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忸怩一阵,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都认为相公,你,你,活不了了…过些日子是尚书大人的五十大寿,他们说即使是远离京都的别院,也不能有死人…”当朝尚书,她的亲爹,在她口中,也只是冷冰冰的称之为尚书大人。
莫云岩马上就明白了一切,冷哼一声,整个尚书府根本就没拿李四当作四小姐,更遑论他这个上门女婿?还谈什么送?分明就是逼着两人搬离,随便找个了地方安置罢了!接着他又想到一个紧要问题,不自觉握紧李四的手,“我一直在昏迷?你是怎么把我弄到此处的?”
李四呵呵一笑,一脸的小得意“我拿咱家仅剩的钱财,换了一辆板车,拉着你过来的。”
从尚书府别院,到云梦山脚,少说有十里路程,又连日大雪,路程必然不好走,她一个小姑娘,拉着板车,上面躺着自己和所有家当,很难想象,这一路,她是怎么过来的!
莫云岩心中狠狠一颤,鼻头一酸,将李四用力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莫云岩,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这话,即是自己的感慨,又是对这副身体前主人的控诉。
李四感受着他怀中的温暖,听到他的话,鼻子也是一酸,已有泪珠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嫁给他一年多,受了多少委屈,第一次听到这样窝心的话,只觉身在梦中,不那么真实。
入了夜,外面狂风大作,暴雪更加猖狂,冰冷的寒气穿过道道裂缝,灌进小屋里,将屋内本来就不多的暖意驱散干净。李四给莫云岩的被子上又加了几层衣物,掖好被角,仔细检查一番,才算满意。接着她从屋角抱出来一捆干草,就往床榻边的地上铺,动作娴熟地令莫云岩心中又是一揪。
“你干什么?”
李四诧异地抬起头,“铺床啊”然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惊慌道“相公,我不是有意要靠你这么近,而是你刚刚醒过来,我怕你夜里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离了远了,我听不到。”
莫云岩只觉心如刀割,这个女子,嫁给他以来,竟然每夜都是靠着打地铺过活,甚至都不被允许靠得太近!
“不要铺了!”莫云岩出声打断正想将地铺挪远一些的李四,“今天你睡床上,我睡地下”,说着,就要起身。
李四一惊,急切上前,按住他的被子,不让他起来,“相公,使不得,使不得,你哪能睡地下,再说你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啊…”
话到最后,变成一声惊呼,莫云岩已是将她搂过来,塞进被窝里,两只胳膊,牢牢锁住还想挣脱的她。
李四虽嫁给莫云岩一年多,平日里从未得到过他一个正眼,哪里经受过同床共枕这样的亲密,想挣扎,才发觉浑身乏力,彻底软了下来,脸又红了一大片。
少女青春的芬芳,虽然隔着两层衣物,还是能清晰地闻到,莫云岩前世是光棍一条,连女性的手都没拉过,像现在这样少女入怀的感受,可没体验过,一时间心猿意马,跟着紧张起来。
一个软若云泥,一个僵直如石,两人在被窝,紧紧挨着,谁也不敢乱动。
莫云岩在心中直骂自己,莫云岩啊莫云岩,你前世枉活了四十年,到了还是单身狗一条,上天可怜你,让你重生至异世,还给你一个如此善良贤淑的妻子,你却这般扭捏,同处一床,你连动都不敢乱动。
唉…无能鼠辈,最后,莫云岩如此评价自己。
良久,莫云岩决定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一只手摸索着,捉住李四的小手,发现虽然已经在被窝里捂了好一段时间,但还是冷冰冰的,忍不住又将小妮子往自己怀里圈了圈,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李四被他一通操作给震住了,如同一根木头,随他摆弄,心乱如麻,既有期待,又有紧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莫云岩却未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小妮子手脚冰凉,要多给些温暖才是,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忽又发现捏在手心里的小手上,格格楞楞的,十分粗糙,不用问也知道,是她这么多年辛苦劳作的结果,莫云岩心中又是一疼,贴近她耳边,轻声道“四儿,嫁给我,一定很苦吧…我真是个滚蛋…”
李四心中陡然一颤,两只眼睛用力扑闪扑闪,才勉强将眼泪压下去,颤声道“相公,李四不苦,李四从出生就没了娘,爹也不管我,活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嫁给你,才算有了依靠,你就是我的天,我怎么会觉得苦。”
简简单单的话语,藏着少女坚定不移的认真,重重击在莫云岩心口,他将李四的身子掰转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长叹一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四已然察觉出重伤之后醒来的相公与以往不同,惊喜地不能自已,大着胆子,小脸在他胸口来回蹭了几下,然后深深埋进他怀里,只觉幸福溢出,此刻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四儿,跟我讲讲你从小到大的生活吧”莫云岩的记忆里,对这个妻子的过去,不甚了解。
李四又在他怀里拱了拱,悠悠叹了一声,才娓娓道来。
当年李四的母亲,京都绣坊里的绣女,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进了尚书府,做了李尚书的小妾,可谓轰动一时。绣女怀了身子,更成为尚书府的头等大事,当初对她的入门感到耻辱的李尚书,也破天荒的隔三差五前来慰问,一切只因为他膝下无子,前面入门的正妻和两房小妾,肚子都不争气,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想要个儿子,是他的心病。
就这样,那段时间的绣女在尚书府的地位,渐渐升高,已然坐稳了小妾的位置,下面的下人,也一改往日态度,对她毕恭毕敬起来。绣女天性淳朴良善,并未因为自己得势而傲娇,仍然谨小慎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番做派,在充满尔虞我诈的尚书府里,是难得的一股清流。
事态在绣女即将临盆之前,陡转直下,本应该是七月临盆的她,却在刚进入五月时,五月初五这一天,腹痛难忍,这是要生了!消息传到李尚书正妻那里,这个当家主母,竟然禁止消息外传,还下令将绣女所住的小院给封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出!她敢这样做,一方面是出于对绣女腹中子嗣是男是女的顾忌,另一方面是因为五月盛阳,又是极为忌讳的五月初五,五毒俱出,在这档口生下的子孙,天生命硬克父母。一直官运亨通的李家,尤为看重家门风水。
可怜绣女,疼的死去活来,不见产婆到来,最后是院内的粗使婆子,实在看不下去,帮忙接生,李四一生下来,就被左脸上一个血红的胎记毁去了所有可爱,接生的婆子一见到胎记,大呼不祥,扔下绣女和孩子,就跑了。
绣女早产,接生的婆子是新手,生下后又无人照应,身子还算硬朗的她,竟没扛过一夜,等第二日,主母派人来看时,发现她已经死去多时,身边呱呱坠地没多久的李四,蜷缩成一团,却没有断气。
好在尚书府这座深宅后院,还没有失去最后一丝人性,将这个孩子保全了下来,绣女则被匆匆找了个荒山野岭,暗中埋葬,当最后一方土落下时,绣女就彻底消失在人世间,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就像她从未存活在世一样,被人们遗忘。
刚出生就克死亲娘,李四更加坐实了五月逆子的恶名,自然不会被留在尚书府,被送到远在商城的别院内寄养。连名字都不曾得一个,就这么按照排行,落了一个李四的名字。从她记事起,每天就在无尽的杂活中度过,别院的管事,嘴上喊他四小姐,派的活可一点不比别人少,完全就是拿她当丫鬟在使,又因为李家四小姐这个名头,在一众丫鬟里,她受尽了嘲笑与羞辱。
李四本以为,一生就这样了,逃不出厄运的纠缠,直到,一年多前的某日,京都突然来人,说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不日,吊儿郎当的莫云岩就被李家送到别院,两人连面都未见过,莫名其妙就成了婚,别院还将后门侧边的一处小破房子,划给他们,做了新房。
说到这,李四仰起头看向莫云岩,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复又将头埋下去,小心翼翼道“我本以为,本以为…”
“本以为成婚之后,会有依靠,却没想到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滚蛋,是吧…”莫云岩自嘲接道,随即也陷入到记忆之中。
与李四不同,这世的莫云岩,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京都的一富庶人家,从小吃喝不愁,奇怪的是,他与这户人家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一家人个个都对他言听计从,溺爱至深,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能被全力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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