口方。小天鹅也觉得这人真是一表人才。别看小天鹅不太说话，在家可是博览群书，心理什么都明白。他家是老回迁户，房子不大但也在这院里，塞到设计图的边角处。他爸是送外卖的，黑天白日在外忙，他自己一人在家就是看书，他是稍有点自闭，上中学时总受欺负，他爸一狠心，想也指不上他能念大书，赚大钱，也不差他一人吃饭，就不让他念了，随他所好。
镖王和小和尙击了一下手掌，因为偶尔两个人也被撞到一拍儿，一起打过球。给他的印象，小和尚从来不说话。下了拍儿就一傍玩手机。他打球特别有灵性，是那种速度不快，但节奏特别好。先是左右横向运球，两边晃出空间，急停跳投。防他的，即使又高又棒，也盖不着他。还有人管他叫四两和尚，因为他球就像四两拨千斤一样，即使上来个大汉盖也盖不着。所以镖王在心里就叫他四两。觉得这小和尚挺可爱的，生得标致，篮子也准，脾气也好，打球也不急不恼。也有人管它叫小哑巴，因为他从来不说话。现在人到齐了，美女介绍说：小和尚，能听见。但是，说话说不了，是一次发高烧，落下了毛病，大家也不懂医学，愿他怎么说都非常相信。
大家有的坐在一块小绿地上，有的坐在旁边长椅上的，然后小张老师就说：嗯，现在呢，你们还缺一个大个儿，这个打小球吧，虽然是可以，但是打半场小球还是比较吃亏，如果没有一个大个儿给你护框。然后八卦掌说那个老滚刀儿曾经给我们推荐了一个大个儿，外号大细鲤鱼，他下次能不能来？小张老师说啊，那这样最好，不管他有没有得分能力，个儿高，可以抢几个篮板。然后他说其实四对四篮球，纯属是打野球的。因为现在正规的比赛，三对三是是正规的合法比赛，连奥运会都有三对三了。所以说呢，四打四比赛只能是娱乐性的。现在的四打四比赛，如果都是想个人单干，钻到篮下，那就像和稀泥一样，拉不开空间。所以一般的野球场都是和稀泥玩。这样的话，你们只要是纯娱乐性的，有配合意识，经常取胜是没问题的。一般的四对四站位就有问题，都是从一号位分成个扇子形，这样的队形，攻击力都没有。首先应该站个钻石型的。比如说在五号位，要永远站一个人。然后，有球权这个人，往左打，往右打都可以。不管往左，往右，只要过了一个人，就会形成二打一。之后，三号位提上来和五号位立马就会形成牛角。随后，就具体位置的安排，让大家站位演习了一遍。他说下次你们拿一个战术板，我再给你们安排一下队形和各种战术演练，每周都有一个晚上应该按战术演练一次。镖王说，晚八点以后他能抽出时间。八卦掌说他没有问题，他一般5点以后就没有什么课了。小天鹅儿时间无所谓。小和尚也没有啥事儿干，除了和美女逛一下街。当然这时候小和尚人家把假发摘了，还是和尚一枚。
镖王今天有点累了，他租的这个地下室有五平米，原来刚来的时候，他这个小地下室只有一平米。就是进屋就上床。后来等别的人，搬走他替换进来，租了这么一个五平米的地方，比原来的好多了，这个地下室的小出租房都是一平米，两平米，三平米左右。大家用一个公用的厨房卫生间，里面也不太隔音。他这个地下室还算规整，都是用砖做的隔断，有的地下室就是用那种简易的楼板做的。有时标王躺着，盯着棚上漆黑管道就想：这个地方的防火设计，非常的糟糕，如果地下室着火，只有这一个主门通外边。那里面的人是必出事儿无疑。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所以只要没有火灾，他们还算幸福着，但是一旦着火，都得闷在里边。现在他换上一身儿，蓝色工装。晚上，他和八卦掌帮美女去搬一趟家，美女在大学宿舍的东西，要搬到另一个宿舍去。因为要交换宿舍，他俩吃了一顿卤煮，就去北京大学。北京大学主体框架都是大红柱四合院。美女忽然来电，告诉他们，说她在外语角，让他们俩在旁边儿等一会儿。这个外语角是在人民大学，因为美女，有一些书放在人民大学的朋友那儿，取了之后再返回北京大学。这是美女偶尔脑子里出现的计划。镖王八卦掌也没有办法，女孩子就是这样，想起什么做什么。计划性差。外语角在人民大学前院儿，非常庞大。每周六都有。就看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分别围一圈儿。中间只有一个特能说的，要么是美女，要么是帅男，说的当然都是英语了，镖王和八卦掌啥也听不懂。通常都是，几个小伙儿围绕一美女哇啦哇啦说。八卦掌说他们在说些什么，好像在用外语泡妞。镖王说非常对，然后看见那边一帮人围着美女，有的英语对镖王外行来讲，说的挺标准，算听着顺溜，有的嗑嗑吧吧。通常女孩儿说的挺流利，好听，男孩儿就有点可怕，镖王和八卦掌一句也听不懂，但感觉美女说得最好听，声音婉转清脆。她端着手，挺着秀腰，显得更加贵族范儿。镖王觉得和她距离又远了。他俩离外语角几米的地方，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在石级上，抽着烟，瞅着他们聊。围着美女说话的越围越多。八卦掌说看来这都是，奔咱们美女来的。镖王不快地点点头，大约半小时左右，美女聊完了。然后领着他俩去取书。美女和镖王八卦掌个头都差不多，镖王是小平头，稍微有点儿分。眼睛不大不小，五官端正。长的身体比较结实，但是不棒。北京夏天的夜，闷热。镖王和八卦掌汗流浃背
美女先坐车回去等他们。八卦掌帮镖王推车，对镖王半开玩笑说，是吧，咱们俩估计都白费劲，美女就是美女，咱跟人家不是一个阶层啊。镖王没有吱声，默默蹬着倒骑驴。汗珠子顺着脸上啪啪啪啪流进脖颈子里。自打那天，美女呵斥绿蛤蟆，镖王的心思就有一点向美女倾斜，而且，越来越偏重。一开始美女在他心里稍微有个入口。现在这个入口越来越大，扩散到全身。时不时美女就浮现在眼前，无论是搬货，还是砸墙，眼前都是美女的影子。吃饭，喝水，偶尔也觉得美女就在他眼前。没事儿，溜达也觉得美女好像在后面瞅着。他想坏了菜了，这样就把自己害了，他跟美女的差距是十万八千里。他每次出了地下室口，都往第三层美女住的窗前瞟一眼，偶尔看到美女身影在窗里闪现，眼神儿就深深地定在窗格上。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意义，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果，只能是他单相思。一次在院子里，碰到美女和她妈妈，美女跟他打了声招呼，走过去。听他妈说。你怎么还跟他说话，可离他们远点。这些租地下室的啥人都有，没什么好人，都是贩夫走卒！这些话随着风都飘到他耳朵里了，一个字儿不落，然后见到她妈回头用眼神剜了他两眼，那眼神已经把它判成罪犯了。他立刻颜面扫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之后看见美女和他妈，主动躲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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