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孩子

1994年11月11日。

“恭喜,五斤二两,是个女孩。”一个踩着略微泛黄的白色帆布鞋,留着齐耳短发的胖护士,抱着一个小被子包裹的粉团子。

荣升父亲的崔哥,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这个粉团子,白白净净胖嘟嘟,还在开心的笑。

烁烁,水深火热的生活中也要快乐,是崔哥和小梅深沉的爱。

崔烁,余晖未尽,天边红霞浸染山头的时候,来到了这个世界。

虚弱的小梅,心底夹杂着失落和初为人母的喜悦,被推出了产房。

“呦,一个屋都是男娃哦,就这么一个丫头片子,真是倒霉。”奶奶骂骂咧咧地围着病房走了一圈,白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崔哥,扭头回家打牌了。从出生到出院,竟然是真的没有再出现过。

从一开始全家都在期盼着,期盼着是个男孩,原本崔哥和小梅都觉得,男孩女孩都一样,可老一辈的思想根深蒂固,重男轻女。于是一遍一遍灌输的思想,磨平了小梅心里的棱角。为了一家8口能和气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所以小梅一个倔强的姑娘,终是屈服在传统思想的淫威下。

一家8口,爷爷奶奶,小梅崔哥小粉团子崔烁,还有二哥庆立二嫂广辉,大孙子崔萌。六十多平的房子属实拥挤,所以小梅和崔哥出去自立门户了。

刚生下烁烁没多久,小梅就要出去工作了,毕竟化纤厂的职位炙手可热,生活的担子更是沉痛,小梅崔哥带着烁烁住进了化纤厂的员工宿舍。五层楼,接近20平的房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可以说,烁烁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工作忙碌,上夜班的小梅和崔哥只能把烁烁放在宿舍同事的家里,还好这个可爱的孩子,嘴巴甜,刚会说话就叔叔阿姨叫的亲热。

“妈妈抱抱,烁烁走不动了,呜呜呜。”吵着闹着逛公园的烁烁,开始撒娇卖萌,所以懒,应该是从小就懒。“那妈妈不要你咯!”小梅开心地跑在前面,烁烁生怕被丢下,迈着两条小短腿扑通扑通地跑着。回到家,还被小梅一通嫌弃。

轮到崔哥带烁烁了,崔哥更懒,或许懒会遗传。“来,烁烁,喝两口就乖乖睡觉哦。”崔哥倒上满满一杯啤酒,用筷子沾着啤酒给烁烁喝,醉酒的烁烁呼呼大睡。直到小梅下班,烁烁还在睡。

“你怎么带孩子的,这么小的孩子你给他喝酒?”小梅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碎碎念一边去做饭。晕晕乎乎的烁烁听到了声音,扑通一声掉下床,在床底摸索着痰盂,结果痰盂没摸到,摸到一只崔哥刚买的新皮鞋,拖出来就尿了一鞋,然后跌跌撞撞又爬上床睡过去了。留下凌乱的小梅和崔哥,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老崔,你的鞋没法要了,你看,自作自受,看你下次还敢给烁烁喝酒不。”小梅嗔怪。“好好好,今天我去做饭,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能千杯不醉的烁烁就是这么成长的,当然小朋友不可以喝酒,这是不对的。

转眼间就到了上学的年纪,烁烁被小梅送到了奶奶家,那时的庆立一家也已经搬出去了,一家人只剩下爷爷奶奶和烁烁。

早上起来奶奶送烁烁去学前班,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崔烁,你睡着了吗?”午休的时候旁边小床的同学戳了戳烁烁,悄悄地说。“我没睡,怎么啦?”“我睡不着,我们扣垫子吧,你看这个凉席是好多草编的呢。”“好呀。”两个小鬼揪了一中午的凉席,给凉席扣出了一个大洞,被老师狠狠地批评教育了一通。

回到家,烁烁心里很愧疚,觉得应该帮奶奶干点活。人生第一次勤快的烁烁找了一大桶花生油,倒了半袋洗衣粉,开始给奶奶洗衣服,气的奶奶差点心脏病晕过去。

嘿,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

烁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终于乖乖地上了小学。

一年级,好奇心旺盛的烁烁,开始迷恋画画。排队去做早操的时候,烁烁拿着笔在前面同学的衣服上画了一副巨作,接着奶奶就被请到了班主任办公室。“你家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能往同学身上乱涂乱画呢?”老师生气地指责。被奶奶带回家的烁烁瑟瑟发抖,第一次吓哭了,又是道歉又是赔礼,这件事情也给了烁烁很大的教训。

于是安静的生活,一直到小学二年级,小梅的工厂倒闭了,崔哥把小梅和烁烁接到了自己单位的宿舍,烁烁也转学了。

新的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因为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小梅和崔哥还是要了二胎,给烁烁生了一个可爱的弟弟,峥峥。

可生活就是这样,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小梅和崔哥开始争吵,每天都是喋喋不休的争吵。原本温柔的小梅开始变得暴躁易怒,有时烁烁还会挨揍。

所以长大的代价是失去快乐吗。

因为家庭增加了成员,日子开始过得拮据,烁烁已经很久都没有新衣服,也没有玩具,她只能看着别的小朋友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以前拥有的变成了现在羡慕的,以前唾手可得的变成了现在遥不可及的。

妈妈又出去买菜了,爸爸又去上班了。峥峥睡醒了,饿的直哭。烁烁抱着弟弟在家门口流着眼泪,不知所措。邻居阿姨看着两小只可怜兮兮,想着家里没有大人应该是饿了,给了烁烁两个鸡蛋。“谢谢阿姨!”烁烁把弟弟放在床上,学着妈妈的样子蒸鸡蛋羹。可能做饭这件事真的有天赋吧,没过多久,一大碗香喷喷的鸡蛋羹就做好了。烁烁拿着勺子,咽着口水,一点一点吹凉,喂弟弟吃,那是第一次饿肚子。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烁烁小学六年级了。今年的烁烁还是没有新衣服,穿着姑姑给的一件肥大的土黄色的风衣,被同学追着笑。12岁的烁烁开始知道,原来贫穷会被瞧不起。

虚荣的种子在心里埋下了根,真的很难拔出。

初中大家都要骑自行车去上学,因为家离学校太远了。崔哥给烁烁修好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真的是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烁烁知道,这是崔哥能给的最好的了。

因为贫穷,所有人都瞧不起自己,烁烁突然觉得,这世界真的很虚伪,可又无能为力,她很努力想要改变,可看着崔哥和小梅,又不忍开口。

他们吵架越来越凶了,甚至想要离婚。崔哥小梅吵架的时候,她只能躲在一边偷偷地哭。

因为极度缺爱,因为青春的懵懂,烁烁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开始狂热地投入感情。

“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你凉水洗头!”崔哥担心地责怪。“啊呀没事爸爸,我头发太脏了。”烁烁洗完头,没擦干就出了门,用小梳子梳下来的水都变成了细小的冰渣。

“那个,同学,谷老师在你们班吗?”烁烁叫住了一个黑黑的男孩,问道。“不在。”男孩害羞地笑了,一对浅浅的酒窝,“姐姐,你真好看。”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好看,初三的烁烁没有被人嘲讽。

虽然云鹏比烁烁小一级,但是同在一个楼层,打开窗,就可以看到对方的教室。“我们在一起吧。”“好呀。”两个懵懂的少年,羞涩地拥抱。

崔哥和小梅终究是偷偷地离婚了,他们以为隐瞒的天衣无缝,他们嘴上说着爸爸妈妈离婚以后还是一样爱她,可现实永远都只是现实。

烁烁去改了名字,王煜馨。改名字的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可能是老天在惋惜过去美好流下的眼泪吧。

“以后叫我王煜馨,我改名字了。”烁烁也不是以前的烁烁了。

叛逆委屈懊恼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她开始变得偏执。她把云鹏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渴望脱离这个家庭。然而早恋终究是被杜绝的,很快云鹏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跑到学校,打了云鹏。或许是因为烁烁的狂妄,又或许是因为云鹏的胆小,云鹏放弃了这段懵懂的感情。

烁烁的苦苦哀求并未换回云鹏的心,或许那时的感情只是一种新鲜感,新鲜感过了,就结束了。

即将中考的烁烁丝毫没有意识到,知识改变命运这件事,她一味地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还用铅笔刀在胳膊上刻下了云鹏的名字。直到被小梅发现,看到小梅绝望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错了。然而这几年落下的功课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最后烁烁只考上了一个很普通的高中。

尽管经历了父母离异和失恋的痛,但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然而在高一的上学期,老天却给烁烁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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