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饶命,饶命呀!”
五尺老道还没马背高,单单一句话就吓得杨轩哇哇大叫。莫不说仙人手段高深莫测,自小看着魔头杨轩长大的杨芳琼算长了见识。
杨轩伏在马背上直哆嗦,头也不敢抬,心里痛叫道:失算,失算。
原本趁师父睡着,偷溜出来,还故意想让他追不上,于是藏起道冠,偷走桃剑,扔了草鞋。临走前仍然觉得尽不兴,还不忘剪碎他道袍,这才大笑着出府游玩。
没想到这老头道法高深,举手投足间,招来祥云,冯虚御风,城南城东自己快马也要几炷香时间,他瞬息之间就到了。
嗨呀!失算!
眼看杨轩就要被揪下马,惨遭毒手。
一旁杨琼芳挡在马前,打马虎道:“仙师有礼,不知来此有何吩咐?”
明华道人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道:“清理门户!”。
杨琼芳长这么大,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此刻老道直接了当说明来意,不卖他面子,他现在也想不出好办法。看老道一身破烂零碎,不是杨轩干的好事,又是何人所为?心道:杨轩啊,你也太混蛋了。
不过还是不肯让路,身体一动不动挡在马前。
老道见此,不悦道:“怎么?老夫管教徒儿,杨参将有话说?”
杨琼芳毛脸看不出喜怒哀乐,身体不动,话却服软,礼道:“景王与夫人许久未归,轩侄儿年纪尚小,想念双亲,所以来此远眺,如因未请示而擅外出,还请仙师消消气儿。”
二人一个是城防守将,一个是府上客卿。
一个是景王得力干将,一个世子师尊。
本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平时互相客气一下,也就算了。
现在老道一听这话,立刻怒道:“不是这事儿!”说罢,勾了勾手指,杨轩腰间桃剑自行挣脱飞往老道怀中。
叔侄二人对望一样,顿感头皮发麻,老道不卖杨参将面子,看来杨轩这顿痛打是吃定了。
情况危急!
一声悦耳清脆,自街口不远处传来:“等一下!~”
熙熙攘攘人群处,驶来一匹良骏,毛色鲜亮,步态轻盈,骏马背上驮着一名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素雅,秀眉细脸,小小琼鼻,双眼灵动非凡,明明还未施粉黛,却显得光彩照人。只是骑艺还较为生疏,一路颠簸,呼吸略显急促,但丝毫不妨碍莺脆声调穿过人群。
待到身前,少女冲三人一笑,杨轩顿感三月春风拂过心头,心想有救了。
于是主动下马,上前迎道:“旈儿妹妹来啦,你终于来啦!哥哥等好久了呢。”
少女名叫杨旈儿,乃杨轩亲妹妹,二人虽一母所生,但性格却天差地别。
杨轩插科打诨,少女也不反驳,大大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杨轩见状,也不敢乱做声,老老实实替妹妹牵着马头缰绳。
杨旈儿下马拜倒到明华身前,道:“师尊,弟子有礼了。”
明华虽生气,但也是生杨轩的气,杨旈儿从小乖巧听话,惹人疼爱,明华也不好板着脸,道:“嗯~徒儿不必多礼。”
说罢,斜眼看着杨轩道:“为师今番有要事处理,旈儿要没急事儿的话,就待会再说。”
杨轩打了个冷颤,下意识退了一步。
杨旈儿忙道:“师尊,事情是这样的。哥哥之前问过下人,一般旧衣物怎么处理。下人都说衣物不能随意火烧或者扔掉,一般都是剪碎了,留做补丁,或者送还布庄。”说完,从马鞍背囊里取出一整套整洁道袍芒鞋献给明华仙人。
接着道:“哥哥向来知晓师父讨厌铺张浪费,朴素节俭,怕师尊不收,才剪碎道袍,丢掉师尊鞋袜等物。如此擅自做主,实乃考虑不周,还请师尊恕罪。”
老道冷哼一声,你不多言语,也不收杨旈儿新制鞋袍,伫立原地,显然怒气未消。
杨旈儿说罢,见明华不信,继续解释道:“哥哥被禁足在府,是爹爹下的命令,这您是知道的,所以才请旈儿出来找布庄做的。”接着又道:“哥哥不准外出,旈儿不会骑马,耽误了时辰。哥哥着急,出来亲自寻找旈儿。到了大街上找不到旈儿,加上思念双亲,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门口这里了。”
明华道人一言不发,直捋胡须,频率飞快,显然脑海在急速思索言语真假,又问道:“那为何偷走为师桃剑法器呐?”
旈儿抢过道:“那是哥哥着急,想学师父御剑飞天,最后学不会才骑马出来,情急之下忘了归还......”
一番话略有瑕疵,倒也不是圆不上。
折腾许久,明华终于在几人恳求目光下松开一口气,也不打算追究了,叹道:“杨轩,你可真走运呐!算啦,念在你小子初心为善的份上,今天就饶了你......”
危急终于解除,三人也开始松了一口气。
杨轩如遇大赦,心头巨石立刻落地,没想到一番作恶,没得到半点惩罚,反而落得一句“初心为善”。
得到半句夸赞,立刻得意忘形道:“那还用说!本来...”话说一半,又招来杨旈儿大大白眼!
他也知话多必有失,赶忙改口道:“本来......本来...遇见师尊,就是天大机缘,我怎敢惹您生气呢~是吧!旈儿......”一副谄媚恭维嬉笑模样。
明华道人见两人都帮杨轩说话,也就不好多说什么,甩了甩袖子收过衣物,哼了一声,在杨轩搀扶下,翻身上马。
杨轩恭敬牵着马儿,带着老道一路向城南王府走过,杨旈儿与杨琼芳原地行礼,目送仙师二人远去。
待到二人走远,杨旈儿这才道:“杨叔,母上什么时候回来呀。旈儿想死母亲大人了呢~”
杨琼芳如实道:“此处出门,东南过四郡,再走百余里,就到了京都。算来时日,此刻应该在回城路上了,快了快了。”
杨旈儿秀眉紧蹙道:“爹爹临走时,下了好几道命令,听说这次的事儿,非同小可......”
杨琼芳安慰道:“咱王爷也非一般人能比的!梁福齐三王受罚,都是咎由自取,咱们王爷历来有功。此去不仅一路坦荡,连封赏说不定也是远超以往。”
听此话杨旈儿心里稍觉安慰,但依旧放不下......
时值天下初定,修道之风盛行,王侯子孙上山,也并非个稀奇事儿。
历朝历代都有王公贵族会送一二子孙修行仙道,王朝更替,江山轮换,唯有香火延续才是实际的,至于修道之人收不收,那又是另一回事,全看机缘。
话说老道初来王府,收徒授业,羡煞旁人,许多人都想着能够被仙人看中传授道法。唯有杨轩一个人祈盼自己千万别选中,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怕什么来什么。
景王大喜过望,不仅当场应允,还恳求仙师把杨旈儿也一同收入门下,老道犹豫了好久才答应。
杨轩才知道自个儿是跑不掉了,所以一直和老道对着干,不服管教。
你来我家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派给我事情,叫我做这儿做那儿的?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白天黑夜,想方设法与老道斗,苦思冥想,绞尽脑汁!
要说这杨轩也真是混世魔王转生,道行浅的,还真镇不住他!
富家公子往日里一个个横的不行,仙家收徒传道,从来小惩大诫,真遇上调皮顽劣的,敲打两回,个个都变成好弟子乖学生,无不例外。
唯独遇见杨轩,才让明华涨了见识。
初次交锋,杨轩便道:“老子站这儿随你打,动一下算老子输!”
他自小顽劣,景王此前不知痛打多少次,越打越皮实!全非寻常细皮嫩肉公子哥可比,加上混账操行,一般人真拿不住他!
用杨轩的话说:“红木戒尺?还泡油?笑话!和打牲口的鞭子比,全都是小儿科,你敢用鞭子抽老子试试?”
不得不说,抗揍这方面还就真是硬骨头,拿住了老道!
就算仙凡有别,老仙高人一等,但在王府用鞭子抽杨轩,除了景王没人干过!
急得跳脚,只叹自己道行太浅,降不住这百年一见的魔头,气的御起桃剑,就要回仙山重新修行!
最后还是景王苦苦哀求:“小儿顽劣,只要不留残障,不伤性命,仙长可自行调教。”还当着一众家丁宣布:“师徒传道,天经地义。本王上下,一律不得多言!求情也不许。违者逐出家门!”随后又再三挽留赔罪,老道这才勉强留下。
话说死了,明华便开始了反攻倒算!
小惩大诫不管用,那就大惩大诫!
于是掏出第二件降魔法器,昧火拂尘。
这老道的拂尘可不一般!号称诛邪伏魔,无往不利。
拂柄乃是天外陨铁所铸,长约三尺,雕龙画凤,上嵌八八六十四颗碧海丹心,正气浩然。前端镶有西金火兽毛,红艳如织,内生四象,细数尘尾竟九九归阳,暗合三百六十周天之数。
对付凡人,就用这拂尘里的三昧真火,但凡有七情六欲,都不可避免,受到火烤灼烧之苦。
何况杨轩这类顽劣之徒,本就情欲深重,贪恋花花里道!
说干就干,当即使了个法诀制住杨轩,将其绑在庭院树上,祭出法宝,一道烈焰凭空燃起,无端烧向杨轩。
初始杨轩还不服气,身上暖暖的,也烧不着衣服,乍感新鲜,叫嚣道:“天冷烤火不错,老子正缺个暖床下人。你若同意把法宝给我,老子就留你在府!不和你作对了。”但不消一盏茶时间,顿感浑身如百蚁嗜咬,浑身奇痒难耐。
本想就认个错,但看见老道一副悠然自得,拿捏好的模样,嘴硬道:“老子好久没洗澡,正好身上痒,痛快!”
老道听闻,却也不急,法器漂浮,烈焰腾空,一道道口诀不住打入拂尘里,火焰连绵不断。杨轩身上痒麻渐渐变成了疼痛,从四肢百骸衍生进五脏六腑,最后从小腹窜行上脑,如一击重锤砸在脑门,晕了过去。
昏天黑地,死活不知,杨轩被烧的昏厥时,又梦见自己被吊在校场上抽打,只是这次自己像块豆腐一样,被一打就碎,黑色的心肝肠子流了一地。
恰时惊醒,见端坐老道喝了口茶,放下手中茶壶,又要站起催动法诀施法。
苦痛难忍,就算昏过去了,梦里也照样受罚,杨轩妥协道:“老子服啦!”
老道“嗯?”了一声,还欲继续。
杨轩立马改口道:“徒儿认错!认错!”这才平息事端,逃过一劫。
往后杨轩恶名被压下,嘴上再不敢放肆,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时长顽性复发,讨得仙师一顿打!
老道寻常不食五谷,只饮甘露茶水,杨轩儿便偷摸着往老道茶壶下药。
泻药,迷药,乃至毒药,春药都试过,老道依旧没事人儿般,丝毫没有察觉。
杨轩心道:看来人间烟火气还真拿不住,得下些绝活!于是便往老道茶壶里撒尿,也让老头辟辟邪气。
老道喝完立马中招,火冒三丈,气的山羊胡子都竖了起来,差点忘了自己是方外之人,当时就要祭出宝剑,斩了孽徒!
好在又是景王回来,痛打了杨轩一顿,好一番笑脸赔罪,才把事情翻过去。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百余天,最终还是以老道修为深厚,结果感化了杨轩结束。
王府也难道宁静了少许。
说到底老道平常管得严了点,其实还是杨轩太过顽劣。若相安无事,老道对杨轩也不差。
比如修行修道之事,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往往说着说着,自己就停不下来。
正如这回府路上,杨轩还在一路讨好关心道:“师父,上次我带给你糕点吃完了吗?”
老头不喜人间烟火,不吃不喝数个月,依旧神气十足,但最爱泡茶,每回喝完清茶,总要感悟人生大道。
初时他还不习惯吃些茶后点心,但在杨轩一味怂恿下,茶余品上一两口糕点,不知不觉间,竟也养成了习惯。
老道骑在马上,晃晃荡荡,一副神游天外模样,缓缓道:“还没吃完,不过你每回去见生母,回来总要给我带上盒糕点,也算有心!”
杨轩笑道:“师父过奖,这次父王前去觐见皇帝,特意带上了珍宝琉璃参。据说此物天生一对儿,还留下一只。等父王传与我了,我便献给师尊。”
老道不假思索,悠然沉吟道:“不用啦~这八荒六合,江河湖海,师父我什么没见过。这宝参延年益寿不假,但为师早已成仙,寿数悠长,要此物也没用,你且留着传给后人吧。”
杨轩附和拍马道:“是是是,这八荒六合的宝贝,师尊您什么没见过?小小凡人之宝,哪儿入得师尊法眼。”
老道这时恢复高人模样,喜怒不行于色,考问杨轩道:“都说八荒六合,天地之广,你可知哪儿八荒,哪儿六合呀?”
杨轩自小聪明,书中内容从来难不倒他,如实道:“八荒,即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方。六合即所谓,上下左右前后,六合。”
老道一听,嗯道:“不错,老夫自太玄得道,已数甲子。想当年,蛮荒大地,古兽奇行,先人铸九鼎,镇八荒邪魅,四海平定,日月交替......”
这段书本上到没看到,听老道这么说,杨轩不以为然:“那师傅,先人铸九鼎,镇八荒,还有一鼎呢?”
明华双目精光一闪,指着道:“还有一鼎,就在西南群山之中。也就是你师尊我得道的地方,太玄山首峰之上。”看似颇以为荣,好不神气。
杨轩不屑道:“切!有机会,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个脑瓜崩弹来,老道傲然道:“上古神物,自有其不可揣度处,小小孩童胡口白牙,该打!”
杨轩捂着头,告饶道:“徒儿知错啦~知错啦~”
日落西斜,时间缓缓流逝,师徒二人笑闹间,行程已经走完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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