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两声呼喝,骏马飞奔,追风逐电,青石路面响起连串激荡如暴雨般马蹄声。马背上一人缰绳紧握,双腿紧缚,沿着闹市一路奔行,丝毫没有因为顾忌行人众多,而停下的意思。
引得路人,纷纷逃避,连连惊呼,嘘叹哀嚎中,还时不时夹杂三两声叫骂。
“谁家的衰仔?”
“哎呦喂!”
“他妈的没长眼睛?”
马背上骑跨少年,听见叫骂,也不回头,驰跃铮铮,直冲而去,眼看就要冲出街道。
只听街口前,一声大喝:“小贼,给爷站住!”说着,从人群中跳出一疤脸大汉,浑身精肉横生,横放着扁担,似铁塔般挡着街前,拦住去路。
少年去路被阻,不得已勒住骏马,止住势头。见四下一片狼藉,立刻双手拱礼,转而变了个脸色,对周围嬉笑道:“诸位叔伯,小生失礼,海涵海涵......”
众人细看,马上少年面容清秀,衣着华贵。脚踏登云靴,身披鎏光袍,玉带锦衣,胸前还有金线绣的龙纹图案,倒是寻常富家也穿戴不起,只是腰间别着一把红木长剑不知作何用。
见他举止不似先前鲁莽,街前疤脸汉子道:“这是你一句失礼,就能盖过的?”。
少年道:“还要怎样?!”
被冲撞在一旁商贩,边揉肩边凑前道:“闹市不许骑马!除非身有紧急军情,其他人一律下马牵行。”
另有一狗皮商贩道:“违者轻则半年大牢,重则发配充军,你可是真不知好歹。”
众人围上,七嘴八舌道:“是呐,真不知好歹......
“...”
“......”
少年听此,眼睛一转,狡狯道:“你等可知我身上没有军情?快快让开!若耽误了事,你们担不起!”
那狗皮商贩道:“哎呦!稀了奇了,从来只听军情送往城内急,没听过出城这么急的,再说了传递军情从来都有驿员专人,你这半大娃娃,算什么事儿?......”
“......”
众人七嘴八舌,又纷纷议论起来。
少年看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道:“诸位可知道,我是......”
另有一商贩急道:“这可是景王规定的,你就是他儿子!也得老老实实下马牵着走......”话未说完,只见不远处人头攒动,马蹄声急,似有另一队人马前来。
少年见此情形,面色一变,暗叹不好,也不管众人说什么,抬手就是两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一声嘶鸣,抬起双脚,后腿猛的发力,从人群头顶跨过,落地后嗖的一声,又如箭般窜了出去!
马蹄飞舞,扬风烈烈,少年身后长袍,如汹涌波涛般上下起伏,又似腾云烈焰,直冲天际,伴着一路烟尘,扬长而去。
跑的急,全然没把刚刚言语放在心上,只留下身后零碎,与一片叫骂群众。
“什么玩意儿!”
“就是!就是!”
“等景王回来,非叫他好受不可!”
“对!决不轻饶他!”
眼见少年离去,众人阻拦不急,只得边叫骂,边收拾凌乱物品。
这时最初挡在街口的疤脸精壮男子,才回过神来道:“这谁呀,连景王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众人道:“连他都不知道?这可是咱城有名的滑头浪子,景王的好宝贝儿子呀!”
疤脸男子道:“世子?如此放浪形骸,却与传闻一致。”
一旁膏药贩子也道:“是呀!莫不说富家多纨绔,景王本人倒是深明大义,执法严苛,手下人人遵纪守法,唯独这儿子,让他伤透了头脑!”
疤脸男子似乎想起什么来,喃喃道:“如此一来,那便好办了~”
膏药商贩见眼前男子一直自言自语,问道:“什么好办?”
疤脸男子似掩饰般强笑道:“没,没什么...呵呵!”
随即岔开话题问道:“早听闻景王有个不省心的儿子,而小哥你似乎对此相当熟悉?我倒是很感兴趣!”
膏药商贩一听有人要打探消息,一边呲牙咂嘴,一边熟络道:“壮士,我看你面容生疏,不像是本地人。若你想听,我倒能和你说个一二。”说着,就强拉男子入座。自顾撸起男子衣袖涂药酒,贴膏药,颇有些强买强卖的味道。
男子不搓不行,硬着头皮,只能任由膏贩上药。
小贩手上不停,口中娓娓道:“话说这儿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城中百余富,最富林贾袁。富家多纨绔,千古一杨轩。”
话说当年天下大定,景王分封此处,一来便制定律法,执法如山,不分亲疏,部下纪守严明,为百姓撑腰,颇得民心。
不仅如此,其还与一众军民大量开垦荒地,安置流民,带领部下伏诛山林猛兽,造桥修路,方便行人往来。
自此民众安居,往来商贩也多了起来,经营发展数十年,才有如今街市繁华场面。但自打这个叫杨轩的小子出生后,一切而都变了。
就好比这儿有柴火,景王架起锅,煮了一锅粥,杨轩儿就是落进锅里的屎。
小子打小好的不学,专学坏的,同龄中称王称霸也就算了。
八岁就敢带着同伙拦路抢亲,结果马匹受惊,冲撞了人群,险些出了人命。
吓得新娘一路直说胡话,新郎也衣冠不整,叹气锁眉。闹得两家直言命犯太岁,煞星当头,做人不能不信邪,更不该不看黄历。眼见亲事败坏,最后徐夫人亲自出面,登门道歉,才劝和了两家。
十岁更不得了,直接放火,而且还是将军台上的烽火。吓得城外军营还以为敌袭,纷纷夜惊备战,厉兵秣马,加急情报甚至快马连夜送往京师。最后还是守将杨琼芳发现杨轩举着火把,背着大刀,站在烽火台上洋洋自得,才知晓这一切都是误会。
气的景王七窍生烟,事后当众把杨轩吊在校场上,狠狠痛打,把马鞭都抽断了三截!
打的杨轩一度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后在众将求情下才罢休。
后来就有了杨轩不许出城的命令。
疤脸男子听小贩连绵不绝,奇道:“如此顽劣,那不准出城,城里还不被闹翻天了?”
狗皮小贩继续道:命令是命令,这偷摸出城还是没少过,私下里依旧拦路收钱,为非作歹,惹事生非,只是擅点烽火这类事在没干过。
就这么大事没犯,小事不断地过了几年。
想着或许应该能老实些了,没想到了十四岁!竟然学着天子朝仪,坐北朝南,逼着同龄孩童跪在地上,强行分封诸侯公卿。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知道城中戒严了好长一段时间,人心惶惶,都说要变天,连景王都叹道:“呜呼哀哉,家门不幸!~”
后来不知怎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再过不久后,景王就为杨轩请了个道家师父,还严格规定除了仙师,不许杨轩与外人来往,也不许杨轩出家门,看样就等着杨轩十六岁满,便送上仙山修道。
念其远离红尘,自此得逍遥长生,也算变相地逐出家门。
话说此刻,少年终于飞奔到城门楼下。
“终于可以出城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叔,杨叔,开门,是我小轩子!”
话音刚落,城门上,传出一道粗浑声响道:“我的小祖宗咧,你回去吧,算叔我求你了。”
少年撒泼道:“怎么可能,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跑到城门口,你现在让我回去,除非你开门!”
城楼上探出一颗车轮一样大的脑袋,狮口阔鼻,双眼圆睁,脸上的黑毛仿佛荒地野蛮杂草般肆意生长。要说这张脸方是圆,脸上几颗痣,还真不好说,但见一张脸全被毛发遮了去,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说凶恶,实打实比画上的鬼怪还要吓人几分。
饶是大白天心里有准备,少年也是心头一惊。难怪说爹爹派此人守城门,可保万无一失。人神鬼怪但有心怀不轨,冒然见了这番模样,怕不得屎尿都吓出来。
此人正是军中守将,名叫杨琼芳。他本是山野村夫,父母双亡后,因长相丑陋被人赶出了村子,后被景王留在军中做事。
起初做些搬运粮草的杂活,但一身胆气丝毫不逊多年征战的老将,甚至在危难时刻还救了景王性命,所以得赐名琼芳,后改随杨姓。
此刻大汉瞪着铜铃大眼,挥手对少年喝道:“滚滚滚!开门等景王回来再说!”
请求被一口回绝,少年也不气馁,继续缠道:“小侄数年没出城,好不容易爹娘外出一回,这才跑出来溜溜。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必叔你也是知道的。”
大汉听完,搂着长槊,倚靠在城墙上道:“此番进京面圣,景王与夫人一同前去,可见非同小可。况且王爷出发前还特意嘱托,非要事不开门。若如平常给你小子溜出去,我还装作不知。现在想出去,门都没有!”
少年一听,告饶道:“我就求求你,求求你杨叔,下次你写给虞姐儿的书信,小侄儿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保管谁也不知,谁也不晓,写的再肉麻,我也不偷看,写的再......”
一听此话,大汉一拍脑袋,悔不该当初让这小子传递情报,现在全露馅了。
继而严肃道:“胡说八道,王爷不在,城门三天一开,这是规定!”语气突然就正经起来,搞得杨轩无所适从。
杨轩城楼下,骑着马儿无所谓道:“既然是规定!那好吧,府宅女眷处,外人禁止入内。我也是借口向母上请安,才能偷偷递给虞姐儿书信。按照规定,我也十六岁了,也该避嫌喽。”说完调转马头,边走边道:“以后想见虞姐儿,自己翻墙吧!”说完就假模假样地要打道回府。
王府院墙,谁人敢翻!
城楼上,大汉一听这话也急了,沿着墙内楼梯飞奔下来,慌慌张张,踏得石板咚咚作响,拦着杨轩差点没给跪下道:“小祖宗,叔求你,别为难叔了...”
杨轩一听有戏,嘿嘿道:“那小侄儿出城这事儿......”
杨琼芳见事有转机,小声劝道:“王爷曾明确说过,轩儿不准出城!你几番偷摸出城,叔都装作不知,这就算了。”说着,拳捶掌心,一副无奈至极模样道:“可这次王爷临走前特意嘱托,事不可为呀!”
杨轩性格天生混不吝,但脑子并非蠢人,知道这下是真出不去了,便不再说出城之事,而是想占些其他便宜。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父亲叮嘱我一不许出城门,二不许出家门,三令五申,这回怕是前厅,客房,书房都去不了喽~”
前厅,客房和书房三处要地,正是杨琼芳与杨轩传递书信的地方。
每隔十天都会有守将,去王府汇报军务,而杨轩也会恰好算准时间,恰好遇见杨琼芳,又恰好闲聊几句,又恰好想起母上大人还未请安,于是去往后院,就自然见到夫人侍从虞姐儿。
问候完母上,临走还不忘装作馋嘴,跟着虞姐儿去厨房,拿走一些茶点。
书信就趁着这个时候,偷偷交给了虞姐儿。
茶点杨轩自然是不吃了,再好吃的茶点从小到大,也吃腻了。但不妨碍做个人情,送给府上师父享用。
一来二去,事事说的通,处处圆的上,行动十分隐秘,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杨琼芳也对此十分满意。
故虽有禁令,但平时城门往来。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此刻,一边是军令,一边是心上人~见杨轩要撤伙,杨琼芳咬咬牙,一拍手道:“等王爷回来,我就说南山有猛虎,申请围猎。一旦应允,就把你也带上如何?”
早些年,景王修桥铺路,开垦荒地的时候,最先做的就是驱赶山林猛兽,现在四方太平,哪儿有猛虎?但杨琼芳说有,就一定会有。
杨轩心中窃喜,还想多讨要些好处,又听杨琼芳道:“叔知你为何心心念念要出城,还不是你师尊管的严。”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杨轩,终于收敛嬉笑神情,略显紧张道:“杨叔,你也知道了?”
杨琼芳得意道:“城里大小事儿,还有我不知道的?”接着继续道:“这明华仙师半年前登门拜访,说府内祥瑞环绕,有仙机巧缘,打算在人间收一徒儿。王爷大喜过望,如久旱逢甘霖,奉为上宾,礼遇有加。”
杨轩埋怨道:“你说我爹也真是的,要修道他不会自己修吗?要长生他自己长啊!”越说越激动,骑在马背上,手足无措道:“关键是这老道闲的没事干,让侄儿我天天做挑水功课,但凡有一天偷懒,手中法宝可不留情呐!”
老道名叫明华,乃于太玄山上得道成仙,手上有三件法宝,桃剑,拂尘还有戒尺。
前两件还好说,驱邪法器,不足为奇,而戒尺则后是来王府,专为杨轩准备的。
桐油泡过的沉年老红木,两指间宽,书页薄厚,小臂长短。老道没事儿就攥在手里摩挲,盘的亮,含着光。
但凡杨轩被抓住霉头,就是一顿好打,从不留情!甚至徐夫人有一次随景王前来探望杨轩,恰巧碰见老道打杨轩,也未敢阻拦。
直到打完了,徐夫人把杨轩领回屋内,一边摸药一边流泪,也没多说什么。
由此可见,杨轩对老道的态度,是既恨又怕,还毫无办法。每每想到,杨轩心中就不由得一触。
杨琼芳咂了咂舌,安慰道:“事儿叔都知道,下次你没处去,就到叔这儿。
叔带你城墙巡防,你本是王爷长子,对军务有兴趣,想必你师父也不会多说什么。”
杨轩生怕大汉反悔,紧紧拉着杨琼芳蒲扇大手,满目深情道:“一言为定!”
大汉握住杨轩手腕,拍着宽阔胸膛道:“你叔我一言九鼎,什么时候骗过你?至于虞姐儿这边,我还写了封信,这...”
杨轩得意道:“叔你放心,你与虞姐儿,也算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小侄这点忙不帮,会天打雷劈的!”叔侄两人话语投机,插科打诨,有说有笑,好似兄弟一般,转眼间,天南海北都扯了个遍。
正待二人合谋大计,商定如何搞定俏娘子的时候,远方天际惊现一道霹雳炸响,正是从景王府方向传来,而后云层中一抹清光自城角西南升起。
杨轩见闻,大惊失色,几欲坠马,还好杨琼芳在身旁扶着,这才保持身形。
只见那道清光,由淡转浓,灼华耀眼,仿佛一个大火球,几个呼吸间便到了东城门口。
清光渐渐地隐去,自其间现出一麻衣老道。
老道不仅神色愤怒有恙,连穿的都很异常!
无数窟窿布条组成的道袍,散碎如渔网般罩在身上,脚下草鞋也仅穿了一只,另一只赤脚站立,裤管鞋袜都已不见,光着个粗毛老腿。
道冠歪斜,拂尘反扣,一见杨轩便气势汹汹模样道:“小子,看我不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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