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离

一声清亮,百面娘子站在房顶,又带着另一伙人前来。

原来此处打斗已经被察觉,现在还有更多人往这里靠拢。

明华老道留意大阵运转变化,时至亥时属水,生处北方属水,自己一身功法以火为主。自古五行相克,水火不容,加之天机绝杀大阵,专克一切法宝灵器,一切都险要到了极点,不禁直吸了口凉气。

心中不妙,但脸上看不出如何,反问道:“真的吗?”

百面娘子取下玉簪,徐徐意味,风韵犹存,火光映衬下,美艳不可方物,悠悠道:“那便试试。”说着,果断出手,以簪为剑,刺向老道胸膛。

老道不慌不忙,祭出昧火拂尘招架,同时反手出掌,击向其腰间。

百面娘子不敢大意,抬掌相迎,虚虚实实间,双方不敢强碰,甫一接触,便立时撤掌。

一招一式未得建功,百面娘子转而继续使出短簪,轻点不断,招式凌厉,瞄准的又都是周身重要大穴,二人缠斗不休。

而这时,新来一众仆卫也杀了过来,围诛杨琼芳与杨轩。

偏偏对方人数众多,杨轩背着旈儿行动不便,被合力逼入墙角,肩背都挂了彩。

此前受伤虎口也再次撕裂,血浸染刀柄,疼痛事小,怕只怕不知什么时候气力不够,手上兵器一滑,就被眼前恶贼夺走了性命。

而杨琼芳周围人数更多,他们在南院处便已见识了这个毛脸黑汉的厉害,现在足有三十来人将其团团围住。

众人皆知,这毛脸大汉不好对付,前面几人举着厚厚门板挡在前面,其余人全都站在身后拿长矛向门缝里捅穿。

猛虎难敌群狼,半盏茶的时间不到,杨琼芳身上已经被扎了十几个窟窿,血流不止,还紧紧护着虞姐儿,一直挡在身前,不让她受到丝毫损伤。

虞姐儿见自己成了累赘负担,急的泪水横流,为让杨琼芳不再有负担,直欲赴死,然而杨琼芳又怎么会允许,强行护住虞姐儿,只让身后人又喜又悲。

可终究敌人来势凶猛,几人又都是血肉之躯,情势急转直下,眼见几人就要横死当场,老道再也收不住。

一股大力震开百面娘子,终于祭出法宝,昧火拂尘。

随后手脚挥洒,法力外泄,口中法诀不断,顷刻间,自拂尾处幻出六十四道火芒,化作金鸟,将几十余众仆卫制退。

但片刻间,天机绝杀大阵就感应灵气变化,顶上绿色焰火照应地上金鸟青芒,席卷交织,化作着毒龙狂蟒,翻涌而来。

拂尘有灵,火鸟遇险,收摄丹脏灵气,迎风暴涨,变为金乌大鹏与之相斗。

在场众人无法防范,皆遭到殃及,杨轩头脸被焚火熏黑,胸前双臂实打实全都被烧伤。其余仆卫也好不到哪儿去,被烧的哇哇大叫,却不需要担心他们反扑了。

而天机绝杀大阵厉害之处便在于,拂尘法宝既已经催动,便再难控制,强行抽取主人法力灵气,直到主人气绝身亡。时间一到,这些法力又都会化作法阵的一部分,增加毒雨风刃的威力。

大鹏与毒龙缠斗不下,转而愈发庞大,火焰高涨,双翅一展,甚至盖住半个王府,而空中毒龙也愈发粗壮,裂化数条狂蟒,自上而下与之缠绕相斗在一起。

二者互相撕咬,交织滚落,砸坏屋舍无数。

天上地下斗的壮观,岂料这短短片刻间,老道已经须发皆白,而大阵还在源源不断迫使法宝吸取主人法力,同时自我运转,借助月华灵气幻化五行生克,与之相抗衡。

“明华,你死期到了,哈哈哈哈。”百面娘子得意非凡,道:“你可真是老糊涂了,天机绝杀大阵里,也敢动用法宝?”

明华损失修为,定力也不胜以往,好似被激怒,抬起拂尘怒吼着就冲了上前。

百面娘子举钗招架,就在玉钗拂尘再次交手时刻,天地灵气为之一窒。老道拂尘化引灵气,形成一道旋涡。周围火鸟再次浮现,化为朵朵莲花丛生。

原来竟是虚招,一切只为自爆法宝的同时,让敌人无法逃离!

“不好!”百面娘子暗叹一声,但已经来不及动作。

一阵剧烈炸响,一股强力无匹的冲击波从两人交手出涌现,青砖碎瓦,墙倒屋塌,在场众人人被这场中异变,冲击的七零八落!

待尘埃消散,场中斗法两人都被炸飞了老远。

明华仙人拂尘尽毁,道冠歪斜,道袍寸缕不存,连胡子都被炸没了。

而百面娘子宝钗寸寸碎断,玉容污损,凤钗折毁,衣衫破碎不说,胸前再无遮掩,酥白尽显,漏出好大一片春光。

但此时已经没人关心这些,杨琼芳趁着机会,赶紧与杨轩起身,趁着更多人来之前,扶着明华仙人,一起逃离。

途中,府上鬼哭狼嚎,惨绝人寰,也有家丁躲在角落,成功避开仆卫耳目,但更多则是被烧塌房屋砸死家里,要么被大火波及,烧得四出逃窜,忙不择路,淹死在荷花池中。

众人心中不忍,士气低落,但现在情况也顾不上太多,只能低头逃往东厢。

经过一番折腾,火势已然蔓延过来,不时有凉亭屋舍倒塌,砸坏院墙,烧得滚烫砖瓦,落入池水中滋滋作响。鱼虾尸首飘在水面,发出一阵腥臭难闻气味。

几人相互搀扶,走过大半路途。终于虞姐儿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现在已经能够自行走路,随后主动背过旈儿,算是替一行人空出大部分战力。

杨轩看着家中惨状,一路前行一路嗟叹,这个他逛了千百回的家,没人再比他更熟悉,这时已经面目全非,不免让人心生怅然,更增添怨恨。

有惊无险,终于走到东厢院房处,然而还未进院门,就看着邙山老妖已经带着一众敌人等候在此。

直到此刻,还对明华说道:“首恶必诛,旁从不问!”想劝他回心转意。

明华法宝被毁,修为损伤不少,五尺身材在这一刻更显佝偻,但语气十分不屑道:“你邙山老妖的名号虽响,但本领实在低微,修得道行终究只是鹰犬。”

言下之意是,这话由你来说,不配!

但邙山老妖可不这么理解,他本是深山老坟处一只黄鼠精,深夜偷吃贡品时,发现一头尸妖月下吞吐丹华,趁其不备,偷走吞下,才有了道行,又修行百年,才幻化人形。

修行至今,纵然再不惧鹰犬,也对其深恶痛绝,只是平时隐藏的好,不为人所知。

现在一听此话,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也变得狰狞,挥舞两根棒子冲了上来

它双手使得是一长一短两根哭丧棒,精钢所制,外表泛着银白光泽。

一根长头是五指利爪,一根短头是尖牙骷髅。平时藏在袖子里,此前击飞杨轩狼牙棒也是此物。

杨轩挡在最前面,这次不敢怠慢,双手紧握刀柄,看准身影一刀劈下,但敌人来势极快,猝不及防又是一好大力道,这次刀未脱手,整个人却被砸飞了出去。

半空中,杨轩终感自己是如此无力,虽全力以赴,但仍挡不住一招半式。可这时间,杨琼芳又怎会见死不救,跃上前去,刀棒相抗,替过杨轩顶在前面。

两人互不相让,双方兵刃俱是强刚精铁,都在轻微剧烈抖动,砥砺摩擦,激荡出无数星火,远看还以为定格在一起。

双方谁也不服谁,都不在有其他动作。

杨琼芳知自己只有蛮力,虽一时不落下风,却难以持久,咬牙切齿中,挤出一句:“快带仙师走!”虞姐儿见机,扶着明华就要进入东院。

“谁都不许走!”邙山老妖面容扭曲,还在指挥仆卫拦杀过去。

刀剑横身,情况再次变得危急时,杨轩爬起身来,又一次冲了上去。

敌人虽众,但东厢院门狭小,一时施展不开,双方又再次交缠拼杀在了一起。

危难时刻,一声大吼,打破局势。

“老妖兄,我来了!”众人抬头,原来是黑湖九怪带着另一群人赶了过来。

杨轩等人心头一冷,顿觉如堕幽冥,死期将至。

现在明华修为受损,暂时使不出真力,杨琼芳与杨轩对付眼前敌人,已是竭尽全力,岌岌可危。

哪里还有人分的出手对付这帮人。

只见九怪手提锯齿大刀,刀身金光闪闪,背扣九环,一见几人,立刻从房顶跃下,冲着虞姐儿劈头斩来。

眼看虞姐儿要香消玉殒,杨琼芳怎么还忍的住,一声嘶吼,手中兵刃崩断,仗着大力,断刃两刀砍退邙山老妖。

急忙跃至院角庭柱旁,大吼着拔出梁柱,向一众敌人横扫过去。

强风罡舞,威压袭来,一人合抱的粗石圆柱重逾千斤,加上杨琼芳全力挥舞,纵使老妖与九怪道法有成,也不愿强掩其锋芒。

场中仆卫哪儿见过这番阵仗,相互拥堵踩踏向院口外撤走,可是又怎么来得及?

庭院中半数来不及撤走的仆卫,俱被砸成肉泥,还有几人被互相踩踏至死,仅有一小半在院外不敢进来,另有几人零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不过两三下,就把庭院宵小杀的七零八落,看的杨轩心头大振。

与之相对应的,便是老妖与九怪,二人修行法术,仗着身法灵活堪堪避过,却也如手下人般,不敢再上,暗觉心惊:妈的,这毛脸什么人?这么猛!

门口依旧被围堵,但五人危急暂解,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

见此时机,杨琼芳继续挥舞石柱,砸开墙院,另开一条院路,掩护众人前往东院厢房。

一到屋内厢房,明华老道立刻翻箱倒柜,从衣橱箱子里取出瓶瓶罐罐,五颜六色丹药,也不管药性有无副作用,全都一股脑囫囵吞下。

“护我一刻!”自此盘膝入定,头顶生烟,再不多言。

杨琼芳知道,能否逃出生天,全看仙师这一刻恢复。

虽身上已再无余力,却仍然守在门口,倒拖梁柱,擒在腋下,不让人觉得有丝毫异样。

现在东厢再无出路,百余仆从逐渐围拢,齐压压门口就挤了二十多个。

杨琼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守在门前,犹如门神一般,众小鬼惊惧胆寒,不敢轻易上前。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现在他气势上不落下风,可身上血痕累累,气喘如牛,正是一股力击破的好时机。

邙山老妖此前在这凡人身上吃瘪,现在看准时机,也来了火气,区区凡人也太过猖狂。

“妈的,九怪兄,助我一臂之力!”

“好!”

说完,邙山老妖亮出武器。双臂护胸,运足真元,顶着杨琼芳就冲了上来。

杨琼芳此刻也不敢托大,耳鼻冒血,强使出最后气力,抵着立柱,冲向二人。

邙山老妖,黑湖九怪二人一左一右后,互相配合,石柱与刀棒相抗。

双方角力互持,俱使出全身解数,再不剩一丝一毫余力。只见那石柱如同朽木般不堪一击,寸寸断裂,化作齑粉。

石屑飞舞,烟尘四散。

一阵地动山摇后,二人依旧在门外,半步不得寸进。

杨琼芳立在敌前,守在门口,巍峨不动,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喘着粗气的胸膛,现在没了起伏,再看看面容还如往常怒目圆睁,只是眼角口鼻耳朵都在滴血,原来已经七窍流血,力竭而死。

看着杨琼芳身死当场,虞姐儿再难自抑,哭喊扑上前,抱着杨琼芳尸首“琼芳,琼芳,怪我没照顾好你......”

杨琼芳尸首在碰到虞姐儿刹那,终于后仰躺倒,瞳孔消散,再没往日神采。

虞姐儿一直呼喊着不停,紧紧将他额头搂在怀里。痛到深处,反而没了眼泪,合上杨琼芳双眼,额头紧贴,小声念道:“琼芳,你不是一直想娶我吗,我也想嫁给你,一直都想......”念着念着,就跟着没了声响。

虞杨二人情深义重,言语投缘,又相敬如宾,临死前方才如实说出心里话。

“虞姐儿......!”杨轩看势头不对,不停呼喊,再看虞姐儿胸膛也不再起伏,竟是痛断肝肠也随之去了,不禁潸然泪下。

想起小时候虞姐儿刚到王府,那时的他还年少不懂事,被下人怂恿去对她作恶作剧,后来夫人看到要责罚,还是虞姐儿求情,才免去惩处。此后杨轩便与虞姐儿一直亲近,时长跟在她身后玩耍。

自从记事起,杨轩对其余下人的印象就是灰色的,下人对他要么敬而远之,不理不睬。要么阿谀奉承,怂恿他玩乐作恶,唯有虞姐儿对的好,是不卑不亢,真诚相待的。

还想着等父王回来,和杨叔一起南山围猎,再撮合二人婚事,没想到现在都成了空谈。

看着二人死在自己眼前,一时情难自已,悲愤交加。

邙山老怪不知怎的,想起之前抢丹尸妖,又看眼前尸体,喜道:“气拔山兮,威武骇人。不错,等此番事了,我便将你练成尸傀,此趟算是有了意外收获。”而这时,百面娘子也匆匆赶了过来。

此刻的她玉容尽复,衣衫华贵,显然又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也难怪耽误这么久。

看到虞杨两人尸体死了还堵在门口,嫌碍事不耐烦道:“滚开!”抬脚就踢开二人。

杨轩气恼至极,只欲上前拼命。

一只大手紧紧按住杨轩,又一次救了杨轩一命。

经过一番调理,明华也终于恢复完毕,虽然头发依旧花白,但双目精光闪闪,话语声中气十足,面容血色充盈,看不出此前亏损模样。

一抬手,供桌上祭拜桃剑自行飞到手中。

“轩儿,背起旈儿,为师这就送你们出去?”

杨轩气恼愤慨,但师命不敢有违,抬手照办。

百面娘子一脚踏前,又碍于老道实力,怕中陷阱,不敢再上。

杨轩接过长剑,紧紧抓住剑柄。

只见明华挥手牵引,自屋角桌案上,百余张道符纷至沓来。划开手掌,引血挥洒,绕身旋转,每一张都分毫不差有一滴精血在上。

掐指念诀,不容有失!

一声“破!”

百面娘子这才想到什么,暗叫:不好,这次是要真破阵了!

想要阻止,为时已晚。

自头顶六丈高空处,华光陡增,浩气冲天,无数道符配合老道精血,强行冲开一个两尺不到口子。虽破口不大,但这已经足够兄妹二人逃出生天。

“疾!”

一声语毕,杨轩手中桃剑光芒爆射,一股大力传来,带着杨轩冲天而去。

杨轩攥着剑柄,半空中紧紧俯卧剑身之上,大喊道:“师父,你也快来!咱们一起走!”

百面娘子喝道:“走?谁都别想走!”此前明华虚虚实实,让她一直捉摸不透。眼前放跑了杨轩,怎会甘心,抬腿就要追!

可明华又怎能让她如愿?

老道士没了法器,强运最后一点真元,骈指为剑,拦住去势,逼退道:“老道身死道消不要紧,还请留小徒一条生路。”

追击被拦,眼看两个小贼飞走了,百面恼羞成怒道:“明华,连兵解转世的机会都不要了吗?”

明华眼中神光熠熠,面容血色愈加充盈,还未答话,胸前被长棒勾爪捅穿。

胸口凹陷,生机断绝,本该嘴角血喷,一命呜呼,现在却眼中燃着火光,仿佛正在受创的并非他自己。

“不好,这老头要拉人下水!”邙山老妖察觉手上不对,弃了哭丧长棒,急速后退。

杨轩半空中,不断呼喊:“师父!师父!......”

百面娘子,拇指轻轻一滑,地上长刀无故跃起,旋转绕过明华肩膀,一颗脑袋就落了地。

半空中,杨轩将一众情形尽收眼底,撕心裂肺般哭喊道:“不要!”

可又有什么用,庭中荷叶散落,莲花垂败,鳞片血肉一阵模糊腥臭,宛若人间炼狱,偏偏又是一片死寂。

远远只听得一声:“徒儿,西南太玄山,速行莫归~”大阵合拢,再看不到王府内景象。

桃剑平时光华内敛,此刻金光四射,与地上熊熊火光,闪烁辉映,照亮半片天空。

皇宫内,一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偏殿。

明乐帝正搂着最爱妃子,欣赏着眼前宫女优美舞蹈,品着美酒淳浆,笙歌燕舞,好不快活!

听下人来报,心情更是大好,立刻招来内侍笔墨,拟下了一道道圣旨:今天下大定,首恶伏诛。百面平乱有功,封太上国师,老妖九怪封左右护法,一众仆卫赦免死罪,另赏钱银.......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昨晚一场大火,将景王府上上下下,烧了干干净净。全府老少,无一生还...

......

长剑光华爆射,一路西南飞驰,仅不到两个时辰,便跨过了三郡九城,走过了大半部洲。

边境最后一座城池,落后贫穷的凉山城,就在脚下。

杨轩一路不敢停留,但身后旈儿身体明显异样,且愈发严重,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进城找寻大夫。

山城穷苦破落,偏的不能再偏,城墙上连个守卫都没有,黎明时分城门大开,任由行人往来。

天色还未大亮,街道周围星星点点散落着些许灯火,道路勉强能看清楚,两侧店面招牌上的字却越觉模糊。

杨轩带着杨旈儿沿着城中主干道行走,走了一圈,才发现除了一家客栈外,再无多余商铺开门。

客栈内,小二还趴在柜台酣睡。

杨轩困顿乏饿至极,试了试旈儿额头,进城前还热的烫手,现在又冷若冰霜,身体一直在打哆嗦。

将其紧紧搂在怀里,叹了口气,进店道:“小二哥,小二哥!......”

“呦!客官,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小二拍嘴打了个哈欠,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杨轩一身疲惫,道:“要两碗小米粥,麻烦小二哥上快点。”

“得嘞,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准备去。”说罢,溜到后厨准备去了。

这时,怀中昏迷一夜的旈儿竟然微微有了动作,杨轩大喜过望,唤道:“旈儿,旈儿...”

长睫闪动,小人儿吃力睁开双眼道:“嗯,哥哥,这是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杨轩原本还面带有一丝笑容,现在听此一问,突然变了模样吞声忍泪,又把昨夜种种经过又说了一遍。

到最后再也忍不住,泪水滴落在旈儿脸庞。

杨旈儿听完倒是没哭,强忍着悲痛,还一个劲安慰杨轩道:“哥哥别哭,你看旈儿不都没哭嘛!咱们先找地方躲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恰在此时,小二米粥煮好,端了上来,热情道:“客官慢用。”

杨轩谢过,同时不忘要了张盖毯,披旈儿身上,随后拿起勺子,一口一口趁热喂给她。

也许是真的饿了,一碗米粥不一会儿就被吃完了,杨轩又把第二碗接着喂给她。

一对兄妹,一病一伤,衣着华贵但外表落魄,小二一旁看出稀奇,主动道:“客官,您是不是要找大夫呀?”

杨轩一夜艰险,困顿至极,落在城中就是找大夫想为旈儿治病,忙问道:“小二哥,你可知哪儿有大夫呀?”

小二自夸道:“这您来我这儿,可是来对了。”说着抓起杨轩胳膊就开始把脉来。

一边把这,一边翻着白眼道:“气血翻涌,火气上行,肝肺内外接有伤,最近胸腹应该受过震荡,脑子也遇过刺激!”又拍了拍杨轩脸颊,扒了扒眼白,捏开下巴,看看牙口喉头,一切完毕。

最后捋着不存在的胡须,沉吟道:“不错,不错,啧啧,可惜了......”

什么不错,什么可惜?

说的杨轩莫名其妙,不等小二发话,杨轩急道:“先看我妹妹,看她生了什么病?”

杨旈儿身上一会儿热的发烫,一会儿冷如冰霜。此刻,杨轩也属病急乱投医了,丝毫不怀疑这小二是干嘛?凭什么替人验伤治病?

岂料,小二反手一挥,笑道:“嗨,她就是被下蛊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反倒是你......”说着又对着杨轩端详起来。

恰在此时,街道外叫骂吵嚷,打砸不断。

“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对兄妹?”

“你!站住,有没有看见......”

“你!老子让你站住......”

众人被吓得连连摆手,都说没见到过。

没想到,邙山老妖与黑湖九怪二人竟追到了凉山城来。

不过二人虽然知道兄妹藏在城中,却不知道他们哪儿,只得一间间踹开路边商铺,抓着里面的人挨个询问。

杨轩知道再走来不及了,掏出怀中夜明珠,送给小二道:“小二哥,我身上没带银两,粥前用这个抵账,可以吗?”

小二满心欢喜,手下珠子,临走前又拦着杨轩道:“客栈有后门,我带你们从后门走。”

杨轩心头感激,口头道了声:“多谢大哥!”

不多时,老妖与九怪就已经查到了客栈这里,小二赶忙从后院跑来迎客。

老妖一上来就抓着小二衣领道:“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对兄妹?”

小二道:“兄妹,看到过呀!这前几天这儿来过好多兄妹,有经商的,有送亲,有......”

老妖粗声粗气道:“我是问你,今早有没有见过一对兄妹?”

小儿道:“有啊,有好几对呢?”

老妖急道:“你小子诓我,看我不揍死你!”

小二周璇道:“哎客官别别别别。这兄妹太多,你要找的这对多大年纪的,得告诉小人不是嘛!”

老妖不耐烦道:“约莫十六七岁。”

小二还打诨道:“那么高矮?胖瘦?皮肤是黑是白?穿的什么服装?佩戴什么首饰?操着什么口音?......”

忽听后院外,激空御器声响,老妖知道小二耍滑皮,怒不可遏,当时就要一刀结果他性命。

小二翻身一滚,躲进柜台里。

老妖,九怪二人顾不上犹豫,向着后院,急急追去,兄妹已经半空就要遁走。

黑湖九怪眼看兄妹二人又要逃脱,扬起大刀,对着杨轩头颅掷出,去势似疾火流星,杨轩刚刚御剑半空,遁速不够快,眼见就被劈中。

杨旈儿情急之下,抬手招架,长刀旋切,半只手臂齐齐斩落,来势终于慢了几分。杨轩急转扭头,险险避过,割伤耳朵,终于算逃出生天。

杨旈儿掩护杨轩,右手被斩断,疼的差点从半空坠下,本就虚弱的她,再次疼昏了过去。

杨轩抱着妹妹,看的急火攻心,疯魔般撕扯衣襟为妹妹扎紧止血。

二人伏在剑上逃离,此刻的他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弱小的就像一只蚂蚁,只需被人轻轻一碾,就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个地缝钻进去,然后跑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飞了不知多久,桃剑灵力早已消耗殆尽,但宝器有灵,明华精血祭炼不知多少年,现在每经过一次催发,色泽便暗淡几分,到最后已经看不出原先光泽模样。

可杨轩再不敢多做停留,半空强行催发,继续沿着西南方向,飞驰在群山之巅云层中。

高处不胜寒,杨旈儿寒毒复发,眉眼都结上一层冰霜,杨轩但无苦办法只得把妹妹放在胸前紧紧抱住,期待西南太玄山,师父所在天灵剑宗,能早一点到。

桃剑自客店催动一刻不停,现在已被杨轩抓出道道指印,又过了半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两人重量。

“不好!”杨轩刚有反应。

“咔嚓”一声。

桃剑寸寸碎裂,只剩光秃秃剑柄,兄妹二人高处坠下。

杨轩想不到什么办法,也来不及再想办法,死死抓住剑柄,紧紧把旈儿搂在怀里,下意识护住妹妹,让自己垫在身下。

下落途中无数枝条抽打后背,树叶割伤头颈脸颊,杨轩无泪无声,全都默默承受。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只想玩闹,不思进取?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无力!

都是报应!不知好歹,只知玩乐的报应!

“嘭”的一声,重重落下,杨轩摔在地上,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明月高悬,清泉石流。

林中寂静无声,唯有潺潺溪水流淌,间或有一二鸟叫传来,狮虎豺狼这一刻都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一丝耐人寻味的安谧。

“我死了吗?”

杨轩摸了摸肩膀,一阵剧烈痛感袭来,告诉他死或许并没那么容易。

再次醒来,发现不对,猛然惊坐起道:““旈儿!旈儿,你在哪里?”

杨旈儿已经不见踪影,四周也没有脚印,甚至连猛兽踪迹都没有。

“旈儿听到吗?哥哥在找你~”

“旈儿!......”

“旈儿!!!......”

声声呼喊,远远传了去,山峦重叠,树樟浓密,惊起无数鸦雀飞鸟,哪儿还有旈儿身影。

“不不,兴许是旈儿醒来,口渴肚饿,采果子去了......”

“一定是的,客店她不是喝了两碗粥吗,一定是又饿了,我只需要原地等待。”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杨轩自顾自说着,全然不愿接受现实。

独自守在原地,不肯离去。

一守就是七天七夜,期间白天爬上树梢,拼力嘶喊,直到喉管撕裂,嘴角渗血,再也叫不出声来。

晚上又点燃篝火,盖上潮湿枯叶,看着生出袅袅白烟,向着天空飘散,心里想着:旈儿看到白烟,一定会找回来的,一定会的......

不饮不食,不眠不休,一直守着篝火不让熄灭,原地蹲守半步不离。

一直到了第七天,还是看不见旈儿身影。

终于,心如死灰,万念俱灰。

“杨轩啊,杨轩,你真是蠢!”

“父母蒙冤,家财尽毁,虞姐儿,杨叔,师父他们都死了,现在连旈儿都被你弄丢了,你还活着干什么呢?。”

“还活着干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

心如槁木死灰,就此一了百了,再也不想活了。

走到悬崖边上,看着山腰云雾漂浮,如梦如幻,仿佛眼前又生出一片美好,或许死后真能团聚也说不定呢。

闭上双眼,脚下踏空,悬崖前倾倒栽下。

耳边山风呼啸,一连串儿场景,又似走马灯般回到从前。

“哥哥,哥哥!你能陪旈儿玩吗?”

“小子,看我不揍你!”

“虞姐儿的事,就拜托你了。等王爷回来,咱们便南山围猎!”

“傻孩子,这事咱们女儿家怎么能先张嘴呢。”

“轩儿,为父要走了。你老实些,等为父回来!”

“旈儿,你和好好照顾哥哥。轩儿你也要听师长的话,母亲很快就回来。”

一种种,一幕幕,脑海中疯狂闪过。

“徒儿,西南太玄山,速行莫归~”明华眼中燃着火光,仿佛正在受创的并非他自己,拼了命也要送兄妹二人离去。

“不不不,不可以!”

“百面娘子都没死,我怎么可以死呢?”

“黑湖九怪,邙山老鬼,他们都活得好好地,我为什么要死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乐帝怕皇位不稳,无故削藩,杀我全家,以保万世基业,那我偏要他皇位不稳,江山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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