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红粉枯消命凉薄 消灾度难泯恩仇

山中多清幽,珍奇异物随处可见。匡穿梭于密林,只留其声而未见其形。惊落枝头残叶,溅起黄花蓬蓬。其囊中口袋盛满黄花红果,此物名为荀草,可涂抹于肌肤以润滋养。女子皆好之,故匡采摘欲送于慧。

忽扭头,见枝上蹲有一兽正定睛来瞧。模样似兔,身如麋鹿,其名耳鼠。声如犬吠,善用尾飞,食之可抗百毒。匡咧嘴一乐,目光灼灼。

及回村,匡将荀草及耳鼠交于霓珊与慧,剩余兽肉则与狗娃分而食之。霓珊虽固守偏见,然时日一久却也不好再横加阻挠,且由他们玩去。

村脚之下有一浅滩,山谷幽僻,环四野清宁而灵禽兽藏,纵风雨千年不变一遭。绝崖上,水瀑出之。白雾翻滚浪上涌,露角缤艳挂彩虹。瀑下有一潭,池水深碧想是极深。潭面粼光点点,水马浅游;林中麋鹿衔花,灵猿摘果。饥则餐食渴饮流,好生无量大自在。

欢笑来,却是匡与慧岸边嬉耍。慧翩翩起舞,柔姿空灵醉少华。灵蝶聚绕环作舞,不觉看痴醉。好女子,怎见得:

娇体软肢水作身,灵台泉眼明心神。

祸水原是红泥做,今宵几度欲醉人。

香袖迷离,痴目难移。及至娇嗔羞咤,匡才如梦方醒。见潭边有水马栖息,顿生一念,携慧共乘一骑。只叹女子不该下水,红颜丽质随流去,少年从此多是非。

芳草萋萋,指点鸳鸯戏水。滑鱼作乐,聆听缈缈琴音。执手拥怀,随波轻荡。黄日落落,萤虫火舞。星光点点沐银河,宛若天上人间。神仙画卷小眷侣,愿能长相厮守。

忽水马惊嚷,嘶鸣扑腾。两人坠水,慧声即止。天渐黑难于视物,更遑论水中。匡识水性,唯恐慧之安危,却苦于水马搅扰久寻不得。及见时,慧已香消玉殒,匡将其抱上滩边,凝望湿漉佳人心如刀绞。

这一晚雷声轰鸣,村人聚于山顶跪身俯首。慧静躺祭坛中央,上浮滚滚浓云之躁动,下有祭司歌舞接引亡魂。祭坛周边石柱耸立,上刻鸱鸟,抚惊魂而伴亡灵,守逝者以护安息。

众皆哀悼,低沉附歌,三起三落,直至天明。至于匡则困锁囚笼于侧,若非众人相拦,恐早已命丧族长盛怒之下。纵如此,只怕再难有自由之身矣。

时晃月余,死寂之地越河侵袭甚剧。水流干涸,草树枯竭。黄尘败絮,漫漫于野。此等诡异之事早惊动村邻,议论思量是否迁居出山,另觅他所。

这日数人抬一伤者求告祭司医治,但见其面色蜡黄,额头滚烫。祭司见之大恐,慌曰:“此乃瘟疫!”恰逢枝头惊落怪鸟酸与,其状如蛇,六目三足四翼,示大凶,见则必有恐。

众骚乱,畏瘟疫甚于猛虎,虽家家闭户,然染病者亦十有八九。一时哀嚎遍野,黑鸦长嘶,惨状凄凄。

许是耳鼠缘故,霓珊与狗娃皆是无恙,二人尽心竭力,以期助祭司退败瘟神。山顶祭坛,匡依旧锁于笼中。日晒雨淋,风吹露宿,早已变得不成样子。幸有祖奶奶苦言劝导,又有狗娃偷偷送于食粮,这才留得一息尚存。

昼始日出,夜尽月落。匡整日蜷缩于一角,面无血色,蓬头垢面。一日于恍惚中似觉有人推攘,醒来竟是狗娃蹲于身前,其言语急切,曰:“快与我走,祖奶奶染了病怕是撑不了多久。”匡大恐,疾起身而出,忽止,却是霓珊立于前。

狗娃心虚,不敢与之视,匡亦无言。半晌,霓珊幽幽叹曰:“妹命丧尔手,当诛。食尔鼠肉得保全于祸,当谢,吾竟不知是恨是喜。”言罢,转身而去。

山腹旷洞,染病者皆聚于此。柱奎亦在此间,其形容枯槁,脸青眼浊,当是命不久矣。这日其见霓珊竟嚎啕大哭,竟无半分苟延残喘之态,霓珊悲恸,知其大限将至也。

须臾,柱奎痛哭之势稍缓,攥霓珊纤手备言己身有罪。霓珊不解,问曰:“何也?”

柱奎泣曰:“当日吾偷偷跟随匡慧两人至于河滩,见二者亲密无间而心生妒恨,遂潜丛草投石以击水马,是以马惊人殁也。”

霓珊闻言如遭霹雳,原来那日慧不幸殒命非匡之过。其泪流如注,浑然不觉柱奎已气绝身亡。

匡于山洞一侧见祖奶奶蜷伏低吟,全身青紫且烫,眉目紧锁似有断骨之痛。匡如剜血肉,终日尽心服侍寸步不离。

一日,其偶听祭司言瘟疫不会无中生有,定是有甚未知之数。忽回想起当日于山外所见荒野死寂之景象,遂将之告于祭司,祭司恍然,曰:“是也,此定为祸乱之源头,只消寻出将之斩灭,则病自愈也。”

末了,匡思虑再三,终去焉,祖奶奶交于霓珊与狗娃照料。即无后顾之忧方择日出村。慧之殇虽非己过却也因己而起,若是能治好族人则可心安矣。

诗曰:

入目黄流尘上尘,走马平刀一线天。

扑风执坠望地龙,烟鸦俱寂难度关。

匡翻山越岭尽见四目荒凉,寻了两日终在一处山坳中觅得些许踪迹。再往前,溪水断流,鸟兽绝灭。寻之,惊现一兽,但见它:

丈大异种状如牛,气吞山河露白首。

独眼披靡看天下,蛇尾龙威荡虎丘。

草木轻触化飞灰,断水饮川无意为。

万般灾难始出处,若遇蜚兽神仙愁。

眼见于此,匡断定灾厄之源头必是此兽,除之,可还清明。然此兽凶恶,故未有轻举妄动。待其饱食而伏地休憩,单目紧闭,鼾声沉稳,如此又过片刻见仍无动静,方才壮胆摸到近前,举石斧砍其颈项!

“咔”,石刃崩口,斧柄脆断翻飞,然蜚兽竟分毫未伤。这一惊非同小可,蜚呼啦站起直将匡紧盯不放,其目中白光大亮难以直视。

一声嘶吼,蜚四蹄奔动,两青角满碎纹好似弯刀。匡大惧,扭头便走,幸多巨木围林而暂且无碍。正思量该如何除去此兽,忽见蜚弯角青芒绽绽,头一甩,丈大芒刃横扫而过视巨木如无物。

枯干顷刻轰倒,匡埋没于枝,尚未起身惊见蜚立于头前。其抬足踏下震得地动林抖,若不躲闪,必将落得个脑浆迸裂之下场。再观蹄下,人影全无,匡于三步外钻出,神色惶惶,脸白无色,显是受了不小惊吓。

蜚兽跟进,垂涎滴落,视之如美味佳肴。匡拨丛夺路,未及走远却被脚下之物绊倒,只须臾耽搁,蜚硕大头颅已至眼前。匡心下慌乱,急撑腿抵住兽角,蜚低沉闷吼,直将其顶到岩壁方止。

巨力传来,匡双腿渐曲已呈不支之势。猛瞠目,骤然发力将蜚推开咫尺,后蜷缩翻滚旁落,蜚收力不及双角直插岩面震落碎石无数。

即爬起,不防一鞭影忽至,速疾音爆。匡大惊,堪堪提双臂以挡,骨裂横飞,其声惨绝。蜚拨脑回望,目冷且森寒,长鞭为其尾也。匡跪地咬牙哧喘,触及痛处,涕泪横流。纵是这般亦艰难站起,脸红气粗眼充血,怒视蜚,分毫不退。

僵持片刻,一人一兽同时对冲。这个蹄愈万钧,气冲横浪;那个飞身弹腿,脚钻独目。气浪波及四野,无根杂草翻飞。尘屑漫天飘絮,中空朽木尽催。匡落地,右腿弯折,再无力站起,狠瞪蜚杀气未减。

天渐寒,蜚犹未觉,眼中显露人性贪婪。身至近前,黑影遮盖,居高临下,口中白气沸腾。及此,匡反是不惧,任蹄落而心如止水。巨力加身,七窍流血,弥留之际恍惚得见慧笑脸相迎。眼前一黑,却是蜚兽血口咬下,至此便再无知觉。

蜚之势骤顿,只因于刹那惊见躺地之人目闪霹雳。倏忽寒风大作,冰刺荆棘转瞬花开遍地。蜚一身铜皮铁肤竟也是脆弱不堪,虽及时退开,亦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身遭创,蜚凶性大起,然匡诡异气机令其举足不定。目光强闪,终负贪婪。蹄动搓土,矮身前冲。其头上双角倒也了得,青芒大放间触之冰棘似削铁如泥。待至近前,有墙阻,撞之粉碎。恰一蓬冰花生出,刺穿蜚腹作冰山疾冲高天。却是:晶帘屑幔玉花绽,美纱屏开鬼门关。

蜚凄厉惨吼,目射白灼电光没于匡之眉心,后蹬了两蹬,亡也。

烈日当头,目视扭曲。一少年肩扛巨物由远及近,落步嗡鸣,脚印深深。匡自大战后三日醒来,见周身完好如初已是不惊,且气力大增堪称神力惊人,感官敏锐,已臻细致入微。

于己之变化,其早已心怀疑虑,然苦思无果,便也不再烦忧。今根除祸患想来疫病不攻自破,又思恶兽之体或有用处,故将之带回。

及返村,族人大骇,唯恐避之不及。祭司以兽血为引入药,药至,病除,皆喜。霓珊又将慧身死之因告于乡里,众知悉,俱愧于匡,后待之以子侄。

时过月余,山中生机消减渐不宜居,村人商议欲移往他所。祖奶奶殁于疫,匡请愿留于山中陪伴,众人劝说无果只得作罢。

山村之大,匡独居之。其眉心有一竖痕,殷红如血,且常患头痛,每每发作,直疼得他满地打滚死去活来。

西山林阴,凡逝者皆葬于此。一日匡于坟前久坐,与祖奶奶及慧诉生活之点滴。望落霞漫漫,感荒草凄凄。月明,匡起身欲回,渐感头疼欲裂,痛楚之剧远胜于前。见其抱头痛呼,或打滚咆哮或猛磕脑门,状若疯癫。

草丛深处有响动,须臾,见一兽低吼行出。其尾黑长,其毛银亮。头生独角,声如钟鼓,是为驳马。其性凶猛,常猎虎豹而食,眸中有影千分镜,利齿映照月光寒。今见匡落单便欲食之,身形动,将杀生,不防匡仰天嘶声长啸,转瞬,百里冰封!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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