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夜:竖尸

“一尺红布绑船头,水上捞尸把人度;人间正气不避凶,我等捞尸有善名!”

李霜波看着绑在自己桅杆上的红布微微发愣,耳边仿佛响起了师父经常教导自己的话语。这时,一个老头站在岸边喊他,说有人请他帮忙,李霜波回过头,看到老头后面站着两个身穿白色孝衣、哭哭啼啼的人,他知道生意来了。

南北朝时,岭南有个三山村,该村三面环山,山里有一条绵延千里、宽二三十丈的大河。该河在三座大山间蜿蜒缠绕,宛如一条游龙,此河因此被称为“游龙河”。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三山村里渔民居多,且村民们深谙水上功夫,可每年淹死在游龙河里的人也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河里就出现了水鬼,于是三山村也出现了一种神秘的职业——捞尸人。

李霜波和他的师父,就是村里的捞尸人。

李霜波本来是个孤儿,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师父收留。师父带着他打了三年的鱼,直到其十二岁才开始教他捞尸。师父说他八字硬,最适合当捞尸人,毕竟他们这一行,游走在生死边界,下水了就要跟水鬼打交道,八字不硬,恐怕早就被水鬼给拖下去了。

自那以后,李霜波便一直跟师父学习捞尸的各种技巧,他的技术也越来越好。在他二十三岁那年,师父病逝,李霜波就成了村里唯一的捞尸人。不过这种职业,说出去的确不好听,因此,李霜波白天是渔夫,晚上就是捞尸人。

识别他的方法也很简单,李霜波的船上,绑着一尺红布,只要懂行的人找他帮忙,到岸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不,李霜波一大早就接了单生意。

来的是邻村的保长田老汉,以及他的儿子田二虎。在游龙河一带,只有李霜波这一个捞尸人,因此他的生意还是挺多的。

田老汉表示,需要捞的是他的儿媳妇清茹,半个月前她失足掉进游龙河,至今仍没被找到,十有八九已经淹死了。所谓入土为安,父子俩这才来请李霜波出马。李霜波点了点头,并跟着二人来到了他们的村子。

刚一进村子,一群妇人便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田二虎见状微微皱眉,随即大声怒斥道:“你们这群妇人,闲的没事干是吧!”

被这么一吆喝,妇人们这才纷纷散去,李霜波脸色微变,看来这保长一家跟村民们的关系并不算好。

在清茹落水的地方勘察了一番后,李霜波表示,今晚亥时动手捞尸。很快,夜幕降临,李霜波准备好了一切,田家父子也弄来了一艘渔船。三人乘船来到了河中央,在稳住船身后,李霜波将一个古旧的铃铛交给了田老汉,叮嘱他若是水面出现异常,一定要摇动铃铛,他听到声音后,就会停止捞尸。

叮嘱完一切后,李霜波便将一把尖刀别在腰间跳进了河里。这把尖刀是用精铁打造而成,之后将尸体炼制成油,涂抹在刀上,又在烈阳下暴晒了整整三天。水鬼最惧此刀,且这刀在水里依旧锋利,完全不受水的影响,一道便能超度一个水鬼。

所谓水鬼,其实就是枉死在河中的亡魂,他们怨气不散,灵魂无法转世投胎,在河里时间长了就会失去心智,变成暴虐嗜血的水鬼,他们是捞尸人最大的敌人。水鬼虽不会啃尸身,但他们会将落入水中的尸身拉进河底,藏匿在石头下,引诱前来打捞尸体的人,令其溺死在水下,成为他们的替死鬼。只有这样,水鬼便可以投胎转世。

除此之外,李霜波的脖子上还带着一个玉牌,这玉牌是师父临终前留给他的,上面刻着山海经中的异兽蛊雕。传说蛊雕以食尸为生,被其吃下的人,灵魂聚散,永世不得超生,水鬼见到自然也会退避三舍。

下船后,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了李霜波。李霜波睁开眼,一张已经被水泡变形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其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李霜波吓了一跳,没想到刚一下水就碰到水鬼。

他下意识地抽出腰间的小刀挥舞过去,小刀虽然好用,可在水下他的行动还是迟缓了很多。水鬼脸色骤变,立马钻到了河流深处。李霜波见状,换了口气,立马跟了上去。

游龙河虽宽,好在并不算深,李霜波很轻松地便来到了河底。可下一秒,他就被眼前一幕震惊了。只见刚刚逃走的水鬼,此刻正领着十几个水鬼,挡在了他的面前。月光洒下,李霜波也看到了水鬼群后面的尸身,正是清茹的。

诡异的是,清茹的尸身非但没有被泡胀泡白,反而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而她头部朝上,两腿被卡住,远看就像是站在河底一般。

李霜波心中一惊,难怪水鬼会阻拦他,清茹居然变成了竖尸。所谓竖尸,就是落水淹死后,头朝上脚朝下,直立在水中的尸身。竖尸又被称为凶尸,他们不是意外死去,而是主动投河寻死的,死前心中有着极重的怨气,注定会成为众多水鬼中的一员。

李霜波将小刀横在胸前,确定那群水鬼没有进攻过来后,他立马游出水面,回到了船上。见李霜波没有将尸身捞上来,田老汉和田二虎一脸疑惑,李霜波则开门见山道:“清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确定她不是寻短见而死?”

父子俩听后脸色微变,面面相觑,好一会田二虎才回应道:“肯定不是,我们家对她不错,她有什么理由寻短见,而且也有人看到了,她是失足掉进去了,有人还下河去救了,只是没救上来!”

李霜波听后眉头微皱,但仔细一想,刚刚清茹的尸神是因为腿卡在石缝中才立了起来,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眼看就要到子时了,子时一到,阴气加重,河里的水鬼力量增强,到时候捞尸就更麻烦了。

顾不上多想,李霜波再次跳进河中,找到了清茹的尸身。面对众多水鬼,李霜波抽出腰间的小刀,取下脖子上的玉牌,朝着他们杀了过去。

水鬼明显忌惮这些东西,有些水鬼一不小心被见到砍中,瞬间就化成了一团黑水。

李霜波逼退水鬼,成功从他们手中抢回了清茹的尸身。就在离开水面的一瞬间,他的脚腕被一只水鬼死死拉住,他甚至听到了那水鬼的嘶吼声。眼看自己就要被拉下去,李霜波立马挥动小刀,水鬼见状,这才松开了他。

有惊无险的捞出尸身后,三人立马乘船回到了岸上。做完这一切后,田二虎扔给他一袋子钱,和父亲抬着尸身便离开了。李霜波也累得够呛,回家后倒头便睡。

当夜,迷迷糊糊中,他梦到了清茹。清茹非常漂亮,肤白貌美大长腿,梦中的清茹更是娇艳欲滴,两人你侬我侬,恩爱无限。

第二天,李霜波迷迷糊糊醒来,想起昨夜做的幽梦,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可下一秒,他就抽了自己两巴掌:“逝者为大,逝者为大,真是色迷心窍了!”

之后,他便拿着昨日挣来的钱到镇上买了些吃食和日用品。田二虎出手也算阔绰,有这些钱,李霜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再打鱼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之后一连几日,李霜波屡做幽梦,梦中的女主一直是被自己打捞起来的清茹。

起初他并未在意,可时间长了,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且自己身体也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不但精神萎靡,而且日渐消瘦。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不小心沾染上了邪祟,被清茹的鬼魂缠上了。

想到这,他立马跑到了村外请来了一个道士,希望他能帮忙。那道士道号一本,跟李霜波的师父也算老熟人了,每次捞尸沾上邪祟或是被水鬼缠住,师徒俩都会找他帮忙驱邪。

道士轻车熟路地准备好驱邪的一切物品,可就在驱邪做到一半的时候,供桌上的三根供香却齐刷刷拦腰截断。道士脸色骤变,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对,便询问李霜波到底干了什么。

李霜波不敢隐瞒,如实告知,怎料道士听后火冒三丈,怒斥道:“你这傻孩子,那父子俩明显是在骗你,你就不该跟水鬼抢人!”

道士表示,清茹那女人定是寻短见而死,且在河中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这才变成了竖尸,并打算留在河中与其厮守,怎料李霜波出现,硬生生拆散了他们,沾染了因果,而清茹的一缕残魂留在了他的体内。这缕残魂虽不致命,可李霜波若带着这缕残魂下河捞尸,定会被水鬼围攻。

李霜波听后大吃一惊,看来此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如今只有弄清真相,才能解决此事。之后,二人来到邻村,暗中打听关于清茹和田家的事。经过一番查访,他们终于了解到了当年事件的真相。

原来,田老汉作为保长,经常欺压村里的百姓,儿子田二虎也是个恶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至于清茹,她在嫁给田二虎之前,其实已经定亲,她的未婚夫是村里一个姓陆的书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

结果在成婚前,田二虎看上了貌美的清茹,并设计将其玷污,陆书生上门理论,却被田二虎打成重伤。心灰意冷的陆书生,一时想不开,居然跳河了。陆书生父母死的早,也没什么朋友,自然没人愿意去打捞他的尸身。

当时清茹并不知道陆书生的死讯,她父母为了她的名声,只好忍痛将其嫁给了田二虎。可婚后没多久,田二虎就在一次醉酒后,不小心透露了陆书生已死的消息。清茹听后悲痛欲绝,心灰意冷的她也选择了跳河,而她也终于在死后,见到了自己心爱的陆书生。

田二虎气愤异常,起初并不打算打捞清茹的尸身,可他每次出海打渔,船都会遭到水鬼的攻击,有好几次都不小心落水,差点被水鬼给拉入河底。久而久之,田二虎害怕了,他将此事告诉父亲,田老二便请了位高人帮忙。

高人告诉他们,只要将清茹的尸身打捞上来,再将骨灰安葬就没事了。也正是如此,他们才会找到李霜波,请他打捞尸身。得知真相的李霜波懊悔异常,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居然成了恶人的帮凶。

好在道士告诉他,此事还有补救的机会,只要挖出清茹的骨灰,将其撒进游龙河中,召唤出陆书生的灵魂,将二人一起超度即可,这样李霜波身上的残魂也会消失。

说干就干,二人趁着夜色偷偷溜到清茹坟前,挖出了她的骨灰,并来到游龙河边,将其撒在了河面上。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水鬼便浮出了水面,而留在李霜波体内,清茹的那缕残魂也钻了出来,朝着水鬼飞去。

道士见状,立马双手掐诀,点燃符纸,超度二人。伴随着一道金光闪过,被泡得不成样子的水鬼慢慢恢复了原样,居然是一个面容俊俏的年轻书生。他与清茹十指紧握,深情地看着对方。最后,俩人朝着李霜波和道士深深鞠了一躬,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了夜色中。

至于田老汉和田二虎父子俩,二人并不知晓这一切,没过几天俩人驾船过游龙河的时候,船在水面,无故沉没,两人落水,自此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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