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他！是他！”
姜承静昏迷之间，自小便困扰她的梦魇又一次出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在一处四方宅院中，摇篮在温暖的房间摇晃，烛光跳跃，一位端庄宁静的母亲正坐在旁边，慈祥地端详着摇篮中的婴儿，房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母亲的哼唱和婴儿如小兽般的咿呀。但下一幕，摇篮已被打翻在地，火，宅院中到处都是火，火光漫天。一群黑衣人在疯狂杀戮，死尸遍地，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婴儿的尸体躺在院落中央，包衣沾满鲜血，婴儿双眼外凸，惨不忍睹。不远处，一名黑衣男子的背影正在母亲的身上起起落落。
姜承静似乎是透过婴儿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她甚至能感应到婴儿心中的呐喊，“母亲，母亲……”
虐待母亲的黑衣男子，亦是他将婴儿活活摔死在了地上，那刽子手的背影，臃肿残暴，每一个动作都是杀戮。姜承静又一次被梦境中的仇恨吞噬、淹没，“他是谁？”
终于，梦中的背景与昏迷前所见契合在了一起，“是他！”
2.
姜承静呼喊着醒来，仍是夜里，母亲焦急的脸映入眼帘，“静儿，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母亲！”姜承静还沉浸于梦魇中莫大的悲戚，一头扑到了母亲怀里。
嗅着母亲熟悉的体香，姜承静渐渐平静下来，还好，自己的母亲还是好好的……可梦中的人，到底是谁？梦中的背影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静儿，不要怕，不要怕，你只是又昏迷了，母亲一直在陪着你。”
姜承静回到现实，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想问云姐姐在哪，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关于父亲的事，母亲到底知道多少，她应不应该轻易透漏。
“母亲，我是怎么昏倒的。”
“还是老毛病，昨夜子时，你晕倒在花园里，是承嗣将你抱回来的，你脸色煞白，全身都被暴雨淋得湿透了。”母亲说着，拿起手帕擦拭着眼泪。
“昨夜子时？难道我已经昏迷了一整天？”姜承静急的坐了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不知云犀姐姐现在是死是活。
“母亲，昨夜是谁救治我的？”
“是你的父亲，他为你运功行气。”
姜承静突然咳嗽起来，伏在床边，一边咳一边呕吐，呛出了眼泪。
母亲温柔拍打着她的背，一边抱怨道，“那个云犀说好离开半个月怎么没有按时回来呢，你日后不管去哪，身边都一定要带个人，以免再出现昨夜倒在雨中没人发现的事情。你自小身子不好，母亲，真的好担心。”
“母亲，”姜承静看到母亲如此爱护自己，又想起昨夜听说的自己活不过20岁，想起父亲的禽兽恶行，心头一酸，落下泪来。
“母亲，你了解父亲吗？”
3.
“当然。”母亲听到这个问题，扶起姜承静的头，认真看着她说，“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也是最好的丈夫。”
母亲的笃定让姜承静有些可怜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女人。
“母亲，我经常会做一个噩梦，每次都是相同的梦境。梦中一伙黑衣人闯入一户人家，杀光了所有人，摔死了婴儿，还……还有婴儿的母亲。我在那伙黑衣人里看到了父亲……而且梦中，我就是那个婴儿。”
母亲的眼神变得不可置信，然后转为悲伤。她质问着女儿：“静儿，你仅仅因为一个梦，就怀疑自己的父亲吗？”
“不……不只是梦！就在昨天……”姜承静欲言又止“昨天我又梦见了……”
“好了，不要再讲你的梦了。梦是假的！我和你的父亲成亲三十年，他本性宽厚纯良，连下人都甚少斥责，对我更是呵护备至。虽贵为节度使，却重农耕，兴商贸，从不尚武好斗，整个宁安府都对他赞不绝口。在你出生前，他患了一场重病，一年后又奇迹般的恢复如初，证明上天都在垂怜他，你有这样好的一个父亲，怎能因为一个梦境就质疑！”
“母亲，不要生气。”姜承静连忙劝慰，而心头仍有不甘，“您讲的都是以前的事，现在呢？我出生之后呢？”
母亲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调整情绪，继续说道，“那场重病让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恢复之后自是有所不同，但待我始终如初。接下来有了你，他为你的不足之症更是操碎了心，派人四处寻医问药，连云犀在的这几年也从未间断过。”
细细想来，父亲关爱自己的点点滴滴又涌上脑海，姜承静有些动摇。
她又试探性地问道，“母亲，您听说过赤炎族吗？‘火市’中好像都是赤炎族奴隶……”
母亲竟露出笑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长发，说道，“我当然知道。‘火市’历史已有百年，背后牵涉王族，你父亲怎能干涉。但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权力保护奴隶们的安全。”
“可是……”
母亲摇摇头，说着拉开衣襟，“三十年前，是你的父亲将我从‘火市’救出来的，母亲便是赤炎族人。”烛光下，母亲右胸上侧，一朵火焰印记隐约可见。姜承静呆住了。
母亲，赤炎族，云犀姐姐，吹花阁，火市……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过混乱，姜承静只觉千头万绪，无论如何也理不清。
她重新躺在床上，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父亲在哪？”
“应该正在书房。承嗣刚刚来探望过你，后去了书房，有事与他商议。”
“我想见见他……”
“你先休息，今天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姜承静只能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16岁的女孩，几乎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于她而言，父母便是天与地。她自然希望父亲是个好人，甚至在暗暗希望自己真的是晕倒在花园，吹花阁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活在谎言中往往比活在真实中更轻松。
可是云犀姐姐……如果一切是真的，云犀姐姐是为了救她落入了父亲的陷阱，自己却选择逃避弃之于不顾，难道不算忘恩负义之徒。
姜承静翻来覆去，胸前的辟火珠竟忽然隐隐发热。“不，我不能抛弃云犀姐姐。”
姜承静打定主意，趁母亲离开，悄悄批衣，来到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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