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翎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记事后一年内,父母便相继过世,这些年的冷嘲热讽和邻里白眼他承受了十几年,人间的冷暖早已自知,刚刚那些嘲讽对他来说不痛不痒,早已经看淡了。
他闲步回到家中,锅中的黄豆已经煮的软烂喷香,在里面加入一勺猪油,一勺盐,搅拌均匀,竟然有一股让人欣喜的香味。
苏翎满意地点点头,将柴火熄灭,把锅盖盖上,带着锅就往集市走。
集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各色小吃和街头表演让人欣喜不已。
苏翎对此视若无物,走进一个小吃店,仿佛没有看到别人一般,带着锅就走进了厨房。
“宋伯,今天的豆羹我带来了。”苏翎回过头,朝着一个正在忙活的汉子说道。
“哎,好,这是五十文,你把豆羹倒入旁边一个锅里就成。”汉子正在忙活,和着一个面团,招呼着旁边的一个男孩一屉一屉地端包子,随手丢来一个布袋。
苏翎接住布袋,颠了颠,笑着问道:“宋伯,今天怎么多了足足二十文?”
宋伯一边忙活,一边回道:“自从我这小店有了你这豆羹,生意好了太多,多给你五百文没什么,话说你小子是怎么能做出这种豆羹的?也没用什么料,吃起来就是那么香,我自己也做过几次,不是吃起来腻哇哇的,就是没有香味。”
苏翎笑了笑,没说话,他做豆羹纯凭感觉,从小到大,他去别人地里捡黄豆的事情并不少,但是大多数黄豆都是别人收完掉了的,他就用豆子去换别人的钱和吃食。
但是这种豆子大多数质量都不好,换不到多少东西,他这才慢慢通过做一碗两碗豆羹换钱,这样过了十几年,自从上上个月他才尝试加一些猪油,上个月和宋伯认识后,就达成协议,每天给他店里送一锅豆羹,而他则给他结钱。
本来是每天三十文的,今天多了二十文,苏翎听了,很是欣喜,该说不说,就这一锅豆羹的原料,一次就让他花十几文,算上其它开销,每天基本上就是勉强够用的状态,现在多了二十文,就不用那么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苏翎还是有些感慨的,自己这样生活,今天总算是熬出头了,不说餐餐大鱼大肉,但是填饱肚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苏翎决定,今天去秦淮河那边逛一逛,虽然自己没什么银子去那些风月场所,但是去街上散散步总不会有人把他赶走吧。
想着想着苏翎就下定决心,往秦淮河边走去……
秦淮河。
苏翎沿着街道走,看到一家家的酒楼和一家家的店铺,各门各店里面无不是热闹非凡,尽显繁华。
对于吃食酒水,苏翎虽然是十分喜爱,但是鉴于自己的身家,还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于是苏翎对于这些地方,直接略过,继续在街上饶有兴趣地逛。
不知不觉,苏翎逛了整条街,到了秦淮河边,只见河上有一艘画舫,装饰不算繁华,但从上面几窗覆着薄纱制成的帘子,以及整体温婉大方的布局和淡淡的香气中可以了解到,画舫的主人是一位年轻女子。
苏翎自知,以自己的地位和家境,是不可能与其中的女子有交集的,随即摇摇头,就要转身离开。
咚……
一声清脆悠长的琴声响起,仿佛能浸润人的内心,随即便是一曲响起,曲调哀转凄婉,动人心魄。
随后,一个温婉如水,嘹亮如莺的女声响起。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
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
千里烟波,
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不知何时,画舫旁早就涌来一大批听客,一曲终了,众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良久,才回过神来,一众喝彩。
“好!”
“今日听罢一曲,终年不闻管弦!”
“……”
前朝柳七的这曲雨霖铃在这女子高超的琴艺与唱技下,显得更加凄婉,格外动人,那种无语凝噎却又无可奈何的情感被她展现地淋漓尽致,甚至更为悲伤。
河边一片寂静,众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就连那河面也一片寂静,河中的鱼儿也不再越水,似是也被这曲子所打动。
在众人为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子喝彩时,苏翎早已泪流满面,哽咽不已,他强压着自己的情感,哑着声音道:“姑娘可否再弹一曲?”
舫中女子并不回应,似乎自己也沉浸在刚刚的曲中不能自拔。
苏翎无视旁人的眼光,上前一步,再次问道:“姑娘可否再弹一曲?”
舫中人沉默良久,似是听出苏翎压抑的悲伤,只听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问道:“公子可听得懂这曲中之意?”
听到舫中女子的话,众人这才打量起苏翎来,发现苏翎的衣着打扮虽然贫寒,但却整洁大方,而观他的面容,小麦黄的皮肤,线条分明的面庞上满是泪痕,高挺的鼻子,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有些充血,很显然是刚刚哭过。
苏翎平复了一下心情,良久,才开口道:“姑娘方才演奏之曲,当是在发泄内心中与双亲阴阳两隔的悲伤。”
此语一出,众人一片嘘声,这雨霖铃虽是悲情之曲不错,可却是抒发离别之情,与那悼念双亲之说相差甚远。
舫中人沉默良久,幽幽一叹,开口道:“请公子上船一叙。”
众人一片哗然,没想到这个着装贫寒的人竟然说中了,这时有人叫住苏翎,问道:“公子请留步,在下有一惑未解。”
苏翎正要登船,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衫的儒雅男子走了出来,行了一礼。
苏翎问道:“公子所问何事?”
那男子道:“方才姑娘演奏之曲为前朝柳永所作的雨霖铃,曲中理当是离别之意,为何却是失亲之痛呢?”
苏翎回道:“曲中之意,乃是唱者和奏者之意,不可拘于词面之意,固然,择曲时当选与自己情感相近的曲子,但是弹唱时,自己的情感也会因词变化,在这位姑娘弹唱曲中离别之词时,情感更为激动悲伤,而且有一种此别永无再见日的绝望,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至亲至爱之人离去时才会有这种情感。”
白衫男子沉思良久,长叹一声,躬身道:“萧某受教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苏翎回道:“免贵姓苏,单名一个翎字。”说罢,转身上了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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