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包公新传之《包青天现世》
题记: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录自开封府大堂前碑文。
时间:始于北宋祥符五年至明道年间。
序言:
包公包青天,原名包拯,字希仁,宋代庐州人。包公28岁中进士,先后担任天长、端州、扬州、庐州、池州、开封等地的知县、知府,出使过契丹。此后一路升迁,先任监察御史,后任户部判官、户问副使和地方三路转运使;一年后擢知谏院谏官;再改为龙图阁直学士,后任御史中丞、三司使和枢密副使,成为朝廷的宰辅重臣,总掌国家军政。
包公为官之地不可谓不多,但其重心都与开封府相连。
包公湖,一湾如月,座落在古都汴梁西南。
如今游人如织,堪为开封的一处盛景。
许多人都困惑包公眉宇间天眼般的一弯明月,据说就源自清清亮亮的包公湖。
包公湖原名包府坑。后人因“坑”的不雅,遂为“包公湖”。相传此称谓的缘由有二:一是包公居住在湖之西侧,二是开封府就埋蔽在湖的下面。
饱受黄河水患之苦的开封府,如今仅存《开封府题名记》一碑。碑上按先后顺序题刻着北宋开封府183位知府的姓名和上任年月,寇准、范仲淹、欧阳修、蔡襄等都位列其上。
司马光在《谏院题名记》中放言:“天禧初,真宗诏置谏官六员,责其职事。庆历中,钱君始书其名于版。光恐外而漫灭,嘉祐八年,刻著于石。后之人将历指其名而议之曰:某也忠,某也诈,某也直,某也回。呜呼,可不惧哉!”
《开封府题名记》被誉为“镇汴之宝”。
近览此碑,欧阳修名字上方,有个鲸鱼般的凹痕,光滑而自然。“鲸鱼”头冲天,而尾部隐约可辩:……二年三月龙图阁直学士权知。
它的点睛之笔是碑上没有曾威镇开封府的包公,他的名字早南宋时就被爱戴他的百姓摸掉了。
被生活挤压得如同草芥的小小老百姓在此碑上寻找包公,带着屈辱与伤痛,将崇敬与景仰凝聚指间,亲切地抚摸包公的名字,与包公倾谈,与包公诉说,取得心灵的慰藉与平和。
如此万千手温汇融,万千指纹叠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逝者如斯。石刻的包公名字不见了,代之的是民心镌刻的深深的沟痕。
此碑是北宋以来历朝历代芸芸众生对包公“清正廉明,执法如山”的法律精神的呼唤与呐喊。
自公元907年后梁太祖朱晃建开封府至今,几经废黜,屡毁屡建。城头变换帝王旗。但作为精神之光的包公却昂扬独树一帜,虽经岁月烟尘的磨砺,反倒愈见其夺目之光彩。包公与开封府早已水**融,因为包公包青天,开封府才成为天下百姓心中的圣殿。
开封可以没有皇宫,但不可没有开封府。
开封可以没有帝王,但不可以没有包公。
第一章
包拯为官,主要以断狱英明、执法如山、不畏权势、敢于为民请命为特征,并因此而著称于世,成为中国文化史上久负盛名的清官……
然而包公却生路坎坷,历尽磨难。从他还没有降生始,不幸就接踵而至……
沃野坦荡,衔迤逦浅山,傍潺潺流水。
畜群珍珠般地抛撒在绿色的沃野上。
蠕动的羊群。
几匹骏马在小河旁畅饮后,扬颈长嘶,又狂奔绝尘而去。
牛背上的牧童持笛浅吹,笛音如水荡漾。
村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三字:包家庄。
养育包公的村庄算得上是山青水秀,这是做厌了惠安知县的其父包怀,为逃避官场黑暗、同僚倾轧而精心选定的世外桃园。其实包怀一开始就错了,地域上的世外桃园或许是可以寻觅的,但是当人心是片罪恶的黑虎林时,这世外桃园便不复存在。一如包怀恐惧官场、恐惧同僚而不得不每日里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样,他开始对二儿子包海及二儿媳李氏恐惧之极,每日里不得不小心翼翼——
这是一个富庶的村子。
砖壁瓦屋,深院高宅,或两栋或三栋,被纵横四道围墙圈定,居家自成格局。
临街的大门两侧均高卧着或大或小神态迥异的石狮,用以镇妖驱邪。
早晨。包家大院。包怀住宅。
周氏在床上捧腹滚动。她咬着毛巾使**声不张扬开去。她脸上、额上浸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儿。
床前。包怀抓耳搔腮,举止无措。
包怀眼睛倏忽一亮,上前伸手去扯周氏嘴里的手巾。
周氏连忙推挡不让:“老……老爷,你这是——”
包怀:“夫人,你喊出声来疼痛即会轻些!”
周氏指了指窗外的一栋住宅:“海儿……海儿他们——”
包怀恍然道:“夫人是说海儿两口子还在睡觉,夫人怕惊动了他们,惹起不安生对么?”
周氏点头默认。
包怀:“夫人,你这是生老夫的孩子,光明正大,天经地义,你怕从何来?”
周氏忍痛表白道:“海儿媳妇……平常就视山儿夫妇……如眼中钉,她能容得下再多出一个分产业的?这次……要真再添一个孽子的话,咱们这包家宅院就该无风三尺浪了——这……海儿吧,又是块面团。”
包怀忿忿地:“面团?你抬举海儿了,这叫近墨者黑。当初老夫为海儿选这么个媳妇真是瞎了眼了!”
周氏:“事已至此……不能全怪老爷……怨为妻没有调教好儿子、媳妇!”
包怀气不打一处来,嗓门也就自然抬高了:“夫人,哪有婆婆怕媳妇的道理?有老夫在你就不要怕她!”
周氏朝窗外包海的住宅努努嘴:“老爷!你低些嗓门……低些嗓门——”
包家大门口。包山领着一位接生婆匆匆而入。
接生婆挟着蓝色布袋,气喘吁吁道:“累杀我了,累杀我了。”
包山道:“喜婆受累了,喜婆受累了,我们包家会加倍封银的,会加倍封银的。”
接生婆喜上眉梢:“客官快领我走!客官快领我走!封银事小,母子平安事大。”
院中。老榆树上的两只花喜鹊翻飞对翔,叫出一片喳喳声响。
包山冲喜鹊一笑,笑得慈眉善眼。
西厢房,包海住宅内。
床上,包海与李氏正同枕相拥而眠。
李氏睁开双眼。她听到外边的响动,扒开包海揽在她胸上的胳膊,又搬开包海压在她腹部的大腿,嘟噜着骂道:“起来死猪!压死我了!”
包海翻翻身,又沉沉睡去。
李氏下床,快步走到窗前。
李氏的表情、目光闪烁凶邪之气。
灶间。灶膛内劈柴火熊熊燃烧。
王氏正用拨火棍拨动灶膛内的火。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
她不时抽出手来摇动旁边一只摇篮。摇篮里边的襁褓中露出一张婴儿酣睡的脸。婴儿是她的儿子包黑子。
她起身掀起锅盖。锅水沸腾。
她熟练地朝锅里打着荷包蛋。
包怀住宅里传出响亮的婴啼。
接生婆尖声喜报:“客官,是个小状元郎呵!是个小状元郎呵——”
包怀喊道:“山儿,封赏银,加倍封赏银!”
包山道:“父亲,孩儿这就去办!”
灶间。王氏双手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匆匆而出。
她一脸喜气洋洋地跨进包怀宅内,将荷包蛋递在周氏手里:“母亲大人多吃些才是。”
周氏:“为母这般年龄,还让你们晚辈儿为此事劳顿,实在是难为情,实在是难为情呵——”
王氏抱起襁褓里的小包公道:“母亲老年得子,可喜可贺,是父母亲大人的福分,亦是孩儿们的福分。”
王氏逗着小包公:“三弟叫什么名字呢?”
周氏瞥一眼包怀。
包怀不假思索道:“排行老三,三公子,姑且就叫包三吧。”
包三踢蹬着将小脚从襁褓里露出。
王氏诧异道:“母亲大人,包三的左脚心有块胎记——”
周氏点点头:“是有块胎记。”
包怀也凑过身看:“什么有块胎记?”
王氏朝包怀托起包三的左脚。
包三的左脚心果然有一块明显的胎记:圆圆的,殷红色。
周氏面露忧虑:“这胎记生在脚心里,是凶?是吉?”
包怀不以为然:“凶吉都是我们的儿子。”
王氏突然眼睛一亮道:“此胎记非但吉祥,而且颇有说辞——”
周氏:“有何说辞?”
王氏:“此胎记为清官志——”
周氏惊讶:“清官志?”
包怀:“有何出处?”
王氏:“出自唐五当山妙观道长的《玄释》一书——”
包怀摇摇头:“《玄释》?清官志?”
周氏抢白道:“此书上是怎么说的?说说无妨!说说孩子。”
王氏淡淡一笑道:“儿媳记得此书上是这么说的,圆红记为红日,男左女右,男主左,红日于左脚心,将红日踩于脚下,堪为青云之上,故称‘清官志’—— ”
周氏笑对襁褓道:“我的小包三,我的小清官。”
包怀笑着连声道:“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王氏笑逐颜开:“儿媳故妄言之,二老故妄听之——”
周氏对王氏道:“黑子快该醒了,你快去照顾黑子吧——”
包怀附和道:“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王氏:“儿媳暂且退下。”
周氏盯着王氏的背影赞叹点头。
包怀宅外边,李氏蹑手蹑脚地贴近窗前。
王氏从宅内走出。
李氏忙朝暗影处躲避。
王氏走远。
李氏伫立窗前,贴耳窥听。
里边传出包怀与周氏的对话:
包怀:“这老二媳妇若有老大媳妇之一半,我们包家也幸甚,我们包家也幸甚呵。”
周氏放下手中的荷包蛋碗道:“天地之别,天地之别呵,一个知书达礼,贤惠懂事,一个如狼似虎——”
包怀宅外面,李氏闻之跳脚骂道:“死老婆子!你好?你不如狼似虎?你与儿媳妇比着生孩子!老风流老不要脸!”
宅内。包怀:“夫人你怎么把碗放下了?你要多吃些补补身子才对。”
周氏叹气摇头。
包怀:“夫人还在为海儿媳妇犯愁?有老夫在你怕从何来?有老夫在你就不要怕她!”
宅外。李氏破口大骂:“老杂毛老不要脸!就冲你这句话,本娘子也要给你老杂毛老不要脸的一点儿颜色瞧瞧,让你老杂毛老不要脸的清楚马王爷是三只眼!”
宅内。周氏忧心忡忡地说:“居家过日子比树叶都稠,如果每日里吵吵闹闹,见面跟乌眼鸡一般,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包怀:“还怕她反了不成!还怕她反了不成!”
宅外。李氏咬牙切齿地:“就冲你老杂毛老不要脸的这句话,本娘子也要反个样子给你老杂毛老不脸的瞧瞧!”
宅内。周氏摇着头说:“硬压也不是办法呀老爷,和为贵么!”
包怀:“放心吧夫人,老夫自有办法!”
李氏转身走进自己住室,回脚用力踢上。她恶恨恨地自言自语道:“不等你这老杂毛老不要脸的使出招术儿,本娘子就先让你一命归阴——”
包海仍在床上酣睡,鼾声如雷。
李氏气冲冲奔过去,照包海的光脊上猛击一掌。
包海乍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紧张地盯着李氏问:“夫人,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如何气成这般模样?”
李氏:“还不是你老爹老娘做下的好事儿!”
包海揉着眼睛问:“我老爹老娘又如何惹你了?”
李氏:“你老爹老娘又给你弄出了个兄弟来!”
包海:“且莫搅了为夫的好梦!且莫搅了为夫的好梦!”他说着又平身躺下了。
李氏伸手拎住包海的耳朵,在包海连声“哎呀哎呀”中,把包海拉下床,又把光着脚丫的包海扯到窗前,气呼呼地说:“你伸长耳朵给本娘子听清楚了!你伸长耳朵给本娘子听清楚了!”
听到父亲住室传出响亮的婴啼,包海一脸的愕然。
李氏蔑视道:“如果是只老母鸡还不错——”
包海转身茫然盯着李氏。
李氏接着说:“老母鸡下这么勤的蛋也算是为主家造福,你说这老娘们生孩子算咋回事嘛,何如一只老母鸡?”
包海脸红了:“娘子,你何出此言?太过分了吧?”
李氏双手掐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派头:“你以为过分?”
包海立马软了:“毕……毕竟是我的生身母亲,你如何能比成一只老……老母鸡呢?”
李氏指着包海的脑门道:“你的生身母亲又怎么了!她就是一只老母鸡!她就是一只老母鸡!连一只老母鸡也不如!姓包的你今天敢跟本娘子犟嘴了?你是不是吃豹子胆了?”
包海怯懦地避开李氏的目光。
李氏恶恨恨地:“你母亲她即便是老母鸡,我也要让她下的这只蛋打碎烂掉!”
包海“吞儿”一声笑了。
李氏纳闷:“你笑什么?”
包海:“你也就是说说大话,在屋子里冲我发发疯,管管我罢了,你能管得住老爷——”
李氏突然扬手捂脸,放声大哭。
包海抱着李氏颤抖的肩膀连声劝道:“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这又是何苦呢?”
李氏泪雨滂沱地表白:“本娘子当初嫁你包家……就冲着你爹是县太爷,你是县太爷的二……二公子,本娘子老父亲是员外……在惠安县城也算得上是豪门首富……豪门首富呵……本娘子待字闺中时虽算不上金枝玉叶……也衣食无忧、使奴呼婢,不曾想你爹个老杂毛……他竟放着有权有势的县太爷不做,辞官到这穷乡僻壤,吃粗茶淡饭……穿粗布衣衫……”
包海劝阻无效。
李氏哭闹愈来愈甚:“本娘子命运逆转……天上地下……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呀,本娘子命苦呵……本娘子命苦呵……”
包山住宅里,床头墙壁上挂着一把入鞘的长剑。
包海宅中李氏的哭闹声隐约传来。
王氏正坐在床头为包黑子哺乳。她扬起脸对包山道:“你听这老二媳妇越闹越凶呵。”
包山叹气摇头。
王氏:“你不妨再去劝劝他们,这样闹下去成何体统?”
包山:“我去?我还真懒得理会那个恶婆娘。”
王氏:“毕竟是做大哥的嘛,胸怀不妨要博大些。”
包山:“好心也会当成驴肝肺呀,老二媳妇的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
王氏站起身将襁褓朝包山怀里一塞道:“你要不去,我可是去哩呀。”
包山忙阻止道:“你还是好生喂黑子吧。”
王氏:“那你快过去!”
包山连声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
王氏欣然。
包山出门。
李氏哭闹愈甚。
包海手足无措。
李氏突然扬起泪脸质问:“本娘子是不是你的媳妇?”
包海连声道:“你是我的媳妇,你是我的媳妇呀!”
李氏:“你是不是本娘子的丈夫?”
包海:“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你的丈夫呵!”
李氏:“那本娘子问你,你听不听本娘子的话?”
包海为之一怔,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氏猛地从枕下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咬牙切齿道:“姓包的,本娘子告诉你,你此刻若答应听本娘子话还告罢,你若跟本娘子拗劲儿,今天本娘子就死给你看——”
包海骇然道:“娘子,我听你的还不行?我听你的!我听你的!娘子你想想自你嫁给我之后,我啥时间不听你的话?你的话一直就是我的圣旨呵娘子。”
李氏破怨为笑,收下剪刀说:“其实本娘子还是为我们俩今后的小日子着想,你想呵老爷辞官归来也就那么一点儿家底,这比不得老爷还在位上,即便再清廉,不说财源滚滚,也财源不断吧——”
包海点头。
李氏:“人们号称你爹个老杂毛是包百万,即便是有百万家资,也是死钱,花一点儿就少一点儿,死钱不受花呀,包家就按你们兄弟俩来说,我们将来也只能分得一半资产,往后的日子也就很紧巴了,如今你母亲又生了一个出来,不还得再分出一份儿?我们这‘二一添作五’的家当,已经变成‘一分为三’了——”
包海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李氏:“如此‘一分为三’,我们会落下多少?你这官做不得,工做不得,田又做不得,再说我们很快也会有孩子的,等这点儿小家当花光了,你用啥养活我们母子,难道我们居家能沿街乞讨不成?你这一家之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全家饿死吧?”
包山走到包海宅外,正想扬手敲门,听到里边李氏所说的话,又把扬起的手停住了。
包山侧耳凝神。
宅内。包海无言发呆。
李氏:“当然,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能听本娘子的话,我们这个小家就能撑下去,并且还能过得不错。”
包海眼睛一亮道:“你说吧娘子,我听你的。”
李氏伸出双手果断地做了一个合拢的手势。
包海:“娘子的意思——”
李氏:“我们要把老爷的家当全弄到手——”
包海苦笑着轻轻摇头:“这谈何容易?”
李氏:“事在人为。”
包海直盯着李氏。
李氏:“本娘子已经有办法了——”
包海:“什么办法。”
李氏从柜橱中取出一只小瓶子。
包海:“这是什么东西?”
李氏:“砒霜。”
包海惊讶道:“什么?砒霜?”
李氏:“对砒霜。”
包海大吃一惊:“娘子,你想干什么?”
李氏阴阴地:“谁妨碍我们,我们就——”
包海惊讶地盯着李氏:“你想对刚出生的婴儿下手?再说母亲抱着、父亲守着,如何能下手?没机会呀——”
李氏一字一句道:“先把你爹个老杂毛毒死,朝后的事儿也就好办了!”
门外。包山险些惊叫失声。
包公尚在母亲腹中就遭恶人暗算,原因在于家产。旷古至今,兄弟间为财产撕破脸皮,相争相煎相残之事屡见不鲜。不但草民百姓如此,达官显贵亦然。差不多与此同时,发生在皇宫大院中的一场为争夺东宫太子之位的齐天大案也露出了端倪……
第二章
内室床上,包海仍在呼呼酣睡。
李氏一阵风地跑进来,照着包海的光肩膀猛推数下,连声呼唤:“快起来!快起来!”
包海揉着惺忪的眼睛道:“什么事儿呵,搅我好梦!”
李氏嗔道:“睡睡睡!你是猪呵,照你这般睡法儿,你老爹这份家当何时能到我们手里?天上会掉馅饼?”
包海:“人算不如天算。”
李氏:“谋事在人,你告诉本娘子你谋了么!”
包海:“我听娘子你的不就是了!”
李氏:“你听本娘子什么?”
包海如数家珍:“娘子你不是让我先用砒霜毒死我爹,之后再毒死我娘,之后再毒死大哥大嫂,如此这般老爷的全部家当就到我们手上了,我的记性还可以吧娘子!”
李氏点头:“你心里还算明白,可你做了吗?”
包海:“这事儿得等机会,我们不是一直在找机会吗?”
李氏压低嗓门道:“眼下机会可是来了——”
包海亮开眼睛:“什么机会?”
李氏:“你爹个老杂毛病了——”
包海:“病了?昨天我见他还好好的。”
李氏:“人有旦夕祸福,老杂毛生病稀松平常得很嘛。”
包海:“娘子的意思是——”
李氏:“我们去老杂毛床前做做孝子,好好地孝顺一番——”
包海笑着打断道:“娘子的意思我明白,我们明着装孝顺,暗中找机会下毒,可娘子你何时孝顺过?明眼人一瞧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岂不弄巧成拙?”
李氏瞪眼道:“你想打退堂鼓么?”
包海:“谁说我打退堂鼓?我没有打退堂鼓!”
李氏:“这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包海盯着李氏不语。
李氏从柜橱中取出那只装砒霜的小瓶子:“煎药时悄悄放进煎药锅里,草药味儿重,老杂毛闻不出来,一喝就大功告成了。”
包怀头缠布带,半靠在床头。
周氏坐床前的小凳上。
包山、王氏夫妇俯首躬身施礼:“孩儿为老爹爹请安——”
包怀挥挥手:“免礼免礼。”
包山、王氏夫妇:“孩儿暂且告退。”
包怀:“先一边儿呆着,为父有话要讲。”
包山、王氏夫妇对视一眼后,退至侧位而立。
包海、李氏夫妇上前俯首躬身施礼:“孩儿为老爹爹请安——”
包怀朝一边指了指。
包海、李氏夫妇移至那里,与包山、王氏夫妇并排伫立床前。
包怀欠动着身子,想改变一下坐姿。
周氏忙起身扶持:“老爷,你要当心才是。”
包怀点头会意,坐好后清清嗓子,扫视四位儿子儿媳道:“为父偶感风寒,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三五日即会痊愈,孩儿们勿须挂记。”
四位晚辈一齐施礼道:“孩儿祝老爹爹早日康复。”
包怀:“为父虽未到大限之日,可为父以为有些话还是早说为好。”
四位晚辈一齐施礼道:“孩儿愿听老爹爹的教悔。”
包怀:“为父混迹官场二十余年,虽为七品知县,小小芝麻官,可在惠安县城,也是个跺跺脚全城乱动的人物,敬我者、怕我者、远我者、恨我者,均大有人在。扪心而论,在惠安县城我们包家还是挺风光的,起码在全城百姓的心目中我们居家是够风光的。但是在这风光的后边,这苦甜酸辣只有为父清楚,先说这官场黑暗,虽然大宋律明示皇子犯法与民同罪,但刑不上大夫自古而然,且不说上边的官宦本人,即便是官宦的远亲故邻犯法,一张条子一道指令下来,我就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不办这头顶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仅这一项我不得已而为之枉法命案也有三十余宗,为父是个黑官呵——”包怀说至此不禁扼腕喟叹。
周氏劝道:“官场历来如此,老爷切不要过度自责。”
四位晚辈一齐施礼道:“老爹爹有恙在身切不可自责。”
包怀:“再说这官场腐败,这朝野上下孺妇皆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知府的十万雪花银哪里来,全靠朝下边县里要呵,敲诈勒索呵,摊派呵,虽然为父两袖清风,从未占一两赃银,可为了应付上边一次又一次伸过来的黑手,我这知县不得不搜刮民脂民膏,仅此一项,经我这知县的手,也不下几百万呵,为父为上边的贪官奔波多年,祸害百姓,不也是个贪官么——”包怀说至此,感慨之极。
周氏:“老爷为官清廉,在惠安县有口皆碑呵。”
四位晚辈一齐施礼道:“老爹爹为官清廉,孩儿自幼皆知。”
包怀:“再说这官场凶险、同僚排挤、勾心斗角、弱肉强食,为父身受心领,感慨系之,感慨系之呵。侯门深海,一旦翻船,轻则罢官,重则居家抄斩、殊戮九族,为躲避这天灾人祸,为父为官那些年,每日三省五审,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为父深感为官之苦,为官之累,为此为父才绝然辞官,携全家隐居乡里,日出而做,山落而息,苦是苦了些,可苦得平安,苦得泰然,这平安就是福呵。”
周氏:“老爷,为妻及孩儿们并没有埋怨你呵。”
四位晚辈一齐施礼道:“孩儿明白老爹爹的一片苦心。”
包怀:“既然明白,为父的意思是我们包家的后代从此永不读书永不为官。”
众人皆愕然。
包怀:“夫人,我们的包三应恪守此条。”
周氏:“有老爷在,为妻不会妄言。”
包怀动容:“老夫如果归天了呢?”
周氏:“为妻谨记老爷的吩咐便是。”
包怀将目光转向包山、王氏夫妇。
王氏向包山示了眼色。
包山会意与王氏一齐施礼道:“孩儿谨记老爹爹的吩咐,永不读书永不为官。”
包怀:“你们的黑子呢?”
包山与王氏:“黑子亦永不读书永不为官。”
李氏推包海一把,两人一齐上前说:“孩儿谨记老爹爹的吩咐,永不读书永不为官。”
包怀指着包海斥道:“就凭你疏懒成性,你何以为官?难道你指望为父养活你一辈子不成?从明年起分给你们几亩田地,你们自行耕种,自食其力。”
包海面红耳赤。
李氏亦倍感难堪。
包怀一挥手:“都忙你们的去吧。”
众人皆退。
走进自己的宅内。李氏忿忿道:“老杂毛成心跟我们过不去。”
包海亦忿忿附和道:“是成心跟我们过不去。”
李氏阴阴地:“我们不能等明年让他把我们轰出去。”
包海亦阴阴地:“我们是不能等明年让他把我们轰出去。”
李氏决然道:“我们该下手了,先下手为强。”
包海亦决然道:“我们是该下手了,先下手为强。”
灶间里边的火炉上,一只药锅冒着团团热气。
王氏正在朝炉子上续着小劈木柴。
李氏贴着墙跟,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溜过来。她透过灶间的小窗朝里边窥视。
王氏问:“是谁在外边?”
李氏一慌,拔腿想溜,转念又觉不妥,只得回答:“大嫂,是弟妹我。”
王氏忙说:“是老二媳妇吗,快进来快进来。”
李氏连声答应着:“来了来了——”急步跨入。
王氏:“弟妹你这会儿有事吗?”
李氏:“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过来看能否帮帮大嫂的忙。”
王氏:“我正好该喂黑子了,你帮我照看一下这药锅。”
李氏喜不自禁道:“行呵行呵,这药锅我会看,在娘家的时候,这活儿我常做,大嫂尽管放心。”
王氏满意地起身移位:“那敢情好。”
李氏凑身过去,接着朝炉底续柴。
王氏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再熬一会儿你把药控只碗里,给父亲大人端过去——”
李氏:“弟妹记下了,弟妹记下了。”
王氏:“弟妹,另外药碗上边——”
李氏不等王氏交待完就接上了话茬:“上边还要盖上一层黄纸,药是不能见天的,对么大人嫂?”
王氏笑着点点头,跨门而出。
李氏望着王氏的背影,得意之极地笑了。
李氏的笑容很阴险。
李氏迅速起身,奔至门口窥视一番。
扑入李氏视野的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李氏又迅速转身,奔至窗口窥视一番。
扑入李氏视野的这一面院子仍空荡荡的,也没有一个人影。
李氏阴阴地自言自语:“天助本娘子,天助本娘子,活该老杂毛一命归阴呵。”
李氏麻利从怀中取出装砒霜的小瓶子,打开小盖儿,将里边的药粉倒入了沸气滚滚的药锅。
李氏将药锅从火炉子上端下来,一不小心还烫了一下。她恶恨恨骂了一句:“这老杂毛临死还要再烧本娘子一下。”
李氏控药。
李氏端着药碗走出灶间,她双手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经过院子,走近包怀住宅的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露着一道缝。
半躺在床上的包怀朝前欠欠身子说:“夫人呵,为夫有一桩心事该交待与你了——”
周氏:“什么事呵老爷,还这般神秘兮兮的。”
包怀:“关于我们包家的财产。”
李氏闻之侧耳凝神细听。
周氏:“你说吧老爷,为妻听着哩。”
包怀:“如果为夫遭遇不测——”
周氏打断道:“老爷,不许你说这不吉利的话——”
包怀:“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并非不吉利呵。”
李氏的神情为之一动,愈加专注。
周氏:“你说吧老爷。”
包怀:“为夫被称之为‘包百万’,其实没有那么多,也就七十来万两吧。”
周氏:“这是老爷一辈子的血汗钱,来之不易呵。”
包怀:“埋藏的地点回头我领你去看。不过为夫有一句话,夫人一定要谨记在心。”
周氏:“老爷请讲,为妻听着哩。”
包怀:“关于这批家财夫人一定要深藏心间,不要对任何人说。”
周氏:“对孩儿们也不说。”
包怀:“不到时候决不能说。”
周氏:“什么时候说呢?”
包怀:“等夫人的弥留之际。”
周氏:“老爷,为妻不明白,这是为何?”
包怀:“夫人你得让孩儿们有点儿盼头儿,这样孩儿们才能贴你靠你热乎你孝顺你围着你团团转,你就可以终身有靠,老年得福,尽享天伦之乐,为夫也就死而无憾,即便是身处阴间也免了对夫人的牵挂——”
门外。李氏恶恨恨地骂道:“老杂毛,真阴真损呵。”
宅内。周氏动情道:“老爷——”
包怀:“夫人如果早早将家财分给了孩儿们,他们对夫人没有了盼头,失掉了念想,还会贴你靠你热乎你孝顺你围着你团团转吗?如果夫人遭受冷落,为夫也就死不瞑目,即便是到了阴间也免不了对夫人的牵挂呵——”
周氏啼泣道:“老爷你不要——”
包怀:“夫人,你可记清楚了。“
周氏拭泪点头:“记清楚了。”
包怀:“诗人孟郊说过,小人智虑险,平地本太行。小人之众,如过江之鲫。民间皇宫,莫不如是。瞧瞧那些晚景凄凉者,为夫这一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呵,这叫牵着孩儿们的牛鼻子转,有不得孩儿们不孝顺,孩儿们即便是心肠歹毒也不敢表露。”
门外。李氏恶恨恨地骂道:“老杂毛今天算你命大——”
李氏环顾四周,院子静悄悄。
李氏断然将手中的药碗抛掷于地。
“砰”的一响,药碗碎了,药液流淌了一地。
李氏咬牙切齿道:“老杂毛,你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你有千条计,本娘子老主意,等着吧老杂毛你跑不了本娘子的手心。”
到了晚上,包怀宅内蜡台上亮着一只烛光,火苗来回闪动。
周氏围被坐靠床头,母爱十足地奶着襁褓中的包三。
周氏神色困乏,不停地打着盹。
床另一头,包怀正呼呼酣睡,时而扯着长长的鼾声。
突然,外边一阵异样的响动。
周氏猛地打个悸惊,困顿全无。
外边异样的响动愈甚,还夹杂着非人非畜的喘息声:“哈哧——哈哧——哈哧……”
周氏觉地侧耳聚神凝听。
窗外,更响的非人非畜的喘息声:“哈哧——哈哧——哈哧……”
周氏忙用脚蹬了蹬包怀,低喝道:“老爷——老爷——”
包怀未醒,翻了翻身,又扯起了鼾声。
窗外,更响的非人非畜的喘息声:“哈哧——哈哧——哈哧……”
周氏:“是谁?”
窗外,突来一股阴风,周氏打个悸冷。
蜡烛忽闪一下,灭了。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窗棂上映出一个怪物的剪影:毛毛茸茸,似狼非狼,似狐非狐。
周氏惊叫一声:“老爷,有鬼——”
包三惊叫一声,哇哇大哭。
包怀乍醒乍起:“什么有鬼?鬼在哪里?”
周氏:“窗外窗外。”
包怀急视窗外。
窗棂上映出一个怪物的剪影:毛毛茸茸,似狼非狼,似狐非狐。
包怀顺手抓起案台上的一只汝瓷花瓶,赤脚朝外就冲。
周氏惊呼:“有鬼呵——快来人呵——”
包三哇哇大哭。
包怀边冲边喊:“夫人,快点蜡烛!快点蜡烛!”
包怀猛地打开门。
门口的月光下,立着一个怪物:非人非马,脑袋毛毛茸茸,似狼非狼,似狐非狐。
包怀悚然而立,吓懵了。
怪物朝包怀伸出了毛茸茸的手臂。
包怀手中的汝瓷花瓶脱落,随着“砰——”的一响成为碎片。
怪物毛茸茸的手掌揸开五指,尖甲锋锐,直伸到了包怀的脸前。
包怀魂飞魄散,“啊呀——”一声倒地。
周氏颤抖着点亮蜡烛。
窗棂上映出一个怪物的剪影:毛毛茸茸,似狼非狼,似狐非狐。
周氏转身朝窗子望去。
随着“咔嚓、咔嚓”几声脆响,窗棂碎了,一只怪物的脑袋探了过来:毛毛茸茸,似狼非狼,似狐非狐。
周氏惊恐万状:“鬼呵——”一声尖叫,晕厥过去。
包三啼叫不止。
包山、王氏、黑子三口正在熟睡外面传来清晰的周氏与包三的惊叫声。
王氏乍醒乍起,顺势推包山了一把:“他爹,不好——”
包山猛坐起身:“出啥事儿了?”
王氏:“父母的宅里出事儿了,你听——”
包三的啼叫声清晰传来。
包山点头:“是小包三的哭声。”
王氏:“你愣怔什么,还不快去看看。”
包山迅速下床。
包山猛地打开门。
门口的月光下,立着一个怪物:非人非马,脑袋毛毛茸茸,似狼非狼,似狐非狐。
包山悚然而立。
怪物朝包山伸出了毛茸茸的手臂。
包山吓懵了,吱唔一声:“鬼怪——”
王氏不以为然:“朗朗乾坤,何来鬼怪?”
怪物毛茸茸的手掌揸开五指,尖甲锋锐,直伸到了包山的脸前。
包山魂飞魄散,“啊呀——”一声倒地。
王氏听到动静,迅速抽出墙壁上挂着的长剑,飞身而出,随之一声断喝:“看剑!”
王氏的长剑一闪青光,剑锋直指怪物。
怪物闪身躲过,奔逃。
王氏紧随其后,猛追。
怪物逃至后院草亭旁。
王氏飞身跳落在怪物的前边。
怪物为之一愣。
王氏持剑高喝:“你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快快答话!”
怪物不答。
王氏接着喝道:“本娘子剑下不留无名之鬼!快快答话!”
怪物一声吼叫。
王氏与徒手怪物交手数回合。
王氏的剑法若行云流水,怪物操动灵活肢体腾翻挪移。
王氏连刺数十剑未中,但她并不悔心泄气,所持长剑一剑比一剑有力,在怪物的头部、胸前点点开花。
王氏边挥剑边大喝:“本娘子看你还有些身手,你为何扮装鬼怪骚扰我包家宅院,难道你不怕死吗?”
怪物不再恋战,瞅个空子,腾空迤逦而去。
王氏迟疑了一下,正欲飞身直追。
包山跌跌撞撞而来,并挥手喊道:“夫人莫追,救护父母要紧——”
王氏颔首认可,转身飞奔过去。
包山紧随其后。
周氏还在床上神志不清地讲着胡话:“来人呵……有鬼,有鬼——”
王氏连声呼唤:“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包三此刻竟不哭不闹了。
包山架着周身瘫软的包怀走了进来。
包怀扑向床边,眼含热泪道:“夫人呵——夫人呵——”
包山喊道:“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王氏冲包山喊道:“快端盆凉水来!快端盆凉水来!”
包山应声而出。
包三双眼圆睁,面色赤红。与众生迥然不同。
包山端着一盆水匆匆而入。
王氏麻利蘸湿一条毛巾,敷在周氏的额头。
包怀将包三抱在怀里。
周氏睁开了混沌的双目,随即挣扎着坐起身:“包三哩?我的包三哩——”
包怀忙将包三递到周氏怀里。
周氏抱紧包三后,环顾身边的诸位亲人道:“今晚咱们包家遭的是什么劫难呵,遭的是什么劫难呵——”
包山应声答道:“我看见了是鬼呵,毛毛茸茸的鬼呵——”
王氏不无懊悔道:“这怪物的身手还不凡,孩儿数十剑都刺之不中,又让它逃了。”
包怀哼一声道:“鬼?哪有什么鬼?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
众人均被包怀这惊人之语所诧然。
王氏与包山交换了一下目光后道:“父亲大人,您发现什么了吗?”
包怀摇摇头,神色狐疑地问:“海儿呢?海儿夫妇呢?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有惊动他们的好梦?”
包怀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呼天怆地般地哭叫,是包海夫妇的混声合腔:“撞见鬼了呀——撞见鬼了呀——”
包海夫妇相搀相依,跌撞而入。
包海夫妇,满脸血迹,衣衫破烂,伤痕累累。
包怀愕然。
众人皆愕然。
包怀:“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都各自回去安歇吧。”
包山夫妇、包海夫妇应诺离去。
周氏:“老爷,你疑心这事儿与海儿有牵连?”
包怀:“当初是有此疑惑,后来一见海儿两口的模样,他们也受了鬼怪的袭击,险些错怪了他们。”
周氏:“海儿毕竟是我们的亲骨肉,为妻奶大的小孩儿还需要能不知他的秉性?也就是手脚懒点儿,有点儿贪得无厌,要说阴毒还真委屈了他,你说海儿他能阴毒到哪里去?”
包怀:“山儿明明听到了海儿夫妇在背后骂我老杂毛,还定计要用砒霜毒死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氏无言叹气。
包怀:“山儿的为人我们还不清楚?我不相信山儿会说假话。”
周氏附和道:“山儿是个好孩子呵,假话是出不了山儿之口的。”
包怀一脸的忧虑:“看来我们这宅院真的滋生了阴邪之气,得想个法子才是。”
周氏揽紧包三道:“我们这宅院一直都平平安安,何来阴邪之气?”
包怀晃着脑袋说:“世事莫测,世事莫测呵。”
周氏拉被躺下道:“明天我去灵光寺上香,求佛祖保佑我家平平安安。”
包怀默然点头,转身朝外走。
周氏扬起头:“你去哪儿老爷?”
包怀:“方便一下。”
周氏:“你自己行吗?”
包怀边走边说:“无妨无妨。”
周氏提醒道:“掂着灯笼。”
包怀顺手掂起门口的一只灯笼。
后院。包怀掂着灯笼走至墙角,习惯地轻咳一声。听听茅厕里无任何回声,他才从小门进入。
厕所里蹲着一团模糊的黑影。
包怀不由紧张道:“谁?”
黑影未答,但蠕动着缓缓直立。
包怀举起灯笼。
灯光照亮了一个高大的怪物:非人非马,脑袋毛毛茸茸,似狼非狼,似狐非狐。
包怀悚然发呆。
怪物朝包怀伸出了毛茸茸的手臂。
包怀吓懵了,吱唔一声:“鬼——”
怪物毛茸茸的手掌揸开五指,尖甲锋锐,直伸到了包怀的脸前。
包怀魂飞魄散,“啊呀——”一声倒地。
灯笼在地上燃烧。
县城。大街上人群喧闹,熙熙攘攘。
一小酒馆门前的红漆立柱上随风飘荡着旗幌,旗幌上面显赫着一个大大的“酒”字。两侧彩画欢门,设红绿杈子,绯绿帘幕,贴金红纱栀子灯,装饰厅院廊庑,花木森茂,座位华贵。
包海策马而至,翻身下马,弃缰而入。
包海沿店主廊匆行,两侧排列小阁子,吊窗花竹,各垂帘幕。
包海熟门熟路地推开一阁子间,里边有一壮汉背门而坐正自斟自饮,听到门响,并不回身,只说:“包二公子还算守信。”
包海:“让大侠受累了。”
壮士:“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包海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包放到桌上:“这是赏银,如数奉上,请大侠笑纳。”
壮士:“你家一妇人武功甚高,是包二公子什么人?”
包海:“是小生大嫂。”
壮士:“你大嫂好生了得,你要当心才是。”
包海揖拜:“谢大侠提醒,小生告辞。”
壮士:“包二公子走好,不送。”
包海转身走出,并随手关上了小阁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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