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噼里啪啦的落个不停,落在竹林里,漾在两个人倒影的石径上。
他是谁?
莫名熟悉的感觉萦绕着她,扭过头去看——松散的发丝如瀑遮挡了半边脸,很干净的眼睛,脸颊上的是腮红吧,在哪里见过吗?是在哪里见过吧。然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她再次往前,头上的白纸伞也契合的跟上。
大雨哗啦哗啦越来越密,雨丝如一根根琴弦,拨弄片片竹叶,敲击每一块青石板砖。走便走近了风铃叮当叮当的声音,在稠密的雨声中纤细的流转。抬头看过去,波涛潮密的竹林里生硬的矗立着一座可堪入画的玄黑石亭。
是要向那里去吗,脚尖却怎么也踮不起来了,身体似在抗拒。是的,脑袋里好像有另一个意识在制止,另一个她是谁呢?自己又是谁呢?回忆一下陷入了无止境的空白,她想不起刚刚一幕前更远的记忆。
仿佛溺水者的遐思,一片叶子落了下来。
他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掌,没有抗拒,没有一丝扭捏,十分自然,体贴,一种旧情燃烧的感觉填满胸腔,她觉得鼻梁旁划过一点热热的东西,可是骤然加大的雨势打断了这措不及防的亲近,他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向石亭。
轻轻地,如同她恍惚的心情,譬如他沉重的脚步,伞中风雨不动,伞外风伴雨势,雨夹雷鸣,一阵阵的黑风从竹林外闯入浑天缭绕的雨势中,阴风怒吼,对抗着神威满天。剑戟之声和拳脚刀光似乎正在另一个层面上演。
“李秉风,你小子胆大妄为,敢单枪匹马劫持圣女,坏我族补天大事!真当我圣族拿你魔宗没办法了吗?!”
“魔子三思,何必对抗天劫,前途丢却岂不可惜!日后再给月姻姑娘报仇也不迟……”
“滚蛋,这才是我李铁三认识的兄弟,这帮没娘养的鸟人把我嫂嫂拿去做补天的祭品,哪个男人能忍了?兄弟别怕,待我收拾了这群鸟人就来助你!”
“天劫不可阻挡!简直是疯子!”
更多的是惨叫,哀嚎,回声摆渡一样到她的耳朵里,她却一个字也没听懂,谁要救谁?李秉风是?脑海里的声音未及多想,指尖一时的颤栗让她不知所措。
“你,你没事的吧。”声音低到自己都没听见,面前之人朝她咧起一个很大的笑脸,那是一种骤然生动的回响。
赤脚踩碎亭子倒影的声音响得棱角很分明。像是诀别,也像是某种相遇,他停下来,把手里顶好看的白纸伞递给她。
她愣愣的接过塞进手心的纸伞,感触着伞柄遗存的温暖,另一只手还没有放掉。身体每个角落都在不舍,在挽留,在蜿蜒,没有说话,没有声音,可是眼神却直直的靠在一起,心神闪过无数次密切的交流……
“你把伞给我了吗?”
“拿着,用它走到亭子去。”
“你不一起来吗?”
“这次,就算了,下次吧。”
“好奇怪,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你都忘了吗?”
“好像,是的 ”
“没办法,那就再说一次,这次要记住哦。”
“不会忘的!”
“李秉风,我叫李秉风!是那个一直在找你的李秉风!”
淡淡的笑一笑,他放开握住的手,目送她迟疑但温顺的向风雨中那坚不可摧的石亭走去。
“是那个所有人都要阻拦,但此生非你不可的李秉风……”
人伞交错,李秉风目光所至始终是那抹纤然。伞外的世界突然一阵天吼地震,云崩水泄,一道无上雷劫挟着古朴尘封的毁灭气息,恍如一片孤城万仞山,混同万千神雨一下将他淹没……
“哈哈,谁敢阻挡,补天之行!”
“吼!吼!给魔子报仇!众魔听令……杀!”
“忘川河畔伞,三生石上亭,情魔李秉风,终究还是逃不过……”
月姻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她像完成任务一样尽快朝石亭走去,她的心莫名陷下去一截。踏上石亭,一种安全感由内而外包裹住她……
暮然回首,亭外雨已住,满眼晴云,竹林通达,凉风荷荷,抚动竹叶,混着石亭角上的风铃叮叮咿呀作响……
可是,少了那个人。
“是骗子……”嘴里轻轻的吐出不露感情的字眼,眼眶里什么久违的东西泛滥决堤,滂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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