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儒衫与剑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男子站在荒地上背对文庙,手中长剑寒光凛冽,而男人面前的,则是鱼龙混杂的群体,里面有长着犄角的妖、有体型壮硕的蛮族,更有身着长袍的人类。

地上陈尸遍野,作为功伐最上的剑修,以一敌多已是家常便饭,但这回幕后之人极有可能亲自出手,这让男人意识到脱身极难。

男子长发杂乱,眼中尽是血丝,只是握紧长剑,嘴角含笑,面对来势汹汹的群敌,却不见慌张,一招一式都简朴而见章法,几乎每一息空中都有纵横的剑气和纷飞的血花。

群敌明明不断有伤亡,却如扑火飞蛾一样不断攻向男子,他砍瓜切菜般荡清面前之敌,甚至没有使用成名的剑招,只是等待那人的出现。

当荒地上再也没有因剑气宰割而发出的嚎叫声,映入男子眼帘的是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岁月在他的双鬓留下了淡淡的银白痕迹,静静地诉说着他的经历与故事。

腰间的玉带轻垂,随着中年男子步履微微摇曳,流淌着一种低调的尊贵。这条玉带,色泽深沉如夜,光华内敛,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长风,你我已经十几年没见了吧。”中年男子低声道,“夏叔没有能力在这乱世下生存,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属身不由己。”

持剑男子闻言神色不变,只是淡淡说道:“妖域、蛮族、大夏大齐的修士来杀我我都不意外,夏伯你和我爹当年一同高中进士互相扶持进入官场,却眼看我爹遭陷害而选择默不作声,现在还和一群外人来追杀我,腿长在自己脚下,怎么走到这一步怎能怪这乱世。”

中年男人转头看了看某处,最终下定了决心,才气喷薄,夏晟腰间的玉带突然无风自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决战的压力使得这位在官场摸滚爬行二十载的男人呼吸略微沉重,只不过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张长风轻抚长剑,品阶高达半圣器的长剑青鸾发出尖锐的鸣声,张长风的身后出现青鸾虚影,还未开始对决,文庙外已是飞沙走石、万物噤声不言。

一伸剑指,几道剑气飞梭般,在刹那间就洞穿了夏晟的才气,直接将夏晟的文丹打碎成齑粉,夏晟甚至来不及才气凝器和提笔书写战诗就被废掉修为,才气像干瘪的气球一样迅速逸散。

他想到过先前张长风没有用尽全力,而此刻只是施为几道剑气,就将夏晟半载人生的儒修生涯终结。

脸色瞬间苍白的夏晟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他却没有看向张长风,而是怔怔的用手轻抚腰间被剑气割裂的玉带,是故人之物,是男人一生都难以言说的愧怍。

他从不后悔来追杀张长风,一旦选择了那一条路,便只能走到头。他只是后悔,为何没让这条玉带与故人一同离去,可能在那个简陋的小土堆也被推平后,他的文丹早就碎成一地。

顷刻无声,只有远处老树枝丫上的苍鹭嘶鸣,迎着落日飞向了广袤的天空。

坐到在地上的是朝堂的高官,是率先抱着刚出生的张长风的几人之一,是叫了十几年的夏叔,如今物是人非,而真正操盘之人还未亲至。

张长风身上的伤已经悄然间恢复大半,灵力也充沛起来。全力催动下的《青鸾剑经》让张长风短暂的消除了旧伤的影响,回到了巅峰的战力。

残阳已落,夜色笼罩了天地,而一道炽热的热浪转瞬间点燃方圆五里所有。

火海中,一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一切。身着一袭宽大的儒袍,高崇自文庙一旁悠然踱出。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衣摆随之轻轻飘动,仿佛在低吟着一曲凄美的哀歌。那儒袍的颜色,早已被岁月洗得褪去了浮华,却更显得古朴而庄重。

在毁灭性的打击后,方圆五里被夷为平地,只有文庙安然无恙,此时高崇一挥手,灰烟散去,只有身处中心却毫发无损的张长风。

张长风清楚,高崇敢出现之时,就是他有把握必杀对方的时候,因为这位当朝宰相是货真价实的儒家大儒,一些幕后之事极少亲自出手。

在对视的一瞬,张长发已被高崇种下了独属大儒的言宪才印,只有大儒能种,也只有大儒能解,而张长发所熟识的大儒是他的父亲,前朝宰相,如今已做尘土。

“假君子做久了也成习惯,只可惜现场没人看你保护文庙的惺惺作态。”张长风没有攻向高崇,而是垂下双手,言宪才印是儒家独属的一种手段,此刻的他体内肆虐的才气跟剑气相撞,体内的气息紊乱却只能强行压下。

“你们父子可真是犟种,不过能一起去黄泉团聚,在乱世也算不错。”高崇在顷刻间才气凝器,天地间的灵气迅速涌向高崇,化为胸中的浩然气。

一把才气飞剑直刺张长风面门,而高崇则掏出一柄白毫笔、一张闪着光晕的纸和一小瓶罐子。

风尘狂卷,张长风立起的剑气屏障抵挡住了才气飞剑,而下一瞬,高崇打开了瓶子,里面是两滴淡金色的血,蘸上后飞快在纸上撰写。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天地响起低吟,似是高崇的声音,又像是天穹深处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庄穆深沉又带着暴怒,像是神灵的怒吼,俄顷间,张长风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七窍流出鲜血,手中的青鸾发出悲鸣却也于事无补,张长风倚剑踉跄地走向文庙,高崇则思衬了一会儿才慢慢跟上。

旧伤复发,张长风能感受到身体的每一寸都剧烈的疼痛,但他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勉强走到神像前,伸出手指用剑气在地上刻着什么,同时想用仅存的剑气封住血流,高崇的才气飞剑毫无妨碍地击碎了张长风的剑丹。同时也切菜般断掉了张长风的双手。

鲜血洒在神像上,一阵白光闪过,张长风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神情呆滞的少年,少年杵在原地,嘴巴长了张,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张长风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力气说什么话了,高崇没发现少年的存在,张长风也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是不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只是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本书,放下一把剑,一件儒衫。

最后向少年笑了一下,他这一生自在太多,却在临死前希望眼前的少年也自在些。

国仇家恨、宦海恩仇,江湖情缘。

儒生尚有假君子,剑修方是真风流么。

乱世难寻立锥之地,天下难得心安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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