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菲讪笑：“小舅母当真要去天香阁？”
“嗯，还给咱们元元打造一套镶百宝的头面。”
顾菲赶紧说：“我骗三姨母的，小舅母千万别当真啦。”
周氏笑着说：“咱们元元向来实诚，怎会骗人呢？走吧，随我一道去天香阁。”
见顾菲不肯去，便说，“你小舅舅说，最近朝堂上有些不安宁，家里时常来客，若是不喜欢受打扰，最好不在家。”还冲顾菲挤挤眼。
顾菲明白过来了，小舅舅是监察院副院使，专门弹劾官员为已任，小舅舅想要升官，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应该又有官员被小舅舅捉到了把柄吧，这阵子来宋府的官眷确实较多。
宋骏是个相当厉害的人，根本不需要别的官员那般，有什么事还要通过夫人外交达到手段。
小舅母日子过得相当舒心。那些前来拜访的官眷，压根不需她去交际。
但人家亲自登门，要是不接待，又不大说得过去。索性不在家。
顾菲也收拾妥当，带了两个丫鬟，与周氏相携离府。
“为什么非要去天香阁呢？去别的地方不好吗？”天香阁是专门卖珠饰、布料、成衣的大店面，里头品种齐全，师傅手艺精湛，深得贵妇名媛们喜爱。
小舅母是天香阁的常客，出手相当大方，每次顾菲与周氏一道去天香阁，无不大载而归，她都不好意思去了。
周氏笑着说：“无事，这么多外甥外甥女就你得我眼缘，不疼你疼谁呢？”
天香阁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商行，金银饰品琳琅满目，高中低档的珠饰头面应有尽有。天香阁整整占了皇城半条街，四间精华侈美的店面，里头珠饰明亮，耀眼生花。四间大店面专卖布匹衣料，料子齐全，新颖华美，深得贵妇名媛喜爱。店门前总是车水龙马，客人络绎不绝，店里人流更是川流不息。
周氏带着顾菲低调出现在天香阁，直接被眼尖的掌柜接去了雅间。
正在陪母亲挑选布料的户部侍郎的妹妹赵明珠忍不住看了顾菲消失在湘妃竹帘后的身影，眼里暗含羡慕。对方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却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而自己呢，堂堂户部侍郎的妹妹，身边却连个丫鬟都没有，穿的也是暗沉沉的老旧衣服，不说天香阁的雅间，就是天香阁最大众的铺面都鲜少踏足。
“明珠，看什么呢？”赵明珠的母亲赵李氏瞪了女儿一眼。
赵明珠回过神来，说：“刚才被掌柜迎进去的是哪家的小姐？”
“谁知道，大概是那些富贵家的奶奶和小姐吧，你可别学她们，这种人除了当个吃喝玩乐的米虫，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花银子。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赵李氏刚才也被周氏和顾菲的容貌惊艳了，可天生吃尽苦头就算儿子当了大官，依然过得朴素的她，最是瞧不起这种呆在朱门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女人。
赵明珠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心想：也不知那些大富家的人是怎么想的，女人既然无甚用处，为何还要花大价钱养着呢？
……
过了小半个时辰，户部侍郎母亲赵李氏眼里不知人间疾苦只知花银子的顾菲下了楼。她的两个丫环已抱了数个匣子，几匹布料，和几件折叠妥当的成衣。周氏身边的丫鬟手上也没空着，二人皆是满载而归。
赵明珠眼里闪过艳羡，光那檀木刻牡丹花的匣子就能值十多两银子了，里头装着的珠饰岂不更值钱？
还有，丫鬟捧着的布料，全是今年流行的妆花缎。妆花纱是在透明的纱底上，织出五彩加金的花纹，既淡雅，又富丽。穿在身上又轻薄又透气，还特别华丽，不易弄皱。
只是这妆花类的料子相当昂贵，一尺料子就要接近十两银子，还整整买了好几匹，这得要多少银子？刚才她不过摸了下，就被母亲狠狠打了手背。最后千挑万选，只给她挑了三两银子一匹的灰青色的织棉，母亲还一脸肉痛。心下越发酸涩，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八面玲珑的女掌柜还特地把周氏二人送到店门口，这便惹来店里其他人的侧目。
能让天香阁的女掌柜亲自送出门的，只有那些有名望的勋爵名门、或当朝实权官太太能得此殊荣。那两个女子，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少妇，姿容清丽无双，让人见之忘俗。既有十五六岁少女的娇美纯真，又有二十岁少妇的成熟优雅。身边少女也是难得一见的娇美动人，与那年轻少妇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个个肤白似雪，肌肤光滑，白里透出健康的红润，再好的胭脂也无法涂抹出如此清水出芙蓉的无瑕肌肤来。
能拥有如此光滑水润肌肤的女子，要么天生丽质，要么出身高贵，底蕴深厚，女子自有一套保养心得。否则，十来岁的少女脸上多少会出现油腻或痘痘。而年轻妇人，也会在姑舅小姑妯娌七大姑八大姨的包围下，心力憔悴，更不可能拥有如此好的肌肤。
“咦，朱太太，那是谁家的女眷呀？”一个穿宝蓝开襟褙子的妇人轻声问身边朱紫色长褙子的妇人。
这妇人对周氏看了又看，说：“大概是才嫁进京来的新媳妇，还不大出过门，不然肯定是认识的。”
宝蓝褙子微撇唇，心想，京城权贵如云，你区区一个从三品官眷，不认识的人多了去。
此次满载而归，顾菲既兴奋又不好意思，忍不住说：“又让小舅母破费了。”刚才小舅母眼都不眨地花去了上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呀，相当于上一世她被荣王贬到乡下庄子里，整整三年的嚼用了。若非小舅舅时常接济她，估计她还会冻死在乡下庄子里呢。
周氏笑着说：“又不是外人，与小舅母客气什么。对了，前边是百味珍，你不是最爱吃那儿的卤猪蹄吗？让马车在那儿停下，打包一根卤猪蹄。”
顾菲双眸晶亮，拉着周氏的袖子说：“小舅母你太好了。”
……
也不知宋骏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近来找宋骏的官员多了起来，宋骏每日下朝都不怎么落家，这些人找着宋骏便来找周氏。周氏烦不胜烦，只好带着顾菲出去避风头。
顾菲很想问却问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她根据上一世的推断，今年六月份，小舅舅就会升官，从都察院副都御史，直接成为户部左侍朗。虽只小升一级，但户部掌管国库和天下粮仓，权柄更重，非皇帝亲信不得胜任。
这一日周氏决定带福哥儿和顾菲去大相国寺上香。顾菲很是开心，她与周氏年岁相差不过六七岁，与其说是甥侄，实际上与姐妹间的相处差不多。
大相国寺在附近一带相当有名，今日又逢十五，前去上香还愿的香客特别多，离大相国寺还有数里之地，必经之路已站满了人，有卖花的小姑娘，还有摆摊卖小吃的小食摊、茶棚，以及卖新奇特的小玩意的小摊子，人来人往相当拥挤，马车根本挤不进去。
因为人太多，再温驯的马，大街上这么多，也怕伤到人，更怕有不懂事的孩子惊到马，于是宋骏提议大家下车走路。
周氏和顾菲都无意见，天子脚下，治安还是较为不错的，而跟着宋骏出行，宋骏都会安排妥当，不会操半分心。
宋骏抱着福哥儿，让周氏和顾菲紧跟着他，丫鬟小厮也紧跟着大家。万一走散，便在大相国寺门前那颗大槐树下集合。
宋骏吩咐完，便把福哥儿扛在肩上，一手牵着周氏。周氏很是自然地伸出手，任由宋骏握着。
顾菲在一旁看得极是羡慕，小舅舅和小舅母果真伉俪情深。
街上的人流特别多，刚开始顾菲还紧紧跟在宋骏身后，可见宋骏只一路照顾周氏，不时低头对周氏说着什么，便不好再跟着了，算了，给小舅舅和小舅母一些相处空间吧。
“姑娘？”雪晴提醒顾菲，示意她跟上。
顾菲笑了笑说：“不了，咱们玩自己的吧。”
大街上吃食多，卖新奇特小玩意也多，顾菲兜里有银子，看中什么就买。反正她身边还跟着雪晴和云香，以及四个小厮两名护卫。倒是不怕被冲撞。
顾菲在一处小摊子处停下，这小摊上卖的姑娘们酷爱的朱花、木头簪、发带之类的。顾菲酷爱发带，跳舞时系上几根发带，更显缥缈仙气。便停在小摊前，挑了几条发带，有镶珍珠的，也有绣镂空花纹绢丝的，还有蚕丝的，顾菲爱不释手，索性一样选些。
那小贩见顾菲衣饰不俗，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看得眼都直了，自然知道这应该是大富人家的千金，这可是肥羊呢，便大力给顾菲推荐丝巾、方帕，说得天花乱坠。
以顾菲的眼界，自然瞧不起这种低档货，选了三条发带，便不打算买了。而她旁边的一位姑娘却拿着一个沉香木簪，问摊贩多少钱。
那姑娘穿着秋香色素面贮布上衣，下身湖绿色的麻布裙子，头上并无珠饰，只有一根细细的镶了八角的金簪子固定，穿着极是简朴。
那小贩说：“这可是上等的沉香木雕刻的，最少要八钱银子呢。”
少女倒吸了口气，忍不住镶道：“不过一个木头，就要值这么多钱。你也太吭人了。”
小贩有些不高兴了，指着顾菲说：“这位小姐买的发带，还只是用布染的呢，一条发带也要值二十个通宝。姑娘你可真不识货，这可是沉香木，可名贵呢，别小看这么一丁点大，若是更大的，价钱还要翻翻。”
一百个通宝俗称一吊钱，一吊钱能换一两银子。区区几根发带，就要值这么多钱？
少女忍不住看向顾菲：“这么贵？”当看到顾菲的面容，便愣住了，这不是前两天在天香阁瞧到过的那位千金吗？昨日只是远距离匆匆一瞥，便惊为天人。今日如此近距离打量，这才发现比自已想象的还有美，吹弹可破的肌肤，华丽贴身的衣裳，举手投足间尽显美丽高贵。一手拿着发带的小手更是青葱白嫩，美得像从画中出来的人儿。再看自己粗燥的手，赵明珠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身后。
顾菲看了赵明珠一眼，愣了下，差点就叫了出来。
赵明珠，户部右侍郎赵明月的妹妹， 九公主未来的小姑子。
这赵明珠出身寒门，后来靠兄长赵明月的努力奋斗，倒也勉强挤进了帝都贵女中，但因出身寒门的缘故，始终与那些名媛格格不入。后来成为九公主的小姑子后，风光了几年，也嫁了个好人家，至于后来怎么样了，就不得而知。
顾菲没料到，这一世里，她会直接碰上赵明珠。良好的演技让她露出完美的微笑：“这位小姐，如果这是真的沉香木的话，还是可以买的。老板，多少钱算一下？”并扬了扬手中的发带。
“一共八钱九分银子。”小贩说。
雪晴递了些碎银子过去，小贩一见是银子，还是纯正的官银，眼都亮了，拿出秤来，称了银子，又找了雪晴十来个通宝。
赵明珠见状，便说：“喂，你这老板，欺负人家小姐不懂行吗？居然还敢烧称。”
小贩瞪眼道：“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呢？人家这位高贵美丽的小姐都没开口，你倒是多管闲事了。”
赵明珠瞪眼道：“明明就是你烧这位小姐的秤，你还有理呢？”
小贩不理她，对顾菲说：“这位小姐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您可千万别听她的，我李老三在这摆摊做生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缺斤少两过。小姐放心就是了，您这么美丽高贵，我怎会烧您的秤呢？”
顾菲淡淡地道：“多谢这位姑娘提醒。有没有烧我的秤，一试便知。”
小贩问：“小姐要怎么试呢？”左右瞧了瞧，这附近的贩子都是相熟的，不由放下心来。眼前这个小娘子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最好唬弄了。唯一不好唬弄的倒是这个一脸精明的赵明珠。
顾菲看着赵明珠，笑着说：“既然姑娘看出了老板烧秤，那应该有法子证明吧？”
赵明珠见顾菲居然听取自己的意见，不由受宠若惊，赶紧从手腕上撸下一支细细的银手镯来：“这是我哥哥送我的镯子，银的，还是实心的呢，刚好一两重，不多不少，让他的称秤一下便知他的秤有没有问题。”
镯子放在秤盘里，果然，天秤称一边高高翘起，定眼一瞧，足足超出了接近一钱半的重量。
赵明珠怒道：“你这人好生缺德，一两居然就缺整整一钱半。”一钱银子可以换取15个通宝，15个通宝可以买七八个馒头。对于一个通宝都要掰成两半花的赵明珠来讲，简直是滔天大罪。
赵明珠这么一吼，周围便围满了人。
“咦，这不是赵小姐吗？”一个讥诮的声音响来。
赵明珠赶紧扭头，脸色微变，讷讷地叫道：“原来是黄小姐。”
顾菲也扭头，便给气乐了，这不正是与她话不投机半句的黄玉琦吗？京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黄玉琦挑了挑眉，与顾菲福了福身子：“顾妹妹也在呢，怎么回事？谁被烧秤了？”
顾菲正组织语言，赵明珠已极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捏着那枚已戴得发黄的银镯子说：“我这是实心的银镯子，我哥哥送我的。每次我上街买东西，都拿这个来试秤的。有这镯子在，谁也吃不了我的秤。”语气有些显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