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琢思索着日后的种种,正不胜其烦的听着老师的长篇大论,突然听到老师说自己不如王弟,他心里在那一瞬间突生寒意,这段时间的不悦其症结不就是因为他吗,上次老师来就怀疑他,这次老师还这样说,一时间在他心里自嗔道“这老家伙是摆明了与他作对,不将他这个王放在眼里,只可恨这是父皇看重之人。”躺在睡椅上,他眯着双眼,再不说一句话,老先生自不知他的想法,仍然自顾自在那说着,只当是这位小王爷仍在听他说教。
这位老先生正是赵构亲任的太傅史浩,只因当年举贤纳士有信于赵构,赵构又常常请教其施政之要,久而久之,在赵构心里这位老先生便成了他赵室王庭的一支顶梁之柱,更是他们宋国天下不可多得的一代举世鸿儒。
史浩负手在书房内微微踱步,突然有下人来报,见老先生便恭身行礼随即对躺着赵琢报道:“王爷,建小王爷来了。”
赵琢浑身一颤睁开眼立马跳起,赖散的状态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怔了好一会才能恍惚中惊醒,随即笑道:“王弟来了,快快请来。”随后对这时有些笑意的老先生笑道:“老师,王弟来,这些日子你都没去他府上,这次来的正好,自昨日宴上一别,也不知他今日身体可更好些?”
赵琢口中虽如此说,但当他看到老师眼中的笑意,他心里着实咬牙切齿。
史浩捋着胡须,含笑微微点头。
过不多时一下人引着一白衣少年入了书房,进门便礼拜于史浩跟前,史浩慈善含笑抬手让其免礼,其脸上的皱纹似也舒展了不少。
赵琢爽朗一笑起身走到少年身前欣喜道:“王弟身体可是大好了,本应该王兄我去看你的,奈何王兄我今日仍有课程,实属不便,王弟莫怪。”
来者正是建王赵瑗,他清淡一笑“王兄切莫如此,来此本应王弟之责,今日老师也在,顺便也看望一老师,听说老师前些日有疾在身,王弟心中有愧。”
史浩在一旁听罢心中一暖摇头笑道:“无碍,年岁大了,有些病痛是常有的。”
赵琢笑道:“王弟不必忧心,老师不过只是小疾,按太医的方子,我早已将药材送到府上去了。”
赵瑗看向史浩,史浩微微颔首,转头对赵琢道:“老师还是得王兄你照顾了,我向老师多谢王兄。”
赵琢笑道:“王弟哪里话,是你老师也是我老师,王弟身体不便,我想老师也不会怪你,只你自己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来来,先坐下。”侍女很快为三人重新倒好了茶。
赵瑗走至桌前与两人对坐笑道:“已经大好了,再休几日,我就得回府了,这段时间落下了太多功课,恐怕现已不及王兄你了。”
赵琢摇头道:“王弟就别拿王兄开玩笑了,刚才老师还说我不如你,比起念书,我又岂能与王弟你比呢!”
史浩在边上只是摇头,见兄弟二人说话,自己在旁也不便,便言道:“二位王爷,老臣今日就先回去了。”说着准备着离去。
两兄弟见老师要走,便与其多说好些话,史浩见二人这般心里也是高兴,然而在他心里总有一种隐隐不安,当他坐上回府的马车时,长长的一声叹息,似是这一叹息能将他肩上的重担卸下似的,思暗道:“若是两位小王爷一直能这般就好了,可惜太子只需一人,老夫也无能为力。”马车行驶在繁华的临安城中,枣红色的马儿走的很慢,似乎是怕惊忧了车内的主人一样,车厢里静静的,只有马夫偶尔吆喝两声,扬起短鞭提提疆绳来改变马儿的走向。
临安城外,午后时分秦虚背着其母张夫人为其准备的包裹骑着一匹黑色高头劲马,狂奔在郊外的官道上,昨夜他没睡好,第二天起的有些晚。这并非他贪睡,而是他不知如何跟母亲说,还有奶奶。这趟并非只是回山,而是要去西夏,其中原由必须要与家人说好,在路上能否与哥哥们相遇这是未知的,终是一个人出发,虽然自己早已习惯,但未出远门的母亲终是有些担忧的。本想着一早就出发,可父亲不在家,还需得下朝后与父亲商议,此事关乎甚大,他自是知道成败的重要性。
己时起床后,与王夫人请安说明此事,王夫人沉默良久,最终看着床上已无人形的老头子,只能默默点头,眼中尽是无奈,临走时他明显看到她眼中有泪,不忍多待,便出门去给母亲张夫人请安,来到张夫人居所,与张夫人在一起的小女娃小雅正与侍女们在游戏,小女娃见秦虚高兴的了不得,秦虚抱起小雅便与张夫人说明今日远行之事,张夫人自是心中忧虑,但也毫无办法。
等到午时,秦熺回府,秦虚将昨日之事说明,秦熺对此事也有所了解,但具体如何却是未知的,对于一人前往他没有过多态度,只是让其在外一个人要多些小心,倘若此事有望一人又不成,要尽快传书,秦虚自是答应,临走时张夫人抱着小女娃站在府门外再三叮嘱,万事小心,不成需得回来,小女娃似是懂得了什么,看着远去的哥哥,眼中有泪,喃喃的对张夫人带着哭腔道:“姨娘,哥哥要去哪里?是很远的地方吗?”张夫人摸着小脑袋,轻声道:“哥哥出去很快就会回来的,小雅不哭。”张夫人心中似乎有悲苦,自己安慰着小女娃,眼泪却不由的溢出。
小女娃摸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道:“姨娘不哭,哥哥很快会回来的。”张夫人将小女娃抱的更紧了,看着远方久久的,只有沉默,也不知多久,只听身边的侍女将她唤醒,她才缓缓的入了府门。
高头黑马带着秦虚在这杳无人烟的官道上狂奔着,这一路他脑海里除了远方的希望便是那临走时母亲送他的那一幕,还有那向他不断摆手的小女娃。
他心中的滋味难明,尽管他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尽管他知道那小姑娘只不过是他救出来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孤儿,但他心里仍然不舍。一个人的江湖,他经了十多年,可这离别的愁绪仍然让他心绪难平,谁知道呢!边跑边思量,心道或许人人都一样吧!
健硕的高头黑马带着秦虚在这杳无人烟的官道上狂奔着,这一路他脑海里除了远方的希望便是那临走时母亲送他的那一幕,还有那向他不断挥手的小女娃。
是什么让他依恋?又是什么让他不得不远行?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吧!
流浪在人海之外,流浪于江湖之中,历经十数载,孤独有之,恶险有之,迷茫亦有之。然而总会在那渺茫的希望中坚强的独自前行,只是不明白这离别的愁绪为何会让他心绪难平呢!又怎不是‘天涯路远?相思无由,寄情渺无途。陌上花开,迁云悠悠,念望远,空无求,行路人担负岁月愁!’
如此,策马扬鞭,一路风驰,待日落时分方至采石矶渡口,此处是马鞍山南麓,翠螺山东路,东侧直卧长江,形成月牙状溪湾,风景秀丽,江水壮阔,古有江南一支花之称。
秦虚伫立渡口,晚霞映月波光粼粼,念古诗仙逝水涛涛,见绝壁临江,水湍石奇,心中感慨,不柰想起了诗仙当年见此有云:“绝壁临巨川,连峰势相向。乱石流洑间,回波自成浪。但惊群木秀,莫测精灵状。更听猿夜啼,忧心醉江上。”想今日自己犹似当日诗仙,心有神怡,亦有忧思。
临水东头,眺望江北,水缓处停舟几叶,只见日落西山临暮近,奈何凌波渡晚霞。尽管此地此景心悦往之,但再迷醉他此时也无心留恋。秦虚将黑驹托于路边茅店,施些银钱小店老板自是乐意,又雇了一船家,临行前他回首南望,那是临安方向,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转首间又望向马鞍山,轻轻一叹便跳入小舟,粼波荡漾,逝水悠悠,就此横渡别江南,誓跨彼邻将信访,若是回头无消息,匆匆怎堪回首意。
踏舟登彼岸已是星朗月明,秦虚不作歇息,寻一马商重金买了匹宝驹担星赶月继续向西北方向急驰,经数日风餐露宿,除了一些身疲乏,却也无其它凶险,这是他未曾料及的,半年前的那一路追风赶月的追杀,让他心惊又感到无比屈辱,本想着还会遇到,然而却是未得到半点消息。
如此便让他有些失落但也宽下心来,想那些时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故而一路颠沛。虽然未查到是何人所为,但经这数月安休在家,那些亡命之徒想必已经离去,故而一路北上未经半点阻碍。
昼夜兼程,风雨无阻,又行数日,沿江南下经舒州过蕲州半月后方至鄂州。鄂州有一名山,古称樊山,曾有名家宛丘先生有诗云:“黄叶疏林江上洲,西风角怨夕阳楼。晚天紫翠凌空阔,只有樊山取意秋。”
秦虚此时牵马立樊山脚下举目四望,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久违之感,虽说离山门至今也不过数月,但从小便在此处成长,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一房一舍,一溪一瀑是何等的熟悉,与别处自有不同之处,那怕在临安城在秦府,都不似这里来的亲切。
这时日落渐至西山头,那遥远连绵起伏的山峦,那一倾飞瀑碧湖,清晰可辨,心悦往之,是多少个日升日落收在眼底的景象,又是多少个日日夜夜想要逃离的处所,可如今这一看去,又是多想哭一场。你见那山如何!曲峰九绕,幽谷藏泉,重峦叠嶂,松柏蔽空。翠壑丹崖,飞瀑漱玉,碧湖连瀑。北临长江望赤壁;南濒澜湖碧波连;东接繁华市容锦;西枕玉带百里川。但见那景如何!气候温润,万木葱茏、百花争艳。峰如剑挺峙,峻岭似龙盘,山峦飞动,幽谷飘云。溪涧镶翠谷,亭台缀丛林,鸟语花香,清风爽润,真个是仙家福地,世外桃林。
就在这樊山脚下有座小村落,十来户人家,秦虚走近村落,眼见处就有人发现了他,农人来者便高声喊道:“小轩你回了”音声中满满的是关切亲和。
秦虚望着那稀稀落落的几位叔叔、婶婶,心中自有暖意,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耍,与他们的孩子更是熟络。
牵着马走进村落,脸上洋溢无比的热情与他们打着招呼。
走近一户人家,还未说话只听见从边上的小茅屋中有带着喜悦喊声传出:“轩哥,你终于回了,感觉你回去很久了,我好久没跟你一起进山了。”
秦虚转头只见一位半大的小伙子这时已跑至身前,年龄莫过十五、六岁,身形偏瘦小,衣着有些脏污破旧,秦虚看着他笑容更甚,欣喜笑道:“虎娃子似乎壮了不少啊。”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笑道:“你这小子这段时间我不在,应该努力了不少,怎么样?我教你的练体功可以吧?”
虎娃子挠着后脑勺憨憨的笑道:“可不是,太厉害了。”
说话间从里屋又跑出一位更小的女娃,小姑娘笑的很灿烂,一身衣着虽然有些破旧,但却很干净。
“轩哥哥你咋的现在才回啊?你不是说只回去一两个月吗?”小姑娘嘟着嘴“哥哥在家老欺负我,不带我去玩。”
秦虚笑呵呵摸着她的小脑袋道:“云妹妹越来越漂亮了,哥哥有些事耽误了,回来迟了些。”瞪眼边上的虎姓子道:“虎子又欺负妹妹了?”
虎娃子委屈道:“我才没有欺负她,是她不听话。”说着将秦虚的疆绳拿了过来“轩哥,这次回来是家里的事办好了吗?”边走边说拉着疆绳将马引入小茅屋。
秦虚微微一叹:“还没有,这次回来只是路过,看看师傅回来没有。”
虎子牵绳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道:“轩哥准备去哪里?”
云姑娘也是眉头微微一皱,收敛了笑容嗔道:“轩哥哥还要走啊?”神态明显有些失落。
秦虚将其状态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无奈,只要他一下山这兄妹二人自小便跟在他后面,后来他们长大了也时常跑到山上去找他,这十多年的情义不是亲兄妹也甚是亲兄妹了。
“丫头,没事的,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秦虚安慰着顺手将包裹取下“丫头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
云丫头愁着脸并不在意,秦虚将包裹铺开,从中取出一支银制发簪,又摆出几件铜制小玩具。
小丫头看着这些心中自是高兴,但脸上仍装着不在意的表情。
秦虚笑道:“丫头来,哥哥给你戴上。”
小丫头没有动作,任凭眼前的哥哥将发簪插入她一头乌黑的发间。
“真漂亮,云丫头戴上这个更漂亮了。”秦虚将发簪插好后,摇着脑袋左右看了看,捏着有些婴儿肥的小脸道。
小丫头咬着嘴唇,粉嫩的脸蛋却微微有些胀。
“丫头把这些收好吧,我答应你回来时带些城里小玩意的,我可没失信哦。”秦虚将那几件小玩意递至小姑娘身前无所谓的道。
虎娃子匆匆的从小茅屋出来,安慰妹妹道:“云儿,别使性子了,轩哥对你多好,想必用了不少银钱,这些小玩意看起来挺好玩,我都未见过。”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似要滴出泪来,憋着气咬着牙道:“好玩你拿去。”说完转身就向屋内跑。
虎娃子见此急道:“云儿、云儿。”
小姑娘似是未听到一般,不管哥哥的叫唤,进屋便关上了门。
虎娃子望着秦虚只得苦笑,对其摇摇头道:“轩哥,你看,云丫头就这样,你是看着她长大的,我也没辙。”
秦虚也只得苦笑,将那几件小玩意托给虎娃子:“你替云丫头收着吧,等她心情好些了再给她。”
虎娃子收在手中,嘴上苦笑,眼中却仍有担忧之色,终是禁不住问道:“轩哥,你上次去的匆忙,这次回的也匆忙,见你眼睛有肿胀,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秦虚笑道:“说来话长,待日后再慢慢跟你说,这会还得回去一趟,不管师傅在不在,趁天未黑之前都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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