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铁匠铺,南宫玄还没有从李焕死亡的悲伤里挣脱出来,在熊熊炉火照耀下,那双眼睛里正跳动着坚定而强烈的光芒,那种他这般年纪本不该有的仇恨的光芒。
韩胜看到这些,心里不免生出愧疚,没能够救下李焕,叫年幼的南宫玄亲自遭受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总觉得对眼前这孩子不住。他伸手摸了下南宫玄的头,语气温和的道,“不如你拜我为师吧?”
南宫玄只是看着跳动不绝的炉火,没有答腔。
韩胜早在第一眼看到南宫玄时,便察觉出这孩子眉清目秀,根骨清奇,眉宇间更是透出一股英气,必是个天纵奇才。早有收他做弟子的打算,现在正逢他痛失亲人,无依无靠的时候,便开了这个口。没曾想南宫玄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这着实叫他下不来台。尽管平时韩胜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可毕竟像他这样三十岁内达到金丹初期的仙人,即便在偌大个修仙界也是罕有罕见,现在居然被初出茅庐的凡人这样冷落对待,心里怎么不火大呢?
张铁匠在收下昊天钟碎片后,往铺子里吆喝了声,“小宝,还不出来给仙师奉茶!”
随后,约莫十岁的小童掀了垂帘布,小跑着走了出来,手里端了杯红茶,还在往外面冒着白蓬蓬的热气。
小宝把茶往韩胜面前一搁,转头就要往里面跑,被张铁匠叫住,“没看见有两位贵客么?怎么只拿了一杯茶?快,进去再泡杯!”
小宝站住了脚步,回头冲张铁匠做个鬼脸,随后就进到里间去了。背后响起张铁匠的笑骂声。
韩胜感觉到这次张铁匠对他的待遇明显提升了不少,心里头老觉得怪怪的,正眯着眼睛琢磨着呢。张铁匠徐步便走到了他跟前,堆着一脸的笑,挫着手,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看到这些,韩胜心里跟明镜似的,张铁匠肯定是有事要求他。
“……仙师啊!你这是要收徒弟啊?你看,我家小宝他成不成?如果仙师不嫌弃的话,就一并……收了去吧。”
韩胜正为南宫玄的事郁闷呢,看着张铁匠上来,听他把这么短短一句话,愣是断断续续讲了许久才讲完,韩胜双眉皱了皱,便不高兴起来。
“我说张铁匠啊!你铸剑是把好手,你帮我铸了把好剑,我打心眼里感激你。如果没有那把铁剑,或许我就破不开这昊天钟的禁锢。可你要晓得啊!修仙一途别看表面上的气派,实则却是随时都会有生命的危险,你可得想清楚了。”
这句话,韩胜含着些不客气的语气说出来,他也并不指望能在这个穷山僻壤的地头还能找到个好苗子。现在他心里正寻思着怎么才能让南宫玄主动来求自己收他。
张铁匠听韩胜这样一说,便打了退堂鼓,咧着唇干干笑着,道,“也是喔!纯阳宫这样个大门派,说没就没了,我可还盼着小宝给我养老送终呢!可不能像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了!韩仙师啊!那就当我没说吧。”
听到这句话,韩胜只是微微摇头,心底对张铁匠生出一些蔑视,喃喃自语,“凡人呐,少有心志坚定的。”
两人说话间,小宝又送出一杯热茶,往南宫玄前面桌子上一搁。正待回里间去,只听韩胜轻“咦”了声,突然出声道:
“小宝啊!过来一下!”
小宝哪里管他,自顾自的便要进门去,韩胜手一张,掌心里便生出了股极强的吸力,望他背后一伸一拉,张小宝前行的趋势一顿,紧跟着被拉回到韩胜身旁。
这一下,事出突然,南宫玄听到动静,不由得抬头看去,张小宝倒退着便到了韩胜跟前,这手“隔空取物”,当真神奇无比,南宫玄此时虽然悲伤过巨,可终究是孩子心性,不禁也看得出神。
“阿爹救我!”张小宝被这股诡异莫名的力量拖着向倒退,吓出一身冷汗,不由张口大声嚷道。
“仙师你这是做什么?”张铁匠见韩胜突然对小宝出手,心里怒火外翻,难道这仙师想对小宝使坏?想到这里,张铁匠不由转过头来问道,牛目也似的眼睛瞪得通圆,手里更是握着把五十公斤重的大铁锤,一副随时要冲上来跟韩胜拼命的架势。
韩胜只是淡淡笑着,抱过张小宝,并向张铁匠道,“你那五十公斤的大铁锤足够可以把一头大野猪当场锤死!却不能拿我怎样。”顿了顿,回头看着张铁匠怒不可遏的脸,接着又道,“不用这样紧张,我不会拿这孩子怎样。”
说着,把小宝的脸扳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才道,“这孩子面色虽然红润,眉宇间却锁有一团黑气,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张铁匠听了,呆愣了会儿,才缓过神来,韩胜又继续道,“这孩子乃是‘玄阴之体’,本来活不过三岁,想是先前遇上高人指点,才避过一劫。故而,这次灾难要比前番来得凶险上十倍不止。”
韩胜这番话出口,张铁匠脸上木讷的神情改为惊讶,这话,整好被说中了,不由得他不信。
原来,张铁匠是洛阳人士,由于张小宝三岁时病危,他带着四处求医,均未治愈。有次听山上的老道士讲,小宝这脉相异于常人,常人脉相阴阳调和,他却是少阳之脉,世所罕见。渝州有个仙府纯阳宫,你不妨去试试。张铁匠便千里求医。到了南方的渝州城下,偶遇了位仙师,克此重疾,本想着等到十岁时投到该仙师门下,不图出人头地,只求保住条好命,谁知纯阳宫遭此劫难。
张铁匠听韩胜一语道出这些事来,当即佩服不已,赶紧恭敬下拜,并道,“求仙师保全小宝小命,叫我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
“不,你太老了,我不需要,”韩胜笑了笑,道,“不过,你这手艺还不错。”
张铁匠急得直是挫手,就怕韩胜撂挑子走人。韩胜见着,也是一乐,道,“看在你为我铸了把好剑的份上,我便帮你这遭,救他一救吧。这玄阴之体,对邪修之辈来说有大补之效,先前那位道友用纯阳之术强行封住了小宝九阴各处经脉,暂保得一时风平浪静。现在时效过了,这九阴之体又遭多少妖魔鬼怪的掂记。”说着,又交代了番,让张铁匠明日买糯米半斤,杏黄纸一沓,大雄公鸡一只等物。
两人说话间,吸引来了南宫玄的目光,他看韩胜越发顺眼了,也收敛了先前爱搭不理的神情,并道,“刚才你是怎么办到的?”
韩胜回头看着他,淡然笑了,道,“想学吗?我教你呀?”
南宫玄起劲儿的点头,并作出一副乖巧状,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眼前这人生气,不传他好本事。韩胜见着高兴,捋着下巴那撮儿山羊胡子,很是满意道,“好!只要你过了我的考验,我便教你。”
南宫玄听了,迫不及待的让韩胜出考验他的题目,并拍着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惹得韩胜哈哈大笑,道,“挨过了这阵子,我自然出难题考你,到时可别答不出来哭鼻子啊!”
南宫玄拍着胸脯,很是爷们的道,“胆小鬼才哭鼻子呢!少瞧不起人。难题你尽管出好了。”
说话间,韩胜拉过南宫玄手,运起一点神光,戟指点在他眉心上,南宫玄哪里见过这个,便要挣脱逃开,却听韩胜道,“不要动,我在用神识测试你灵根。”
南宫玄便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里不敢动,只觉眉心处有股清流,好不舒服,片刻之后,只见韩胜收回手指,捋着下巴那撮山羊胡,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竟然是千年难遇的‘九灵剑体’!”韩胜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惊讶神色,转瞬又只是不住摇头,道,“只是可惜了,你灵根属性为火,难以传承我雷电功法的全部精髓。”
九灵剑体,被修仙界誉为“三大剑修灵体之首”,其在剑法修炼上速度之快,无人能及。并对各种灵根属性的力量都有很强的亲和力。这也就是南宫玄明明是火属性灵根,韩胜还说,“难以传承我雷电功法的全部精髓”的原因了。
高兴过后,韩胜把南宫玄让到一边,让他跟张小宝玩耍去,自己则布置起了法阵。既然张铁匠先前给他赠了他把好剑,也算和他有几分缘分。
他用朱砂在空地上、窗户上画起了符文,一脸严肃的样子。并在小宝睡的床四面各画上太极八卦图案。
这夜韩胜住在张铁匠家不走了。无处可去的南宫玄也只有住在张铁匠家里,既然认了这个便宜师父,自然是追随着他。反正现在这时候南宫玄是想不出要往哪里去。
入夜后,窗外呼呼的刮了一整夜阴风,直到日出天明才停歇。
次日,张铁匠便贪早起来,拿着韩胜昨晚写的纸条,出去物色要买的东西。南宫玄觉得无趣便也爬起来了,也要同张铁匠出去。
天色灰蒙蒙的,旭日缓缓爬上山腰,东方天际亮起了鱼肚白。四下里还很清冷,阒无人声。张铁匠穿着一件褐色破夹袄,拐过几个街道,摸黑的到了较邻近几栋屋子高出一截的房子,刚进门,便扯开破嗓子嚷将起来,“高老头儿,我要这些东西,”说着,把手里的纸条递给迎面含笑上来的老头子,那老头子光秃秃的头上,稀稀疏疏的留了几根花白的头发。满是褶皱的脸上堆着笑,接过张铁匠手上的纸条,给一旁的伙计,让他给置办妥当,自己则跟张铁匠唠起了家常,“今儿怎没见你家小宝呀?哟!这娃儿是谁啊?这小模样长得真俊呀!”
张铁匠介绍了南宫玄,“这是我家贵客,被仙师看中了,指不定明天就能成为风云人物呢!”
高老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南宫玄一番,才道,“你说他是仙师相中的弟子么?不是说纯阳宫覆灭了吗?哪里又冒出来个仙师来了?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张铁匠得意的不行,笑了笑,道,“你还真别不信,仙师现在就在我家住着呢,你尽管去看就是,还说要收我家小宝呢!以后我可就是仙师的家属了。”
说着,取过店伙计递过的东西,付了些散碎银两,牵了南宫玄的手便往外走。
此时天色已大亮,行人却还不多,估计多半还在家里用早餐,走过两条街,将到城北铁匠铺门前时,却有人叫道,“你是南宫玄吗?请随我来下。”
南宫玄闻声微微回头一瞧,只是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小孩,站在几米外的空地上,冲他喊。
“你有什么事吗?”南宫玄追问道。对方并不作答,转身跑开了。南宫玄放开张铁匠的手,追着那小孩的背影,去了。
张铁匠看着南宫玄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呆了会神,提着买来的东西进了铁匠铺里,撞见韩胜时又提起了这事。韩胜只是淡淡的应了句,“这事我已经知道了。那小孩身上没有恶意,不会对南宫玄怎样,应该是有人授意他把南宫玄引出去的吧。不过不用担心,早上他出门时,我就在他身上贴了张追踪符。”
说话间,韩胜接过张铁匠手中的东西,开始布置起来,道,“这次的劫数会招惹来许多精怪,到时你们躲在这个阵法里,能隐蔽气息,我会专心伏魔。若能挨过这关,我自会传授小宝些有用的仙术,以后便有把握克服他身上玄阴之脉的困扰。”
两人说话间,南宫玄推门进来了,手中提着个紫色的口袋,散发着微弱的仙岚。眼睛发红,显然刚刚哭过。韩胜见着不解,询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南宫玄便一五一十的说了遍。
原来,刚才那小童是“菜鸟师弟”的侄子。纯阳宫出事那天他整好请假回家探亲,并准备接侄子上纯阳宫报道,参加见习弟子考核。谁知再回到山门已是一片废墟瓦砾了。却不知道是谁因何缘由毁去纯阳宫。自此以后,他追查门派毁灭的原因,同时打听南宫玄下落。昨天才打听到南宫玄在金霞城现身的消息,为了隐藏身份,今儿只好叫年幼的侄儿把南宫玄引出来会面。
韩胜听后,唉声叹了口气,道,“当年名列四大巅峰修真门派的纯阳宫,也不知道得罪了哪方势力,竟然门派被毁,幸存的弟子还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韩胜看了他一眼,道,“这口袋是?”
南宫玄低头看着袋子,这个口袋不大,约莫有成人拳头般大小,是用绿色的绸缎做成的,上面绘有两个“南宫”字样。南宫玄道,“听那个不愿透露名字的人说,这是父亲打算给我的见面礼。”
说着,南宫玄想到父亲已经遇难,便不禁又“嘤嘤”的哭了起来。韩胜见着伤感,伸手轻轻抚慰了下南宫玄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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