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闲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又熟悉又陌生,平心而论现在的他要比那个终日靠外卖果腹,养的一身肥膘的他要耐看得多。
虽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俊美,却也身材挺拔容貌俊秀,若是再换上一身好行头,还真有点陌上人如玉的感觉。
随手扔进河里一粒石子,在河面的冰层上划出老远,河畔是一片果园,跟断桥巷一河之隔,夹杂种着桃树,梨树,李子树,榛子树,杂乱无章。
河对岸那条巷子既然叫断桥巷,自然这条河上有座破断了的石桥,此处位于县城西北角最边缘位置,住的都是一些县城里头的下九流,便是石桥已经荒废日久,自然也没有哪个乡绅商贾乐意出资修桥,反正他们也走不着这里,倒是王翦他爹曾有意修缮一下石桥,断桥巷的闲汉却说动土会破了此地的风水,需要王员外额外给每家每户补偿些银子才好,王员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这片果园本来是县城里绸缎庄孟寡妇家产业,这孟寡妇原是刘瑾的姘头,别看刘瑾绰号小鸡,家伙事却是个驴样,县城里的寡妇怨妇们最是乐意跟他亲近。
兴许是哪天孟寡妇被伺候的太过舒坦,竟然一个兴起把这几亩果园地契转赠给了刘瑾。
于是这里就成了徐闲几个孟浪子弟的小据点,为此还没少跟水果成熟时期来果园里偷果子的断桥巷里的老老少少打架,骂街,虽然他们几人还只是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但是仗着下手黑又团结反而让巷子里的那帮成年人吃过不少苦头。
记得刘瑾还说等哪天桃花开了,哥几个就在这烧高香歃血为盟,义结金兰。可惜花还未开,人先散了。
那璃月九龙珠果然妙用非凡,徐闲腰背之上的皮肉已经完好如初连一道伤疤都没能留下,可他还是找来鸡血腐肉抹在后背上裹上白布整日躲在果园的小木屋里不肯见人,只有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到果园边上的河畔走走。
还让陈药师逢人便说,他伤势过重,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小心驶得万年船,细算起来他已经死过两回了,所以惜命的很。甭管是赵公子的报复,还是九龙珠的秘密被人发现都是现在他不愿意承受的也承受不起的。
小木屋是夏天看果子用的,七漏风八漏气的,在这辽北的冬天这里头跟冷库一样。
不想冻死就得里头生一把柴火,然后裹上棉被看闲书,有一本叫做《大梁十三钗》的画册,让徐闲看的如痴如醉,这画册不知出自何人手笔,不但人物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便是那些动作技巧也是令人叹为观止,即便徐闲也算阅尽岛国爱情动作片心中无码的人物,依旧大开眼界拓宽了想象力。
看完之后便暗自思忖,这大梁城不愧是当今天下最繁华之所在,人杰地灵啊,便是青楼花船之中的歌姬都如此出挑,不像东林县这等小地方,那些私窑暗娼全是一些或老或丑或黑或挫的玩意,这等地方用刘瑜的话来说就是,给二十两银子也不会进去遭罪的。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大梁十三衩都是各个风月场所的花魁,其中一位外号白玉狮子的陈诗诗,还是名列天下十大美人的绝代佳人呢。
女人啊,女人,徐闲翻个身躺下,把书放在脸上,墨香扑鼻喃喃自语。
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匆匆对视了一眼白衣女子来了,那女子容貌是看不见的,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动人,又黑又亮又清冷,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同时又有几分恐惧。
忽而又想起翠莲姑娘来了,听说已经嫁进了赵家府邸了,这功夫怕是已从女娃变成妇人了,好歹也是苦苦追求了近半年的女子呢,就这么被人采撷了,虽说不是什么真情,若说没有几分不甘心却也是自欺欺人。
就这样意淫一下翠莲姑娘,思慕一会白衣女子,情欲交错之中,徐闲渐渐昏昏欲睡。
少年男子的爱情就是这样,最是肮脏又最是纯洁。
就在他快要入梦之际,木屋的门被人推个大开,冷风灌进来,徐闲再无睡意。
这般讨厌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终日在断桥巷里摆摊卖果蔬的陈药师。
“药罐子啊,进门之前能不能招呼一声,万一我正在跟姑娘翻云覆雨,你就这么推门进来岂不是要看个活春宫”
陈药师年幼时体弱多病,县城里的郎中都说他活不过十四岁,是徐龙图一天一副草药,把他身体调理好的,因为小时候天天要吃药,得了个药罐子的外号。
“是跟左手姑娘翻云覆雨,还是跟右手姑娘翻云覆雨呢,教你一招哈,把你的左手压身子底下压麻喽,然后再提抢,就跟不是自己手一样”陈药师关上房门,把手围在柴火堆旁烤火,这家伙天生一副枣红脸,火苗一炙烤更是红了。
“滚,老子对自己可是守身如玉的很,你不好好看你的铺子跑我这里来耍什么贫嘴,不怕别人偷了你的水果摊子”徐闲站起身来,披着被子蹲在陈药师旁边一块烤火,大方的敞开被子把陈药师也包裹进来。
“那些东西九牛一毛啦,丢了也不可惜”陈药师摆摆手,阔气的很,明明就指望那果蔬铺子吃饭呢,偏偏说是九牛一毛。
“我来,是想问问你,这仇咱报不报”
“跟谁报啊”徐闲明知故问。
“赵七,翠莲,县太爷还有打你的那俩衙役”徐闲记得这些人,陈药师也都记得。
“报,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现在胳膊腿太细,别说拧不过人家大腿,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拧不过,等咱爷们时运来了,这仇一定得报“
徐闲从柴火堆里翻出一个烤红薯来,烫着手掰成两块,递给陈药师一半。
陈药师也不客气,啃着烤红薯说道“这时运什么时候到呢,你说咱们还有机会出人头地吗,就让我在这断桥巷里头卖一辈子果蔬,我还真不甘心呢“
“怎么算出人头地呀,当官呀,还是发财呀,要不你学刘瑾那货,对自己狠一点进宫走条捷径“徐闲快玩笑道。
“呸,谁要学那孙子,这出人头地呀,发财可不行,这年头没点官职护着赚再多钱都不是自己的,还是得当官,还得当大官,文官最起码得四品以上,武将最次也得是骠骑将军”陈药师往火堆里填了一些柴火“闲哥,你说是当手握重兵的将军好,还是统摄群臣的宰相好”
“做梦最好,送你一副象棋吧,将军宰相里头都有“徐闲没好气的调侃“你那果蔬摊子不怕偷,钱匣子可别让人偷了,我可没银子接济你,刚才我盘算了一下家当,你猜怎么着,不吃不喝够我活一辈子的”
“呦呵,捡了个聚宝盆不成“陈药师好奇问道。
“就是有个前提,我明天就得死,多活一天都不成”徐闲随口讲了个冷笑话。
“哈哈哈哈“陈药师还真就给逗乐了。
寒冬腊月天,外头的风刮着雪泡子呼呼叫,跟一知己损友躲在围炉聊闲话逗闷子,当真是人生一大快意事。
“反正也闲没事,要不你跟我讲讲天下武夫的品阶吧,还有那十大高手什么的当真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吗,看你跟傻大个天天比比划划像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这江湖上奇闻异事总该知道些吧,说来我听听”
“天下武夫分九品,九品之上是圣人。武夫九品从低到高依次是破甲,炉青,登峰,明台,知命,天启,金刚,玄天,宗师,这九品又称下三品,中三品,上三品,天下武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九成都是在下三品里晃荡,在真正的高手眼里也不过是蝼蚁罢了,若能到了明台或者知命境也就勉勉强强算是登堂入室了,这等人物已经算的人中龙凤,就像咱们两辽门户卧龙关的守将澹台破虏将军,就是一位五品知命境的高手,在刀枪林立的战场上已经能够乱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现如今整个大梁国敢跟草原蛮子来野战骑兵对冲的,怕也只有他那支卧龙铁骑了,至于上三境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这些人或为一个门派的掌门,或为某个豪族大户的客卿,或为深宫里的大内高手,至于那天下十大高手也成十大宗师,是天下仅有的十位九品,江湖里的好事之徒,用他们的名号编了个顺口溜,北无极南青衣,伏魔金刚世无敌,萨满神尼老乞丐,一儒两道一牧民。这些人排名不分先后,各个都是万人敌,除了咱们大梁九千岁曹无极曹公公和蜀国的布衣宰相诸葛青衣之外,其他八位都是行踪飘忽不定的主“
“万人敌!乖乖,那岂不是一个人就能杀光卧龙关的铁骑?那萨满和牧民应该都是草原人吧,阿提拉汗不是号称草原八部的共主吗,随便拉一个出来不就把卧龙关给破了”阿提拉汗是老汗王马扎哈的弟弟,继承汗位之后一改之前跟大梁亲善的关系,屡屡侵犯中原,烧杀掳掠,如今卧龙关以北已经没有中土百姓了。
“那倒未必,且不说那萨满和牧民能不能寻访到,便是寻访到了这等人物多半也没有什么世俗之心,让他们去摧城拔寨阿提拉汗怕是也指挥不动,就是指挥的动,所谓万人敌,也不过是万余军士奈何不得他而已,若是一万铁甲结成战阵,纵使是九品高手要想屠戮殆尽,估计最终也难逃真力枯竭而死的下场”陈药师分析道
“那若是九品之上的圣人,是否真能若传说吧,搬山蹈海,呼风唤雨”徐闲继续追问,从小酷爱各种武侠小说的他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期许就是那些玄而又玄的神通了。
“百年以来无圣人,史书上记载的最后一位圣人是北汉国的最后一任大巫师,传说两个甲子之前大梁武皇帝西征,兵锋已达汉都城下,眼看就要灭掉北汉,大巫师借天地之力引黄河之水逆流,倒灌藏龙谷,我大梁十万铁甲,半数溺毙,武皇帝晏驾当场,如今已过百年,我大梁依旧不敢旌旗西向”陈药师娓娓道来,听得徐闲如痴如醉。
一人之力,摧毁十万铁甲,这该就是神仙了吧。
徐闲轻声说了一句“大丈夫当如是”
陈药师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没在言语。
“徐叔,徐叔,有人找你哩”木门外一个清脆的女童声传来。
这断桥巷住的都是些小人物,陈药师这等小商小贩,走江湖卖艺的江湖客,说书的卖唱的,还有一些家道中落的城里人。
这些人大多笑贫不笑娼,明明都是些穷苦人家,却最是喜欢嘲笑穷苦人。
徐闲跟赵七公子抢女人这段子已经成了这断桥巷里人家茶余饭后最不可少的笑料。
指指点点,指桑骂槐已经算客气,戳着脊梁骨骂街的都有,更有甚者就等着徐闲一命呜呼,徐老头子再随他而去,然后大家伙就能把徐家家产归拢一下全数变卖,虽然也值不了几个钱,却也够一帮闲汉吃上几天流水席的,这就是所谓的吃绝户,人性之恶,莫过于此了。
现如今还愿意叫徐闲一声徐叔的孩子,大概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薛秀才的闺女薛文姬了。
徐闲往火堆里再填一把柴”你说会是谁来找我?“
陈药师望着火苗像有些心事“听说衙门里来了几个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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