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元节,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日子。
凌晨4点,我在家突然惊醒,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与平常的声一停不同,这次是四声一个停顿,中间夹杂着踩踏木制地板的吱呀声。
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我没去开门,打开了灯,检查了一下门锁,把前年去五台山求的符从窗户上摘下来攥在手里,又去抽屉拿了把折叠刀塞到枕头下面,打开灯——经过大门旁边,敲门声诡异地变大了,还夹杂着指甲划东西的声音。
我心中一股火上涌:欺人太甚,反正你也进不来,我也睡不着,咱俩比比谁更能熬,等太阳一出来我也听听你哭爹喊娘。想着,随手翻来一本杂志,强迫自己悠然自得地翻起来。
几分钟后,敲门声停了,假装悠闲看了半天杂志的我也终于松了口气,正要下床上个厕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击声从床下传了过来,这次由于跟它靠得太近,钝物敲击、锐器剐蹭的声音分层次清晰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内心狂跳,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着打开百度搜索什么东西能驱邪,慌乱中连字也打不对,在弹出的搜索页中乱翻一气,也没看进去什么。随手把搜索页划到底,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无头男尸,正拎着自己的头随手摇晃,脖子处的血呈半凝固状态,有些流到了手上又黏住,尸体的手伸进头颅里面,几根手指从眼眶伸出,用张着的嘴中露出的牙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一声惨叫将手机扔了出去,敲击声还在我耳边乱响,我逃也似的跑出房间,急中生智想到大蒜是驱邪的,从厨房拿了几头大蒜,顾不上剥皮就扔进了床下,几秒钟后,声音停了。
我松了口气,看到被我扔到地上的手机:原来是无聊的网页游戏的广告。一步一步挪去了厕所,毕竟我刚刚上厕所都要憋不住了,上着厕所清楚地感觉自己的腿还在抖。
排泄完一阵舒爽,正准备洗洗手,突然马桶传来一阵冲水声,我心中按叫不好,眼睛瞥了一下洗手池前的镜子,还好,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下一秒我的身体就僵住了——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马桶里的水排光后并没有其他水涌上来,也没有其他鬼故事当中出现血之类,但从空的马桶以及水管中,穿出“咚咚咚咚”的声音时,我不淡定了。
这次的声音,钝器声变小了,锐器的声音更加刺耳。我跑出厕所,惊恐地发现厨房,卧室同时想起了,“咚咚咚咚”的声音,窗帘被风吹了起来,我走过去拉开窗帘发现窗户根本没开,在室内灯光的倒影里,我看到了
一个无头男尸,正拎着自己的头随手摇晃,脖子处的血呈半凝固状态……
我“啊”地一声惊叫,这屋子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失去理智的我穿着睡衣夺门而出,手里还攥着刀和符,电梯停在四楼,怎么按也不动,冲向紧急疏散通道,门上高高挂着的钟表,指针指着——4:44。
“咣”的一声,家门关上了,“咚咚咚咚”的声音在我耳边清晰可闻,一个无头男尸,正拎着自己的头站在我身后,探出眼眶的两根手指直勾勾地指着我,还有雪白的牙和鲜红的唇…他指了指钟表,失去思考能力的我也鬼使神差看了过去——那哪里是钟表,时针和分针分明是人的拇指和食指…
那一刻我是近乎疯掉的,极度的惊恐和生命受到威胁使一股戾气涌入我心头,那一刻我眼睛通红,大脑一片空白,举起刀捅了过去,一刀,两刀…八刀,捅到我精疲力尽为止,可能对面不是人的缘故,并没有预想中的飙血,对方的血只是安静地流着,流着,流到地上,流过刀柄,流到我手上,有一丝凉意。
“他”不动了,我也渐渐恢复了意识,这地方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再一次按下了电梯。这下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电梯上到了八楼,我刚一进去就瘫坐在地,任由电梯下到一楼,没有停,负一楼,…负十八楼。
十八层,但凡在国内待过应该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门开了,我还在地下坐着,倒不是怕,主要是好奇。因为这时候我也缓过来了,心想鬼也没什么可怕的,还不是被我鲨了。
这个心态调整过来了,精神头也就上来了,人也有力气了,在好奇心驱使下,我跨出了电梯,在我跨出去的那一刻,电梯奇异的随之消失了。
阴曹地府的陈设,与别处是不同的。踏出的第一步脚下便是骨灰铺就的十里长街——听说是建国之后新修的;长街的尽头是骨头碴子和血肉一类拼成的老旧的石子路面,踩上去甚是硌脚,可能是几百年前还没有“骨灰”这种高级材料罢。路的两侧是迎风飘荡的人皮大旗——或许还有动物的。上面还有用针沾墨刺的字,有的用甲骨文写着,我看不懂;有些是小篆,写着什么“万岁…”一类的话,还有刻着“兰亭集序”的行楷…看来是出自不同朝代的尸体。
街道中央有小溪流过,当然里面流的是血,散发出典型的血的腥味;河里游着各种生物的心脏,脾脏,肺,肠子…这些内脏也各有不同,有的新鲜如活人,有的里面嵌着结石,有的长着巨大的肿瘤…随着血流游荡,漂浮翻滚,仿佛鱼虾在嬉戏。
“这是…地府?”我被眼前的诡异景象震撼到了。
河边有鬼在洗衣服,古代所说的“捣衣”,她们把衣服浸入血水里,用木棒敲打,使其颜色在衣服上充分蔓延开。大多数都是中年仆妇模样,当中却有一个妙龄少女,身着唐朝贵妃袍服,雍容华贵,体态丰腴,容貌昳丽,却伸着血红的舌头,双眼暴凸,脖子上明显的勒痕显示出她生前是被缢死的。
我被眼前奇形怪状的“人”吓呆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偶尔有几道目光望向我,我也谨慎地回避,避免与她们对视。
约莫十分钟后,我站的两腿发僵,汗水从耳边滴落,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嗒”一声,却让我一个机灵。
“不能在这么等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在心中默念了里边南无阿弥陀佛大雷音寺万法通灵观世音菩萨保佑,终于抬起腿准备找找回去的路。
走在河边,我感受到一道冷冷的目光,抬头望去,和那年轻女鬼四目相对。不得不说,和缢死的女鬼对视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向凸出的眼珠里望去总会有些惊悚。那鬼咧咧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看起来是在笑,晃荡着舌头朝我走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她进一步,我再退,她再进。我虽说心态是虽说破罐子破摔就这么摆烂,但第一次与活生生的鬼打交道,心里还是发怵。我向后退着,我们的距离不断拉进,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谁知道这神仙也逃不过的脚底一滑——我踩在鲜血浸成的石块堆上,整个人后仰摔去。
一阵腥风扑过,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快落地时,我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睁开眼,猩红的舌头正耷拉在我头顶,再望去,女鬼眼中哪里有什么凶光,分明尽是柔软与关怀。她用手臂从背后托着我,我也不知道她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我先是一惊,和鬼近距离接触还真是第…二次,但与前次不同,这次来者的眼中我可以看出没有恶意——就算有我也反抗不了。所以索性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身子往上躺了躺,头靠在女鬼的肩上,胸口紧贴胸口,我竟有种奇怪的安心感。那鬼除了身子凉了点,死状惨了点,倒也没什么其他令人不适。
她晃荡着舌头,呜哩哇啦说了几句话,我也没怎么听懂,随口嗯,啊了几句,她把我放在地上,来脱我衣服。我心道咱俩非亲非故你上来拖我衣服图谋不轨强暴我冰清玉洁的良家小男子,这我可不干。我一把推开她,怒骂道:“我自己脱。”说罢脱了上衣,再脱裤子,心里安慰自己这女鬼仔细看去其实甚是眉清目秀…
脱了一半,那鬼反倒遭不住了,闭上眼睛扭过头去。我寻思这也没鬼你害羞啥啊——不对,刚刚那些洗衣服的鬼呢?怎么一眨眼不见了。
面前那女鬼身形也逐渐淡去,拽着尖锐的嗓子朝我比划。我看了好几遍,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冥府居民阴气最重,而我刚刚脱裤子的时候阳气外泄,把鬼们都吓跑了,要是遇到嘴欠的说不定还会报到当地冥司,把我抓了去。我又问那你脱我衣服干啥,钓鱼执法是叭,她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我,原来冥府平民通用衣服只有血色,那些其他颜色只有身居官位者才能穿。
我又问,那你不怕我自己就是个官吗?她嘴角上扬,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又将我的头发往旁边拢了拢,含笑看着我。
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她除了耷拉的舌头爆凸的眼珠外,还挺好看的。我在她的指导下从河中撩起鲜血涂上自己的衣服,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才从她怀里站了起来。
将折叠刀重新收好——由于下来时过于紧张,刀还握在我的手里。又把玉符藏进上衣暗兜,大致的伪装就做好了。眼下的我除了容貌不甚狰狞外,其他地方与地府居民没什么太大差别——当然地府中也是有相当一部分人的“死状”相当平和。
她邀请我去了她的家,那是城北的一座小平房,里面只有两个卧房,一个厨房,外面是一片小菜园。
一路上我也逐渐适应了她含糊不清的口音,在交流上已经没有多少问题了。我得知她叫垂云——这是她在阴间的名字,阳间的自然是不记得了。此地名叫聚灵城,是地府北方的一处小城。地府的正中央是酆都,那里同时也是阎王与黑白无常等人办公的地方;酆都四周各地则分布着忘川河,奈何桥等我们耳熟能详的场景,自然奈何桥上还有一位姓孟的老阿姨在那里打工。
地府中有着严格的等级分布,虽然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但鬼们的实力与地位大致与生前实力、后世香火以及到地府的时间有关,生前实力越强,香火越旺盛,来的时间越久,实力越强。
当香火与时间积累到一定程度时,鬼会发生一次蜕变,称为“轮回”。一般来说,经历九转轮回后,即可转世投胎。
也有一些鬼,不甘于投胎成人,毕竟经历九转轮回后鬼的地位已是相当不低,他们会选择继续修炼,去追求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十八转成仙。
“那你是几转?”我问垂云。
“大概,四转左右吧。”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聊了很久,天色也渐渐黑了起来,聊天接近尾声,我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怎样才能回阳间?”
“不知道。”她一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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