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抬头望着天空，双眼空洞，面无表情，五个部落首领走的时候，他都没有起身相送。
“大哥。”腾轻声唤道。
“嗯？”栋终于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怅然若失的说道：“都走了啊。”
“大哥，我们怎么办？”腾问道。
“我也不知道。”栋望着天空，双目无神。
“夫君，先吃饭吧。”青萍走出来，一双柔荑轻轻按在栋的肩膀上。
青萍自打生完轩辕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因此只有轩辕一个孩子。
这八年来，栋多次托人寻求名医，但一来人族本来就落后，医术之道才刚刚开始发展。二来，这里又极为偏僻，附近没有一个大型部落，也不存在真正的名医。
这么多年来，栋将附近所有的医师几乎全都请了个遍，大部分医师看到青萍后摇摇头就走了，少数的也只是能帮助缓解一下病症。
至于能将青萍的病治好的，一个没有……
“对，不管什么事，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解决。”
芦端着一个陶罐从厨房走了出来，给了腾一个眼神，让他劝劝栋。
芦是轩辕二婶，也就是腾的老婆。
因为栋和青萍只有一个孩子，家里冷冷清清的，青萍期间多次让栋纳妾，栋又不答应。偏偏栋和青萍都是喜欢热闹的人，所以便和腾商量不分家了，两家在一起过。
这在大荒之中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很多家庭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起，一些大家族能够有几百上千口人。
腾和芦有三个孩子：黑骁、黑雕和墨灵。
黑骁就是那个整天乱惹事的小不点，今年六岁。
黑雕和墨灵是龙凤胎，今年才四岁，他们和黑骁一样喜欢跟在轩辕后面玩，不过比黑骁安静多了，从来不惹事。
当然，也可能是年纪还小的原因！
其实，除了这三个孩子之外，芦还生过两个孩子，都夭折了。
大荒之中，生孩子难，养孩子更难。
有熊部落主要靠打猎和种植为生，因为生产力低下，有限的粮食只能优先供给男人和孩子。
男人是部落的保护伞，而孩子代表着部落的未来。
只有多余的粮食才会分给女人和老人。
但实际上，哪有什么多余的粮食啊！
夏天还好，野菜野果漫山遍野都是，虽然不好吃，但好歹吃不死人，努努力还不至于饿死。
一旦到了冬天，万物凋零，白雪茫茫。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在所有部落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粮食是有限的，多的只是吃粮食的嘴而已。
于是，战争便发生了！
再加上这里没有任何法律约束，一切以实力为尊。
到处强盗土匪肆虐，部落与部落之间，人族与凶兽之间，人族与万族之间，万族与万族之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混战。
死人，再正常不过了。
“对，吃饭，吃饭。”栋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朝屋中走去。
轩辕看着父亲的背影，无比的心酸，他知道父亲此时一定承受极大的压力，但他却无力为父亲分担。
……
几个孩子已经在桌子前坐好，眼巴巴的看着饭菜，不过没有人动手，因为要等大人们先吃他们才能动筷子。
栋走了进来，坐上对门的主位，目光在每个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吃吧。”栋说道。
大荒的条件很艰难，即使首领家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去，这里没有油，唯一的调味品就是从石头和河边干土上刮下来的黑盐。
又黑又腥，非常难吃。但它有咸味，是人类必备的东西，如果缺少盐，再强壮的汉子也会浑身无力。
对于人类来说，盐和粮食一样重要！
陶罐里的菜是大荒中长得野菜，粮食是在野外采得杂粮掺着粟米，没有特定的种类，只要没毒能填饱肚子就行。
大荒中人每天都要打猎，种地，出力流汗极多，极为需要盐分，因此每个菜都会放很多黑盐，导致不管啥菜都变的黑乎乎的，还带着腥味。
这里的人们还没有发明炒菜，菜和饭一样是放水中煮的，煮饭的锅是黏土烧制成的陶罐，由于技术问题，陶罐煮出来的饭菜还带有泥味。
不过没有人在乎，大家吃的都很香甜——这年头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也就轩辕他们家，平时还能有几个菜吃，再加上有栋和腾两个武者打猎，几乎肉食不断，让孩子们有力气练武。
那些普通家庭，别说菜了，饭都吃不饱，大多都处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态。
“来，大娃今天练功辛苦了，多吃点肉。”
芦给轩辕夹了一大块肥嘟嘟的肉，这是昨天栋和腾在大山里打来的花鹿，一头有三四百斤，如果不算栋和腾的话，一头花鹿够一家子吃一个月的。
如果算上栋和腾，几顿就没了。
习武之人，消耗极大。栋一人如果敞开了吃，一顿便能吃上百斤的肉食。
“二娃、三娃也吃点肉，长高一点，以后和哥哥一起练武。”
芦接着给黑骁和黑雕每人也夹了一块肉，黑骁和黑雕一边吃着肉，一边咧着嘴笑。
看到哥哥们碗里的肉，墨灵悄悄的咽了一下口水，表情略微有些挣扎，然后下定决心，伸出筷子，将盘子里最小的一块肉夹了过去。
就在墨灵快要将肉放到碗里的时候，芦目光一凝，筷子迅速伸出，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墨灵筷子上的肉夺了回来。
“肉要留给哥哥们吃，女孩子要多吃蔬菜，长大了以后才能漂漂亮亮的。”
芦将肉放回陶罐里，筷子往桌子上一摆，眼睛朝着墨灵一瞪，墨灵顿时吓得抱着碗一动不动。
在芦看来，女孩子吃得再好，长得再高，也不如侄子有用。
至少侄子永远都是这个家的一员，实力越强，以后打猎的收获就越多，也能更好的保护这个家。
而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
芦的小时候，芦的母亲就是这样教育她的。
当时她还有些埋怨母亲，如今却理解了母亲当年的做法。也变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
芦的想法无关对错，造成这种情况的也不是她，而是社会基础。至少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们想法都和芦一样。
有些事情，看起来残酷，却更有利于部落种族的延续。
这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现实是残酷的！
在力量方面，男人比女人有先天上的优势。肉食中含有强大的血气，对于修炼有非常大帮助。
有限的资源必须集中到男人身上才能使这个种族、这个家庭延续下去。
轩辕家之所以每一代都有神力境武者，就是因为他们的父辈拼命打猎，在孩子小的时候为孩子提供源源不断的肉食。
而那些只能吃野菜摘野果谋生、甚至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们，永远也不可能变得强大。因为他们父辈就没有本事，连最基本的“肉食”都无法给孩子提供。
肉留给男孩吃不是因为偏心，而是为了让男孩能够变得强大，然后打猎去战斗去保护这个家甚至是去送死。
这也是现实！
现实是残酷的！
有熊部落总共一万五千七百五十八人，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三人，十四岁以下的孩童四千七百七十二人，男人三千七百五十人，女人七千二百三十三人。
去掉孩童，男女比例几乎达到了一比二。
那些少的男人哪去了？死了！
男人需要打猎，需要和凶兽搏斗，需要和其他部落的男人斗争，需要与异族斗争。
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一个强壮的身体，不能养活一个家，这个家就完了。
如果一个部落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强壮的身体，不能保护一个部落，这个部落也就完了。
很多人觉得，女人的地位低，只是男人的附庸，却忽略了，很多时候，他们的男人已经死了，而这个“附庸”却活了下来，甚至依靠男人遗留下来的福泽，能够获得更好。
享有多大的权力，就要承担多重的义务。
“肉”是男人用鲜血换来的，这是男人的权利，也是他们的义务。
在这个年代，女人是男人的附庸，这是她们的不幸，也是她们的幸运。
除非有一天，她们能够用生命和鲜血扛起肩上的那份责任，为人族铺路。到那时候，她们也能够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肉。”
但这条道路上，一定布满了淋漓的鲜血与累累的尸骨……
“我知道了”
墨灵眼中噙着泪水，默默的低下头，悄悄将筷子上的油脂吮干净，就着碗里的杂粮咽下去。
“以后哥哥会让全家甚至整个部落都能吃饱饭，都有肉吃。”轩辕将碗里的肉分成两份，把大的那份夹到墨灵碗中。
栋和腾抬起头看着轩辕，眼中没有欣慰，只有疑问，因为轩辕这种做法是不合“规矩”的。
“我以后一定会让大家都有肉吃的！”
轩辕看着父亲和二叔坚定的说道。
墨灵抬起来头崇拜的看着轩辕，轩辕轻声说道：“没事，吃吧！”
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墨灵眼角滚落，她含着肉，舍不得咽下，似乎上一次那块肉也是大哥偷偷去厨房偷给她吃的。
栋和腾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两人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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