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首领入帐落座,当蛮懊恼愤恨,谈及那一剑之威仍是心有余悸,备言非人力可挡。
嚣暨叹道:“此番失利是我等大意,早该料到那黄帝既负盛名该当有仙兵护持。”
鵥狍急道:“大哥莫慌,想他黄帝纵有神兵之利,然吾等只需坚守不出,虽不能胜亦可立于不败之地尔,待洪水至,何愁大敌不退?”
邛青道:“四弟此言有理,吾今观黄帝颇具威仪,领三军而不乱,坐天下而不骄,是真英雄也。况其麾下能者众多,便是那位先锋将军吾亦不敢言胜也。”
嚣暨接之:“然也,那位小将亦实难对付,各为兄弟若是对上还需仔细,莫轻少年哉。”
柁宣忽道:“大哥,弟有一计。”
“快快说来。”
“方才听列位哥哥所言欲坚守不出,想必那黄帝定也如是作想。不如我等反行之,夜袭敌营,出奇兵以致胜。”
蠃號笑道:“五哥此计或为可行,吾等刚刚受挫,料想黄帝不会多加防备。”
邛青忧道:“此举多有冒进,不妥,当坚守也。”
柁宣不满:“二哥未免太过谨慎了些,须知战机稍纵即逝,何况我六部熟知地形,有此地利何惧他者乎?”
既见分歧,六部首领各据理力争,后赞成夜袭者居多,几人商定谋划,静等夜来。
及至子时,黑云遮月。萧杀风劲吹草折,梦里遥把今生度。好生之德抛脑后,既失敬畏现世报。
黄帝大营匍匐暗中似巨兽沉睡,只留几簇篝火,几队巡夜士卒。但听一声炮响,四面人潮汹涌喊杀连天。当蛮等众既入大营却见空空如也顿知中计,忽火光骤起,十面埋伏!黄帝冲杀在前,将士一心,直杀得六部人仰马翻,战意全无。
下关,鵥狍、蠃號留守城楼以防不测。时一人仰指天空怪叫,众忙探看,见两金灯遥挂苍穹。金灯自天而降,漆黑隆咚隐现巨禽身形。风兮狂兮暴虐无疆,鸢唳穿金石而裂魂。
六部者皆肉体凡胎哪见过此等神禽,早吓得魂飞天外,方寸大乱。柏鉴、匡及二骏数人如神兵天降,一路冲杀直奔城门而去。鵥狍见此哪还不知中计,而今己方精锐尽出,守城者不过百人,情势危急。一旦有失,则六部即为刀俎上之鱼肉任人宰割也。
这二部首领聚集兵力退守城门,柏鉴之勇猛似虎入羊群,大斧开道,莫可阻挡。鵥狍直恨得睚眦欲裂,跳将过去将之截下,一番厮杀,暗幕拼招听风劲,无中生有险中寻。这一个身负重任开生门,那一个肩背族运死罪责。一个铆劲求速决,一个咬牙不肯退。
这边蠃號拖住匡,不叫他有机会接近城门。眼看僵持不下,匡骤起发难,退开蠃號,跳出战圈,以剑尖接鵥狍矛锋将其带至一旁,道:“大哥速开城门,这里有我足矣。”鵥狍大骂:“混账,休得猖狂,给俺把命留下!”蠃號堪堪赶至,道:“此子身法极快,哥哥须当小心。”
两尊战将杀气腾腾,怎见得:气冲寰宇,威震魍魉。气冲寰宇,小祝融矛开乾坤颤;威震魍魉,花脸公双刀屠恶龙。莫欺年少,以一对二,气势不弱分毫。白日马战未尽兴,脚踏晚山再来会。凌凌身法,魅影千条。劲使空闻变颜色,金石铁器裹星火。二将掣开浑身术,怎甘不胜废武功。
柏鉴大赞:“打得好!兄弟好本事,且稍待片刻,俺这就去把那城门砸烂。”大步一开,无人可挡。金鸢王前方开道:翼展云流风又是,何愁无敌起狼烟。翎羽金身不坏体,墨喙铁爪大魔禽。起,捉兵丁丢落;降,掀翻芸芸蝼蚁命数,威势无两。
这边酣战正行,忽闻欢呼,继而六部溃逃,哀嚎之状甚悲。鵥狍情知城门失守大势已去,当机立断,携蠃號拢残兵退守部落。下关可丢,然部族百姓绝不容有失。
黄帝大营,六部且战且走。厮杀至此,当蛮等早已察觉异样。对方攻而不猛,追而不疾,且不见日前那先锋并小将,着实透着些古怪。
忽闻邛青叫道:“不好,黄帝是在拖延我等,速回下关!”当蛮等即刻惊醒,领军士夺路回撤。待至关下,见城楼黄帝大旗飘舞,柏鉴等早已久侯多时矣。
六部族落,距下关不过里许,地处山峦腹地,唇亡齿寒。艳阳高照,暖人心脾。六部族众出,聚于辕门,足有八千之数。鵥狍蠃號率众于前,见当蛮等兄弟悉数被擒面色铁青。
黄帝道:“我等此番只求借道,不期与诸位为敌,实非所愿也。望各位英雄且开营门让我等过去,孤可立誓,绝不伤及无辜。”鵥狍背靠父兄姊妹,情知若再起冲突难保族人周全。万般无奈,只得放行。
临别,黄帝仍有一言,“列位皆当世豪杰,何苦屈尊偏隅?不若随我等同去,开疆扩土,天高地阔,也可免受那洪水之患。”
当蛮拒道:“吾辈祖居此地,断不会舍之而去,此话切莫再提也。”其色正,其言厉。黄帝亦不勉强,且随行东去。
非止一日,至一山,怎见得:尖峰入云千尺厚,临渊雾海万丈崖。八千里峰叠翠起,御风歇鸿雁难渡。其下遍布枫林,风吹红河东流去,层叠起伏;雨过赤江浪重重,百里波涛。残叶纷飞,浪花朵朵。魑魅魍魉,小鬼抬头。阴暗树丛,黑影斑驳。林深雾浓,难知深浅。端的是:诡异迷林拦路虎,莫测曲径通九幽。
时有柏鉴请命,愿领五十精兵前往一探究竟。匡自入山后便心绪不宁,料想此地绝非善处,故而请愿同去。
林中寂静,血雾朦胧。不见山虫鸟兽,未闻猿啼鹃歌。忽而十面风紧,攀爬淅索之声不绝于耳。众人拢聚垓心,有落后者绊倒栽地,藤蔓上,裹其踝拖进深处不现。余者多惶恐,看藤蔓肆虐,渐次暗无天光。风过林叶,恰似妖魔讥笑,如鱼在瓮,休叫逃出生天。
藤海漫漫,五十精兵接连陷落,唯柏鉴与匡兀自坚守。柏鉴力大,一把镔铁剑舞得密不透风,藤触剑锋折不知,蔓潮分流断无觉。
然力终有极尽,稍显疲态,藤蔓即趁虚而入将其裹挟。匡大惊,速伸援手,不想露了破绽引来大浪蔽天,聚而成球,困之密不透风。约三息过后气劲透出,继而轰然炸裂。碎枝四散,残节无数。遍观周遭死寂,无将士柏鉴之踪行,无山精妖怪之魅影。
匡几经搜寻无果万分焦灼,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忽闻百步外有细微响动,寻而望去却是一截藤枝。匡探指如电,钳而使之不得跳脱。藤枝痛鸣,其音如婴,尖锐刺耳。匡用劲扯拽,大喝:“何方妖怪,休要装神弄鬼。”
藤枝落地,一个打滚竟变作个三尺小儿。脸颊尖细,腰着叶子草裙,上身袒露,肩膀赤红,其他倒与常人无异。
这小儿一显出化身便朝林中遁去,匡追之,喝道:“妖怪!你将我兄弟掠往何处?若不还来休怪剑下无情。”沿途藤枝蔓条竞来相阻,然匡剑锋犀利,草水流木沾之立折,作漫天飘絮之势慢不得他半步。
深山一幽洞,其内钟乳倒挂,石笋遍布,式样万千,大小奇形。腹空千尺居妙所,流光华彩好洞府。
个中一偏隅角落,柏鉴等人或缚或吊皆动弹不得。十数侏儒于人前言谈,观形貌皆与那赤肩小儿无异。忽一者问道:“小十六何在?”余皆惊,遍视左右而不得,急道:“坏事了,坏事了,竟把小十六给落下,快寻,快寻!”
这边匡与赤肩小儿一追一逃早已不知身在山中何处,小藤精着实滑溜,或潜行东西或急转南北,以至匡每每将擒却次次扑空。虽仗木灵之身地形之利一时无碍,却仍满脸惶恐,慌不择路。
匡于其后紧随,屡屡失手以至心中烦乱得很。眼看小藤精又欲故技重施,当即双目怒瞪,掷剑切断去路令其为之一滞。只这片刻耽搁匡即赶上,拳风迫面,八面闻声。将临之刹那小藤精忽身形斜飞,竟是被拉了开去。匡惊怒而视,瞧得一群树妖簇拥成群,加之小藤精足有十六位之多。当即怒喝:“呔,此间古怪定是尔等所为,快些将人还来!”
一年长者哼道:“吾等乃是这山间地仙,一介凡夫休得猖狂。”匡闻言登时火烧泥丸宫,抄剑便打。那十六地仙作势散开把匡围在垓心,个个掐指念决,霎时间藤蔓遮天。
只见得:纵横交错蛛网密,繁复推演变天机。见藤尖如矛,刺空破鸣心胆裂;看蔓条垂帘,绒毛倒刺绞肉鞭。匡以力破万法,剑一横,帘断珠碎,手一抖,藤矛折锋。踢弹踩踹格枪刃,谁来尽灭踏做泥。小猿闪挪春燕飞,仙灵失颜匹夫罪。
众地仙见奈何不得即变口诀,哗啦啦草蔓疯长,聚一团变作青皮绿肤草头兵。一个个,一群群,一列列。手持木戟草戈,齐整威势。咔嚓嚓藤盘枝搅,拢成堆化成木纹丈大藤甲将。一排排,一纵纵,一对对。横刀勒马骑兽,我主杀伐。
这五百兵将只听杀令不畏生死,冲锋陷阵作狼群,声吼咆哮齐上阵。四方围剿,只屠一人!
草马泥蹄飞屑舞,寒衣铁枪莫如是。凛冽毒风君不见,孤身鏖战意未央。陷阵拼杀,匡却愈战愈勇。斩将杀军,身不沾叶。敌如黄泥,不留全尸。约莫一顿饭功夫便有半数兵将尽毁,然新生者似有无穷尽,长此下去则匡必败无疑也。
一地仙恨道:“若不是这化身仅有百年法力,灭此子何需这般时久。”另有地仙言道:“莫再拖延下去,以免迟则生变。”
余者皆以为然,有三者出,拔身而长。不消片刻已及常人,手持法力幻化刀剑,亦虚亦实,清光蒙蒙。这三人身形连闪,几个步出便至匡前,霎时间剑气刀芒似出洞蝠群无孔不入。剑展降龙往生花,刀开伏虎并蒂莲。
枫林荡中匡独战群魔,虽满身伤痕却战意不减。地仙见此又出三人,这三者施展法力变出一枪二剑三板斧,威力极大。怎见得:剑斩不平切深壑,枪戳树空腹门开。斧击坑落山摇抖,凡人怎敌神仙功。
件件兵刃如臂指使,匡更陷被动,剑挑藤将长枪险被斧刃剖腹,横挡双斧又给地仙可乘之机,剑砍背伤,深可见骨,如是再三已呈不支之势。枫毯血布霜林地,幼马蹒跚走末路。匡心有不甘,此次探路横遭死劫,救人不能反倒要丢了性命,思及柏鉴等人亦不可幸免便觉一股闷气抵住胸口。
见草兵藤将扑杀,地仙与法术齐至,生死一瞬,匡怒啸长空声震十方诸敌,倏忽冷冽兮起霜降,神威惊世兮破围城。
众地仙大惊,只感凉意透骨,法力运行阻塞竟是难以为继。正值此际,忽一阵地动山摇,乌黑妖气直冲斗牛,一时间天地失色,端的是:一吼喝问乾坤知,渲染山河泼墨图。
地仙悚然而惊,惧道:“糟糕,那魔头怎的这时醒来,快退!”只眨眼功夫,草头兵、藤甲将兵解散落,十六地仙踪影全无。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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