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悬挂的一层又一层素色纱帐,隔绝了他人的耳目,令旁人无法探明帐中人的明确模样。
其实这些布置都很多余,每个能踏入此间的人,都明白肆意窥探将遭受严厉的惩罚。
此刻,有个少年正半跪在纱帐外等待主人的发令,如果白凌韵瞧见了一定会惊呼句你怎么啦。
“叶殊,你可知错?”此人便是少年的主子,梁正。他正挑逗环抱着的妖娆美人,语气显得极其漫不经心。
虽然有些年纪,仍不难看出年轻时候应当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然而一条丑陋的疤痕穿过鼻梁和左眼皮让整个人的气质都可怖起来。
在他怀里的娇俏美人光明正大的欣赏着这场对话,那眼神无疑是明晃晃的在嘲笑少年失宠了。
“是。”叶殊垂着头淡淡道,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嘴里的话轻飘飘得像是与自己无关一样。
这副做派令梁正极其烦躁,他知道能胜任这个位置的必然是刺头,可这小子的脾气有些太棘手了。
虽然这小子是自己调教出来专门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的刀,但是罚的重了很容易会让手下的其他人有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很多小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这次的出的错太严重,不罚可不行。
可惜了这么个好帮手,一想到没有顶用的新人,他不免更烦躁了,连美人在怀的兴致都消散不少,他不耐烦道,“行吧,五十鞭,去接下一个任务。”
叶殊缓缓行了个礼,慢慢退出房间。
五十鞭不多,也不算少,倒还算情理之中。
这还是因为自己是老妖怪还算宠爱的玩具,换个人肯定直接被罚到没命了。
叶殊虽然明面上是梁正的爱徒,实际上只是掩人耳目。他是梁正处理那些腌臜事的趁手工具,因为暂时没有合适替代品可以做得和他一样完美,所以梁正不能动他。
老妖怪当然找不到替代品,比他狠的从一开始就被他扼杀在摇篮里了。
叶殊一声不吭的受完罚后,取到了写着任务的纸条。
看罢,用内力把纸震碎,他的神色却是更加冰冷。
他极力调整了好久表情,才又重新恢复成不悲不喜的样子。
这老妖怪想要做什么?
真的不怕自己养出个怪物来么?
小时候听老乞丐讲过一个故事,大概是一匹小马,被细绳拴在木桩子上,以它当时的力量怎么也挣不断,反倒是吃了很多苦,后来它学乖了就不反抗了,于是到了长大了也就不会反抗了。
这里是个吃人的魔窟,孩子们就像极了小马,除了认命就是死,活下来的都是沾满了同伴的鲜血的。
他也曾在这里受尽折磨,本已是心如死灰,可在某一天,自己的记忆恢复了。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几乎必输的局面,除非借助一些外来的力量。
叶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凝视了一会儿挂在一旁的披风。凑近蹭了蹭,甜甜的香气扑进鼻翼,仿佛她举着一盘点心在他眼前晃悠。
他不由失笑,这家伙是还没断奶吗?
一条缀着金铃的红系带落到了地上发出了脆响,他捡起来端详片刻,才意识到那是是白凌韵的东西。
铃铛浑圆小巧可爱的紧,他确实很想留下,但他是个只能活在阴影里的杀手,只能退而求次,拆了铃铛保留红绳,代替随身的玉坠上的挂绳。
这个坠子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他当时忘记了自己被拐来前的事情,但身体还替他记着。
重要到深陷泥泞之中,被人打到发着高热也不肯松手。
白凌韵替自己抢回了它,也等同救赎了自己。所以他必须逼迫自己振作,甚至是……以恶制恶。
做完这件事后他才满意,披风还有手炉明天就去还了罢,这条带子就收下了,好歹是留了一份她的东西。
一旁的侍从眼睛都看直了,小主子私藏了很明显是姑娘的物品,得掂量一下是否应该通报给他真正的主子。
当然,这事可大可小,他必须谨慎着处理才是。
叶殊仿佛有读心术,冷冷警告了他一眼,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老妖怪的人用着果然烫手,不过,一个侍从而已,好奇心太重,换一个便是。
至于他为什么敢换掉这个侍从,自然是知道这样不会触怒梁正。
老妖怪不会管你带回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可以,安排这么个人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刺而已,不逾矩就不会有事。
今天没有按时完成任务,那边的主顾不满意了。干这行最要紧的便是雇主那边的名声,主顾满意了,才能有下一单生意,这行才能长长久久。
他玩忽职守,所以有了这顿鞭刑。
不过,对自己而言见到了一直惦记的人,这点皮肉之苦又如何?
他迟早会杀了梁正,这个以粮食买卖为掩护,背地里做人口买卖的畜生。
他们买卖的主要是被拐来的孩子,不过也有被买来的,但命运都很悲惨。
身子骨差些的,就被截断器官行乞或者偷窃,身体好的就会被集中起来教些各式各样的武功,编造各种身份被派以任务。
有的孩子还被偷梁换柱的送入了各大门派成了细作,作为被替换下来的孩子,命运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悲惨,他们会被带回来,套出门派的秘密然后折磨致死!
很多人都在被折磨的过程中被洗脑,变成失去自己想法的走狗,也有很多人为了少受点苦主动来做折磨他人的工作。
他只是有些庆幸,自己干的活虽然复杂,但不用去审问别人,那不只是折磨人,更是对自己良心的折磨。
虽早已把心锻炼得坚如磐石,但底线仍在,不至于牵扯到无辜的人。
如果这种活轮到他做,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可怖的怪兽,又或者遭受不住良心的折磨而崩溃。
若不是那天白凌韵的打抱不平,给了他机会,他早也该成为行尸走肉中的一员了。
白凌韵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正在生闷气。
这趟什么朋友都没遇到,倒把手头的东西搭上了。
白凌韵自认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可这是燕儿的东西,并且知道燕儿非常宝贵这些。
既然东西已经送出去了,她想着能不能买点什么东西给燕儿当做赔礼,然而走了一路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店铺。
唯一开张的也就药铺和当铺,她摇了摇头,直接略了过去,呸呸呸,不吉利。
直到她闷闷不乐的被护卫“押送”至码头,也没能找到一件合适的礼物。
白凌韵注视着晃动的江水,不免有些惆怅。
虽然走的只有自己和凉姨,但大伙都来送行了。
爹爹叮嘱了一大堆,无非是那几句当心注意,她都快倒背了。
杏儿知道自己听不得那些烦人的,但是今天一改常态絮絮叨叨了许多,最后眼眶红了起来。
她生怕自己会不习惯一样,吃喝玩乐的东西装了满满三大箱子。甚至燕儿也帮忙左右各背着个包裹,白凌韵有些心虚地与燕儿的目光对视,却换来她一笑。
凉姨的东西就少的可怜了,只有一个随身的包裹。
她孤孤单单地站在那,脸色似乎比前几日更差了些许,白凌韵生怕来了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刮倒。
时候不早了,许多话是说不完的。最后白凌韵随蓝凉登船,她站在甲板上朝着岸上越变越小的人影挥手。
这一切似乎太不真实了,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这是一份直觉,从不落空。
她不知道的是,这份“直觉”在之后会变成一把双刃剑,既害惨了她,又给了她微弱的希望,令她沉浸在痛苦与自责中。
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她不过是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又充满好奇的孩子罢了,她的旅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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