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坊,一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南方小城。
这座城盛产珍珠,城北江家,是养珍珠大户,也是古坊的首富。
十年前,江家的老太太在外出做生意时遭到抢劫,被一个扛着锄头的农民所救。江家为了答谢农民,愿意满足农民的一个条件。十年后的今天,正值夏日,农民带着想了十年的条件来到江家。
不过,农民的条件却让江家犯了难。
城北,江家别墅。
六人坐在客厅当中,其中和江家当家坐在一起的是一个穿着寒酸的中年男人,黝黑粗糙的皮肤,皱巴巴的中山外套,还有沾着泥土的旧皮鞋。这幅打扮,和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
江冷涛有些为难地开口道;
“封老哥,要不你再想想,换个条件?”
封存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江老板,我的条件就是让你女儿嫁给我儿子。”
见封存这么固执,江冷涛很是纠结和为难。和江冷涛同意为难的还有一旁的美妇人,沉静音。
沉静音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这种人家,所以纠结道:
“这,珍珠还小,要不你换成钱?你要多少钱都行。”
封存知道这家人在担心什么,但他今天的目的就是给自己的儿子定下这门亲事。
封存道:
“江夫人你放心好了,我儿子是博士,不会委屈你女儿的。”
见江冷涛夫妇还在犹豫不决,封存就有些急。
“江老板,江老夫人不在了,你不会是想食言吧?”
封存的脸色有点难看,如果江家赖账的话,家里的儿子怎么办。
在这里的人除了江冷涛夫妇,封存之外,还有另外的三个人,分别是江冷涛的妹妹以及妹夫,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江冷涛可以不在意自己妹妹的看法,但这个年轻人是从京城来的大客户,正打算和江家合作。如果他对封存翻脸不认账,只怕这一单生意就黄了。做生意,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二字。
倘若换成平时,江冷涛可能真的会用一点钱把封存打发走,但今天情况特殊,江冷涛必须满足封存的条件。
江冷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道:
“封老哥说笑了,我怎么会食言,既然你对我江家有恩,我肯定会说到做到,只是……”
江冷涛踌躇不言,他真的不想让自己女儿下嫁到这种人家,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这时,江冷涛的妹妹江冷月开口道:
“哥,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答应他又怎样。”
自家妹妹的话让江冷涛顿然醍醐灌顶,是啊,他又不是只有珍珠一个女儿,他还有一个大女儿啊。
江冷涛这下不再纠结了,反而还有一点兴奋。
“封老哥,你儿子确定要娶我家的女儿?”
封存点头:“这年头媳妇不好找,我家又穷,所以只能对江老板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江老板放心,我们会好好对待您女儿的。”
“封老哥是江家的恩人,这点要求不过分。只不过我女儿性格古怪孤僻,到时候还希望封老哥多多担待。”
江冷涛亲自给封存倒了一杯茶,然后对妻子道:
“静音,去把孩子带来。”
沉静音闻言,起身离开大厅。
在江家别墅的背后,穿过一片白色的山茶花,有一栋二层的小楼房。这栋小楼房的一侧爬满了盛开的四季玫瑰,周围是绿油油的草坪,楼台上摆着一盆盆绿植。在正午的阳光下,这栋小楼美得就像童话。然而奇怪的是这里安静得出奇,江家的人鲜少踏足这里,只有每个周一会有佣人送一些生活必需品过来。
沉静音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近小楼,说实话,她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没见过这个大女儿了。
走近以后,沉静音发现门并没有关。沉静音径直踏进客厅,这里的所有家具都是江家淘汰下来的,款式陈旧,各种各样。但尽管如此,这个客厅依旧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给人一种中世纪欧洲宫廷风的感觉。
在客厅的雕着镂空花纹的楠木桌上,摆着几本翻得已经卷边的书。沉静音往拉着白色窗帘的阳台看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躺在躺椅上看书的身影。
沉静音呼了一口气,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斯拉~”
白色的窗帘被人拉开,阳台上的景象露入眼帘。
大理石砌的阳台,被肆意生长的四季玫瑰缠绕,盛开的玫瑰花丛中,一个花季少女躺在一把木雕的贵妃椅上,正悠哉悠哉地看着书,像一个不染世俗的仙子。
少女二十左右的年纪,肤白如雪,三千青丝洒落肩头,一张极具古典意味的美人脸,细长的弯眉,漂亮的大眼睛,眼角微挑,鼻子笔挺,嘴巴圆润泛红。这张脸,是极美的。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人身材有些瘦削,看起来有点病态。
江南,她的大女儿。六岁之前,江南还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可是六岁以后,江南就得了失心疯,总是会无缘无故地大喊大叫。到了学校里,不是乱打同学就是扰乱课堂,后来才上了半年学就被劝退回家。江南的失心疯随着年纪的增长也越来越严重,为了让江家过上安宁的日子,江南就被关到了这里。
五年前,江南突然冲到病重的奶奶面前,不停地说着一些胡话。那一次,江冷涛动手打了江南,并且说了很重的话。后来,江南就没再出过这个小楼房。
沉静音看着江南,江南也看着沉静音。一片相望无言的对视中,沉静音首先开了口。
“南南,妈妈求你一件事。”
一身白色长裙的江南放下正在看的书,起身坐好。然后静静地看着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美妇人。
沉静音被江南看得有些不自在,便打量着周围的玫瑰花,开口道:
“江家需要还个人情,你是江家的长女,有些责任你得背着。”
江南很久没开口说话了,动了动嘴巴才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什么责任?”
江南的音色很清脆,就像落入山谷的清泉。
沉静音看着自己这个许久未见的大女儿,狠心道出事实。
“有人来我们家提亲,这个亲,江家必须得答应。”
江南蹙眉,提亲?怎么会突然有人来江家提亲?江南孤身一人惯了,她不想去麻烦任何人。
江南垂下眼眸,道:“江家不止我一个女儿。”
“你是长姐。”沉玲珑也不知道怎么去说服江南,她并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她能找的理由,只有江南的出身。
江南皱紧眉头,冷声道:“我不愿意,你们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请况。”
她觉得待在这里挺好的,没必要再去祸害别人。
沉静音自然知道江南的情况,正因为知道,他们才必须让江南答应这门亲事。沉静音也冷下语气,态度更加强硬。
“你非得要妈妈给你跪下才能答应吗?人要知恩图报,江家把你养这么大,你不能这么任性。”
江南垂着眸沉默不语,只顾翻着手里的书。
沉静音见江南打算无视她,一时怒气横生,两步并做一步,把江南手里的书抢了过去,丢到一旁。
“妈妈从来没求过你,珍珠年纪还小,她还要读书,不能受这个罪。”
沉静音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进江南的胸口,泛起一阵疼痛。不能受这个罪?所以人家想娶的是妹妹,父亲母亲害怕妹妹过去受罪就让她去嫁?想来也是,除了江家,有谁知道她的存在。在外人的眼里,江家就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她的妹妹江珍珠。
江南有点想哭,但又不知道怎么哭。最后,江南压住胸口的酸涩,平静地问道:
“妈,你们真的,有爱过我吗?还是说,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祸害。”
祸害这两个字是从江冷涛的口中说出的。五年前,江冷涛打了她两巴掌,说她是江家的祸害和灾星,如果没有她,奶奶怎么会突然生病死掉,妹妹又怎么会一病不起。
她一直以为爸爸只是不喜欢她而已,没想到爸爸那么恨她。
沉静音和江南悲戚的目光对上,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一会儿后,沉静音移开目光,有些抱歉地道:
“南南,只要你答应这件事,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沉静音的话音刚落下,江南的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掉了下来。原来,他们连爱和不爱都不屑于告诉她,其实母亲也觉得她是一个灾星吧。
到底在什么时候,她被所有人给遗弃了……
江南不停地擦着眼泪,强装着平静。
“我答应你。”
即使难过和悲伤已经将江南淹没,但她没有忘记沉静音来这里的目的。如果自己的离开能让家里的人好过一些,也算还了一些养育之恩。
沉静音看着默默流着眼泪的江南,无来由地一阵难过。她想去抱抱江南,但还是忍了下来。江家欠下的人情,必须有人去还。
江南跟着沉静音来到大厅,这是这十年以来,她第一次踏进这里。在她的印象中,以前大厅的墙上挂着很多爷爷作的书法,现在,墙上已经被名贵的墙纸所覆盖,挂着一些仿制的名画。
江南一来,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江南的身上。素白简单的长裙,过腰的长发,精致美丽的脸庞,高挑瘦削的身材,步伐轻盈,像踩在云朵上一样。
惊艳,是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江冷涛看着如此落落大方的江南,有些陌生,也有些讶异。江南的这个样子,倒不像是有失心疯的模样。
不过不像也好,这样才不会让封存看出破绽。
江冷涛对着江南招了招手,道:
“江南,过来见过你未来的公公。”
江南看了江冷涛一眼,然后走到衣着寒酸的封存面前问好。
“您好,我叫江南。”
封存一见到江南,心里就喜欢得紧。封存喜言于色,亲切地道:
“好孩子,你今天愿意跟我回家吗?”
江南愣了愣,然后仔细地看着面前这个和蔼的老人。见这个人不像说笑,江南就等着自己的父母发表意见,可是等了些许时间,并没有人说话,江南失望地垂下眼眸,点点头。
她以为不用这么着急离开江家,可是没有人愿意让她多待一刻。
随后,江南来到江冷涛和沉静音的面前跪下,看着这两个给了自己生命的人,道:
“江南就要走了,在这里拜别生父生母,从此以后,不再打扰。”
江南磕了一个头。其实说到后面,江南的语气有些哽咽。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一把刀一样剜着江南的心。她曾无数次幻想着一家人说笑的模样,可是自从看到封存的第一眼,她知道自己早就被家人划线出局。
既然如此,走了就走了,她也不必再牵挂谁。
封存看着这幅拜别的凄凉场景,觉得有点对不起江家,但他也是迫不得已。他封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对这个孩子。封存把江南扶起来,道:
“孩子,我们走吧?”
江南点头,“嗯。”
封存对江冷涛道:
“江老板,我和江家的恩情,就此了结,再会。”
话落,封存牵着江南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江家。
看着江南逐渐走远,沉静音有点舍不得,便起身追了两步。再怎么说江南都是她的亲生骨肉,想到刚才江南眼里的失望,沉静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是不是以后都再也见不到江南了?
沉静音回身看着依然坐着的江冷涛,道:
“老公,他这么急着把南南带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们要不要让南南先回来?”
江冷涛没说话,江冷雪却开了口。
“大嫂,人家虽然是农民,但我看他是真的喜欢南南。再说了,你们本来就不喜欢南南那丫头,她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区别。”
沉静音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姑子,然后沉默不语。是啊,他们对待江南的方式早就被别人纳入眼底,她没什么能狡辩的。
——
出了江家以后,封存带着江南在烈日下走了一段路。
封存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漂亮姑娘,开口道:
“伯伯家啊,住在乡下,房子简陋了一点,你去了别害怕。”
封存知道城市的娃娃娇生惯养,肯定不喜欢待在农村。但他又必须把这个女娃娃带回农村,所以还是事先给人家说清楚情况,免得到了家这个女娃娃闹脾气。
江南现在脑袋一片空白,只是随随便便地应了一声“嗯”。
再走了几步,封存在一辆军绿色卡车前停下。打开车门后,封存让江南先上了车。
一切就绪,封存满心欢喜地带着儿媳妇朝着家的方向进发。
封存住村庄是一个叫槐树村的地方,因为村口有一颗百年的老槐树,因此得名。槐树村距离古坊有四十多公里的路,在路上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卡车才开进村庄,驶进了一个建着一栋复式小洋楼的院子里。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
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胖妇人跑到车前,焦急地哭道:
“老封,你终于回来了,儿子好像快不行了。”
刚停好车的封存一听,急得赶紧下车,快速跑进了家去,仿佛忘记了还有江南的存在。
妇人太过焦急,也没注意到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所以也跟着封存跑了进去。
江南打量了一下周围陌生的环境,然后自己下了车。
这栋复式小洋楼很漂亮,敞亮的院子里有一个圆形的鱼池,鱼池不远处长着几根竹子。院子空着的地方晒着一些谷子以及一些洗干净的衣物。
在阳光下站久了,江南感觉头有点晕,所以就走进了这个陌生的家中。客厅的摆设很温馨,到处都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楼上传来妇人伤心的哭声,江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上去看一看。
寻着哭声,江南来到一间布置简约的卧室外面。封存和刚才的妇人围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无措,悲痛。
床上的男人长得很好看,头发浓密,五官深邃,轮廓鲜明,有点混血的味道。或者可以说,这个男人的五官比所有的男明星还要好看。只是可惜,男人快死了。
或许一般人只能看到床上的人快不行了,但江南能看到的东西比较多。在男人的身上,有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正使劲掐着男人的脖子。如果不把这个恶鬼弄开,这个男人绝对活不过今晚。
封存夫妇哭得伤心,却听到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请让我摸摸他的手。”
江南的声音响起,封存才想起自己把人家姑娘丢在外面了。
何书慧转头看向门外,见有一个长得很标致的女娃正站在那里。
何书慧看向封存,问道:
“她是你找回来给儿子冲喜的姑娘?”
因为儿子封赐病得太严重,医院又不接收。封存听村口的老祖宗说可以试着给儿子找个媳妇来冲冲喜,或许能有转机。所以封存昨天就开着车去了古坊。这个年代了,有谁愿意嫁过来冲喜,何书慧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封存还真找回来一个,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女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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