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了,他睡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些睡意。
突然,连接楼下大门门禁的对讲机传来刺耳的铃声,在夜深人静之际,这铃声简直响到令人恐怖的程度。
“他妈的,谁这么晚按铃啊?”他嘟囔着,还想挣扎着无视这铃声。但是铃声不停地在响,按铃的那个人看来是铁了心要粉碎他的睡意。
“估计又是三楼那个酒鬼忘记带钥匙了,每次都按我家的门禁啊!这次绝对不能对他客气,非骂死他不可!”他无可奈何,咒骂着起身走到门前,按了门禁的对讲键,对讲键被按下的同时,屏幕就亮了,不过满屏幕都是雪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有个似乎是戴着头盔的男人的轮廓。
“对不起,先生,您的快递送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哈?”他简直出离愤怒“他妈的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快12点了,你送个毛快递啊!”他几乎是在尖叫,因为他担心糟糕的通话信号不能充分传达他的气愤之情。
“额,对不起啊,先生,系统派单给我了,没办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送的,超过时限我是要被罚钱的啊!先生,麻烦您体谅体谅。”那个声音依旧低沉且有点沙哑,虽然有些惶恐但不带多少歉意。
“谁体谅我啊!”他甩头要回房间,走了几步,又立即觉得这么处置并非良策。送快递的他可见多了,很多都是二愣子类型,喜欢钻牛角尖,如果他不开门,万一对方还是不停按铃纠缠怎么办?为了这么点事儿叫保安吗?保安还不一定管呢。
“哎,真是混账。。。”他骂骂咧咧地回到对讲机边“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我开门,你上来以后就把东西放在我门口就行了。”说罢,他按了开门键。
他回到床上,努力闭上眼睛,心里琢磨着那个快递员:这人真是拼命啊!都半夜了还在送快递,他不休息的吗?这一单他能赚多少钱啊?如果超时了,他会被罚很多钱吗?无论如何,他干嘛要在这么不恰当的时机来我家呢?
“他是个神经病吧”他冷笑着,半开玩笑地对躺在身边的女友说了一句。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他听到他家大门的门铃开始响起,同样非常刺耳,而且似乎更加震耳欲聋!
他几乎是从床上弹跳了下来。“我操,什么情况啊?见鬼啦?”
他飞快地跑到大门边,从猫眼里往外望,楼道的灯已经坏了好几个月了,所以只能通过从楼道的窗户透进来的一点月光,似乎可以模糊看到一个戴着头盔的人站在门前。
“你。。。你真的有毛病啊!”他怒火中烧:他明明已经让这个快递员把东西放到门口,不用按铃,这个家伙是存心要找他麻烦吗?
“对不起,先生,你是不是需要清点一下您订购的商品啊?我们公司有规定的,您买的东西比较多,所以要当面清点的”
“快给我滚蛋!还让不让人活啦!你这是存心找茬的吧!你他妈给我当心点,老子得教训教训你!”他无法按捺自己的怒气,于是跑到储藏室抄起一把放在那儿的榔头,打开了房门,他没有多想,只是打算面对面问候对方的老母,并且用手里的武器把对方吓到屁滚尿流!
。。。。大门外空无一人,楼道仍然是漆黑一片,然而确实空无一人!
他呆愣地站在门边,人在遭遇离奇事件时的第一反应总是不知所措的。一阵凉风吹来,穿着背心短裤的他哆嗦了一下,忽然感到了一丝恐惧:真。。。真他妈的。。。见鬼了?
他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外,手中紧紧攥着那把榔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楼道,漆黑、阴冷。。。死寂。
从储藏间取榔头到开门(储藏间就在大门边上),只有三四秒钟的时间,哪怕那个快递员要从楼梯间逃跑,他也肯定能听到在楼梯上奔跑的脚步声。而如果快递员选择走电梯,那更不可能在几秒钟之内实现了。况且这个快递员那么执着,会因为他的几声叫骂就突然跑掉吗?
这个快递员,凭空消失了。
他慢慢退回房间,很轻地关上门,他现在惊慌失措,觉得任何响动都是一种威胁。
“阿萍。。。阿萍。。。”他弱弱地叫唤他的女友,但也许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宛如游丝。。。他的女友没有回应。
他几乎是靠在门上,四周的寂静令他的恐惧感更加强烈。他回想刚才的情景,模糊的头盔身影、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刺耳的铃声、门外的一片死寂。。。然后他猛然想起:这俩天他并没有叫过什么快递啊!这个快递员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又奇怪地从他门口消失了呢?薄薄的背心已经无法抵挡寒意,这是从心里冒出来的,令他颤抖。
忽然,从远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笑声,“呵呵呵呵”,无法辨别男女,一种低沉的笑声,是那个男人发出的笑声吗?不,不太像,也许是个女人发出的?但他觉得难以分辨,而且。。。真的是笑声吗?为什么又似乎是哭泣声?
他浑身颤抖着走到卧室,手心沁满了汗水,他担心榔头会随时从他手中滑落。“不行,不行,这是我唯一的武器啊!”他死死攥紧。
那个男人。。。那个戴着头盔的快递员正坐在床边!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拼命揉揉眼睛,他没有看错,一个快递员坐在那儿,低着头,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坐在刚才他睡觉的床上!他无法透过头盔看到那个男人的模样,但他听到了“呵呵呵”的笑声,然后。。。笑声嘎然而止。
他觉得喉咙干渴到快要裂开了,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他浑身冰凉,手中的榔头都有些拿不稳了。
快递员缓缓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手上是有张纸条吗?房间没有开灯,所以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个需要你的签收。你必须签收。”那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你。。。你是什么人。。。你给我。。滚。。。滚出去。。。”他的声音嘶哑,听起来毫无威胁性,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像是在恳求了。
快递员一动不动地僵坐着,然后站起身来,缓慢地向他逼近。房间里一片昏暗,但他分明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球在快递员厚厚的头盔里燃烧了起来,那不可能是人的眼睛啊!布满血丝,狰狞而直勾勾地瞪视着他!
“签字。。。。这是你必须做的啊!”那双可怕的红瞳已经几乎贴到他的脸上了,“混蛋,别。。。别靠近我!”他狂叫了一声,巨大的恐惧终于促使他鼓起勇气拼命挥动手里的榔头,砸向来犯者,同时却又紧闭双眼。
他听到榔头在空中挥动的呼啸声,然后一切又陷入了死寂。
“嗯?”他微微睁开双眼,然后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那个快递员呢?他。。。他凭空消失了?又一次?
他用力靠在墙上,浑身颤抖,大口喘息,环顾四周,漆黑的房间,紧闭的窗户,那张大床,没有快递员。。。没有恐怖的红眼睛。。。是我疯了吗?也许,我做了个恶梦?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快递员,没人来按门铃?
可是,榔头就在手里啊?真实,确切地感受到它的重量,如果没有刚才的种种怪异景象,那么他为什么在半夜自己的卧室里拿着一把榔头呢?
他觉得太阳穴开始抽痛,正常人的思维一点点回到自己身上。
然后,等一下。。。这房间里似乎仍然弥漫着某种怪异的东西。。。等一下。。。为什么他觉得那种骇人的恐惧马上又将袭来呢?这房间里有个不太符合逻辑的事情。。。或者。。。。人?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大床,立即明白了怪异的起源:阿萍仍然背对着自己,安稳地躺在那儿,和他刚才起床时用余光瞟到的那样,一点没有变化。
这怎么可能呢?即便熟睡中的她忽略了门铃的声响,但是,刚刚就在卧室,在距离不到几米的地方,他那样地狂喊嘶吼,恐怕邻居们也能听到吧?可是,这个女人竟然纹丝不动?
在断断续续的思维中的某个瞬间,他感觉到愤怒:你是个死人吗?天哪,你不应该爬起来和我站在一边的吗?你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当他想要张口再次呼唤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等一下,他靠着墙,忽然觉得即便张大着嘴也无法呼吸了,因为他想起来了:阿萍不是已经离开我了吗?他们俩早就分开了啊!阿萍不应该在这儿的啊!他的床上哪里会有什么阿萍啊!那个背对着他,酣睡着的女人。。。。是谁?
他眨了一下眼睛,也许,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因为突然,他发现那个女人不再是躺着的模样了,而是背对着他,直挺挺的坐在床边,姿势的僵直程度和那个快递员一模一样。
他发不出声音了,巨大的恐惧感令他瞪大眼睛,心脏似乎要跳出体外!
那个女人又动了,像是电影画面的定格和跳转一般,现在她就那么突兀地直挺挺站在了他的面前,双手抱在胸前,头向后仰,脖子弯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好像折断了似的,以至于他无法看到她的脸。
“阿。。。阿。。。”他想叫她的名字,但是又不敢,榔头终于从手中掉落到了地上,“砰”地发出一声巨响!
这响声似乎启动了那女人的某种发条,她向后仰成90多度的脸开始慢慢回正,然后。。。。他看清了女人的脸。。。。血流满面。。。五官扭曲在一起,一双血红的眼睛,和快递员的血眼一样,瞪得大大的,直视着他!
"呵呵呵呵“那女人发出了他刚才听到的那种声音,很像是笑声,但是。。。又像是嚎叫!
”啊!“他尖叫起来,然后倒退着回到大门口,他拼命用力拧动把手,但是惊慌中却拧错了方向,他尝试了很多次,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终于他打开了房门。。。
那个快递员站在门口,又出现在了最不恰当的时机!还是那双血红色狰狞的眼睛,盯着他,手中在挥舞着什么,同样也发出了”呵呵呵呵“的似笑似哭的嚎叫!
”啊。。。。“他再次尖叫,大门出不去了,卧室里有个女鬼,那么唯一的出路只剩下阳台了。他转过头去,不再犹豫,向着阳台狂奔而去。。。
4月7日S市新闻晚报:
我市紫金花小区9栋单元楼发生一起离奇命案,该单元楼1402室一刘姓男子(40岁)于今天凌晨时分突然从其居所阳台坠落至小区车行道上,当小区巡逻保安赶到时该男子已死亡,110接警后指派警员进入该男子居住的1402室探查,竟然在卧室内又发现两具尸体,分别为一名张姓女子(37岁)和一名李姓男子(28岁),根据警方初步调查,2人均为头部受到重击致死,张姓女子系刘姓男子的同居女友,而李姓男子系某快递公司快递员。
具体案情警方还在深入调查中。。。
“事情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在刑警803的一个小会议室内,张警官正在和同事们分析案情。
“刘正年半年前失业,据说是和部门领导闹矛盾,离职也离得不太愉快。之后他面试了多家公司,但基本上都是第一轮就被筛下来了。他的亲戚朋友,还有小区物业都有反应,说是刘自从失业之后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和他的女朋友张萍吵架,张萍上个月曾经提出过分手,后来似乎又被刘给挽留住了。我手头还有一份刘在市人民医院神经内科就诊的记录,据他自述,他从上个月开始出现严重的失眠症状,服了安眠药都很难入睡。接诊的医生判断他并非器质性病变而极可能是存在心理问题,建议他去精神卫生中心做进一步检查,但刘应该是没有去,卫生中心并没有他的就诊记录。
根据法医鉴定,张萍和那个快递员李涛都是头部遭到金属物敲击导致颅内大出血而死亡的,凶器就是那把我们在储藏室里发现的榔头,死亡时间是4月6日中午12点30分到13点之间。虽然没有目击证人,但是根据现场指纹以及其他一些物证,我可以大胆推断,在那天中午刘正年和张萍之间再次发生了争吵,争吵的原因我们无从知晓了,但是刘正年突然丧失了理智,用榔头杀死了张萍,而快递员李涛恰巧在这个时候上门送货,我从张萍手机APP上确实找到了一个外卖订单,她买了些日用品和生鲜蔬菜,预定的上门送货时间是上午10点左右,但李涛送货送得晚了。
我们现在也无法知道具体的经过,但是李涛给张萍打过几个电话,时间在12点40分左右,也许是想解释为何送货迟到的原因,张萍没有接听,于是李涛就去1402室门口不停地摁门铃,想要和收货人当面沟通解释。那时刘正年应该已经动了手,处于杀人之后极度惊恐和慌乱的状态中,他一定是受不了李涛不停摁门铃的举动就去打开了门,接下来,要么是李涛和刘发生了争执,刘再次动怒杀了他,要么是他发现室内有异常的情况,刘为此杀人灭口。。。”
“邻居们都没听到动静吗?杀2个人,动静不小的吧?”一个同事问道。
“只能说李涛的运气很不好。紫金花小区是个老小区,地处偏远,入住率本来就不高,他们住的9号楼又是在小区最边上,采光不好,设施也很老旧,所以更少有人愿意入住或租借这栋楼的房子,我查了,14楼就1402一户住户,其它房子都空着,15楼和13楼的住户也不多,况且那是周三,工作日,大楼里的人很多都外出了,所以,没有人听到动静。”
“刘正年杀了人,然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吗?”同事又问道。
“恐怕就是这样的。”张警官叹了口气“他并非蓄意杀人,而是冲动之下失了手,现在他面对着2具尸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束手无措,不知道如何收场,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得和尸体呆在一起,直到白天转为黑夜,但令人惊讶的是我在现场看到餐桌上有吃剩下的饭菜,根据鉴定是当天晚上煮的。他居然在某个时刻起身去厨房煮了饭,然后吃饭,把剩菜用塑料膜仔细包好,却又没放进冰箱,他还把碗筷给洗了。”
“说明他疯了。”
“是啊,他本来可能就已经有些疯了,杀了人之后应该更加失去了理智,到了凌晨时,也许他彻底崩溃了,选择了跳楼自杀。”
张警官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得站在充满血腥气的房间里,脚边躺着曾经相爱的女人和一个陌不相识的年轻人的尸体,然后行尸走肉一般迈向阳台栏杆的一幕。他打了个寒战。
”总之,我的推断就是这样了。大家没意见的话,我就朝这个方向写结案报告喽?”
同事们都没有意见。
张警官在把案件资料塞入牛皮纸信封里的时候,听到一个同事叹息了一声:“那个快递员是最倒霉的吧?年纪轻轻,莫名其妙就死了,他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间去了个最不恰当的地方啊。。。”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觉得自己的身边一定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也许是刚刚躺下的?但也可能已经躺了很久很久,他真的记不清了。他想摇醒躺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想和她说说话,似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但是。。。为什么他又记不起她的名字了呢?她一定是有个名字的吧?
他改了主意,对,别再想了,什么都不要去想,现在应该安眠了,让自己进入梦乡是最重要的事情,他需要入睡。。。
接着。。。那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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