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喜见母亲的气色好了许多,让春雨和冬雪给母亲换一身新衣裳,清洗一番唇边的血渍,便带着姒玮来到了偏房。才拿出一个栗子饼,未品尝,冬雪就拿着一叠旧账簿走了进来,传话:“小姐,夫人让您前往红銮殿去核对旧账。”
红銮殿是大梁特有的掌管姻缘的地儿,受理的事物很杂,姒喜一时间也不知道母亲葫芦里买着什么药。
姒喜接过账簿,略微一翻,是母亲的嫁妆、聘礼和这些财务在这些年的用处。
依照大梁律法,新婚之前,男女双方需将聘礼和嫁妆上报给红銮殿备案,婚后还需将收到的礼钱上报,以便解决将来夫妻双方在经济上的纠纷。
母亲的用意很明显——令她去红銮殿取证,防止抄家时,将母亲的嫁妆一并取走。
没有钱财,二房想要继续在姒家站稳脚跟,想要重现昔日辉煌,就愈发的难了。
姒喜应下,等到春雨和冬雪都忙完了,将姒玮托付给冬雪,便和春雨一同回到大堂,等待祖父回来,询问具体的情况——她所知道的消息还是太含糊了。想要为父沉冤,必须将整件事的脉络捋清楚!
不知何时,雪下大了。飘摇仙藻,从雾蒙蒙的天空中掉落,显得有些没落。
情不自禁地,姒喜把手探出窗,感受着那片片飞絮在掌心化作一点浅水,竟悲从心中来,以为连老天爷都看不惯她的遭遇,为她落了泪。
“喜儿怎么还站在这里?”背后,祖父威严而疲惫的声音打断了姒喜的感伤。她回头,见下人正在给祖父换装,肩角处有些湿,是狐裘上的雪在大堂内炭盆洋溢的暖气中化开留下的痕迹。姒喜张口,恍惚间又看到平日里尾随在祖父身后的父亲——平日里,都是父亲在为祖父脱狐裘,大多时候,父亲还会端上一杯暖身的姜茶。
可今日,祖父身后换了人。
姒喜想要说话,心却如被针扎了,一揪一揪地疼,那些在脑海中已经模拟过千万遍的言语,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或者是,千言万语,她已然分不清自己该从何说起。突然,她心底升起一丝恨意——恨自己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就像战场上丢盔卸甲的逃兵,心中居然生出了几分迷信,觉得只要自己不问,父亲就还可能回来。越想着,姒喜的泪就愈发控制不住地往外涌,落下,打湿了手背。
“祖父,父亲真的……”姒喜不敢把剩下的话问出口,好似只要她一直这样,她就能把问题永远停在这个未完的“真的”。
可现实是残忍的。
祖父点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对,就是这样。”他顿了顿,脸色有些挣扎,似不忍心告诉孙女这个真相。或许是老了,不负责,语气中少了些锋锐,没有往日的激浊扬清的愤懑,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陛下派人查了,知情的人都自尽了,没有任何线索。陛下和太后都想要从轻发落,这些年,葳儿……”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改了口,“这些年,你父亲在太医院也确实做得很好。可总有一些臭水沟里的烂泥腐虫想要走捷径,便把消息放了出去。所以……哎,命也!”
经历这种事情,祖父心中的沉痛并不比姒喜少半分。培养出一个太医院院判,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不计其数,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的亲生儿子。
祖父并不愿在这里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姒喜,让她尽早做好准备,便离去了。
姒喜也没有更多的奢望——父亲已然成为了家族的弃子,她只能尽可能的降低二房的存在感,才能安稳度过剩下的一年。
去红銮殿校对账簿的过程很顺利,姒喜很快就拿到了盖章的公文——有了这条公文,只要在抄家的时候塞给官差些许碎银,母亲的嫁妆便能留下了。
院中的梅花香淡了几分,春节也快到了。大伯还在冀州,没有回来,二房虽然恢复了一些生机,却依旧显得沉寂。
抄家的公文已经下来了,就定在春节之后,御赐之物是肯定要被取走的,姒喜已经根据收到的清单单独找了个箱子存放,派人看守。剩下的物件,可以将不在清单上的物件典当,换了银钱来抵押。
姒喜曾请求祖父,带她去见父亲,却被拒绝了。母亲不禁忧思过重,又小病了一场。好在李氏已然没了心疾,身子骨一天天的好起来,这场病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二房内,只有三岁的弟弟傻傻的分不清现状,还以为自己可以同往日一样的玩耍,拉着姒玮在宅子里晃悠,让姒喜生出几分羡慕。
因为父亲的罪,和姒家往来的人都少了许多,祖母更是在清醒的时候听到了这个糟心的消息,当夜便中了风,一病不起。
祖父见祖母这般,更是苍老了许多,索性告了病假。
显然,这个春节不能好。
临近除夕的时候,李氏让下人给孩子们裁了些新衣裳,红色的,格外喜庆。里头有一个小袋子,可以藏一些碎银。抄家的时候,只能留一件中衣,但孩子们的寻常衣物都是不会被收走,每件衣服都都藏一点,将来过上没钱的日子,还能靠着这些零零碎碎的钱救急。
或许是觉得守岁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大伙儿都该做什么做什么,直到正月十五,李氏觉得的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可以外出走走了,才带着孩子出门看花灯。
这也是姒家姐妹们最后一次一同看花灯了。
抄家的时候,李氏已然很平静了。
这一幕,她已然在脑海中预想了无数遍,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索性,它没有发生。
宫里和章台的女官也来了,没有姒喜和姒芸担心的盛气凌人,倒是让她们心中松了口气。从此,她们也忙活起来。
姒喜不仅要精通诗词歌赋,还得在乐坊女官的教导下苦练箜篌;姒芸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沦为每日浣衣的“农家女”;姒茹最惨,因为年纪小,学得最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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