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还不快去找郎中”说着走近一些看着那婴儿，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却是微弱如丝。
旁边的小二哥脸色有些古怪，看着二人举动，想说什么，却也不好开口，想必这两人都是外地来的，不知这里的风俗。
书生喜色道：“允文正有此意”将婴儿托给秦虚“烦劳少侠照顾一时，允文这就去。”
秦虚捋开手，眉头皱的更紧了，苦苦思索着，如此小的婴儿该如何救治，蓦然间他转过头发现小二哥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有些好奇，急忙止住道：“你等等”又转向小二哥道：“小哥可有事，有什么不妥吗？”
小二哥笑嘻嘻的道：“小二哥莫不是不清楚我们这小镇的风俗？”
二人齐齐向他望去，心中疑惑，书生急忙道：“什么风俗？可是活埋婴儿风俗？”
小二哥点头道：“是了，俺这儿常有的事，哪家的孩儿多了，不管男女都是要丢掉的，不过丢的还是女婴较多。”说着摇摇头无奈又道：“没法子，穷苦人家，没有活路，多出的孩儿更是雪上加霜。”
秦虚闻言心中怒恼，之前略有耳闻，但未亲见，想必是坊间传闻，今日可是亲见了，他可忍得，怒道：“怎么有这种风俗，不要孩子可以不生，生了又活埋掉，有伤人伦，这里的父母官不管吗？朝庭不是有遏止溺婴的管制吗？”
小二哥笑道：“又怎的不管，管又有什么用？抵不过民怨，自己吃都成问题，哪里还养得活孩子。”
秦虚沉默，心中亦有不平，急切道：“这以后再说，今日我碰上了，这孩子必是要救的，烦请小哥去请镇上最好的郎中，一切费用我付了。”
小二哥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堆上笑容道：“好了，二位客官你们休息，小的这就去。”说着就甩着长巾下楼去了。
秦虚看了看书生轻道：“听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你怎么会来这里？”说着示意书生进房。
书生缓步进房缓缓道：“小生姓虞名允文，隆州仁寿县人，前日来此也只是路过。”
秦虚拱手道：“原来是虞兄，不知虞兄这是从哪里来？隆州可是远的很。”说着示意他坐着说。
虞允文还礼坐下摇头道: ”从临安来，科考落榜只得回乡了。”眼中亦有一丝落寞的失落神情。
秦虚看在眼中，心想：“他应该是与二哥他们这一批考生了，想到二哥已经去了大半个月了，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露出一丝笑意道：“虞兄应不过弱冠之年吧？”
虞允文摇头笑道：“已入弱冠之年有一了。”
秦虚点头道：“虞兄不必气馁，才二十出头，何来没有机会。”
虞允文也只能笑着颔道，一时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不知少侠哪里人氏？”
秦虚应道：“我也从临安来的，也是路过。”
虞允文笑道：“巧、巧实在巧，今日若不是少侠相救，我恐难回乡里，她的母亲我是救不到了，她这孩儿定当救上一救啊，若不然，我心难安！”说着看着怀中婴儿，微微一叹。
秦虚见之又问道：“虞兄不妨说说你所遇之事，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虞允文点点头缓缓道：“前几日因路途赶的紧了些，就在这休息了两日，昨日听闻那王家府中有喜，故而四邻街坊都去凑个热闹，大户人家也不吝啬，小生也去了。
可不曾想，没大一会，那家仆人不知何原故一时把大伙都给遣散了。后来我一打听，原来那家有喜的是一位俾女，一经传言说那俾女生下的尚若是男丁便将她们都留下，尚若是女儿，她们都不得活命，也不知真假。
但据我所闻，那府的女主是一个狠人，只可惜自己没有男儿。见那日事态，想必是一个女儿，故而避了喜头，让大家散去。所以这般一推测，想必此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
人命关天，我也不能装着不知，虽然自古这等事常有，那墨书中曾有记载：楚之南有啖人之国者桥，其国之长子生，则解而食之。
韩书中亦有云：桓公好味，易牙蒸其首子而进之公。亦如前朝有布衣臣吕堂曾上书称：“东南数州之地，尚有安于遗风，狃于故习，忮害不悛。公然杀人，贼父子之仁，伤天性之爱，男多则杀其男，女多则杀其女，习俗相传，谓之‘薅子’，即其土风。
连苏大学士都亲耳听闻，岳鄂间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虽民风早存，但我一心读书，也未亲见，也不觉得，虽昨晚所见，真真让我于心不忍。
我在他们府足足等了一天一夜，她们母子二人是被抬出来，那时已零晨了，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最后到了她们下葬之处，也就是镇外西边的那片山丘，等埋她们的那些人走远，我就跑上去，刨开了泥土，发现大人已经没气了，这小娃娃还有一丝气息，我抱着准备去找郎中，可没走多远，后面他们追过来，再后就遇到少侠你了。”
秦虚耐心听着虞允文慢慢讲述，心中自是感慨，这般性情与自己一般无二，然而自己有武艺在身尚且有性命之忧，何况他一个书生，不曾懂得一点武功就有这般侠义心肠，又这般磊落，实在世间少有，尚若能为朝庭出一份力，这等丧尽人伦之风又何愁不除呢。
秦虚听完自述点点道：“虞兄宽厚，仁善，小弟不如，今日有幸见到虞兄，是小弟之幸，若是虞兄日登上龙榜必是我子民之幸。”
虞允文苦笑道：“想登龙榜何其难，不瞒少侠在下已第二次落榜了，这次回去也不知是否还有回头之日。”
秦虚疑道：“此话怎讲？”
虞允文摇头似有回忆道：“家徒四壁已无力坚持了，日后如何光景在下也是茫然。”
秦虚点点头，心中便知晓了大概，有多少穷苦百姓无缘这士途之路，又有多少穷苦百姓为了这士途之路而穷其一生。莫说这普通百姓，就是那名门贵家子弟也难，入朝的毕竟少数，不像他那相候门弟有捷径可走。
“虞兄如若不嫌，小弟在临安有些门路，来年朝试可试上一试，若是少了用度，小弟这有些银两，可暂缓虞兄当下之困，不知意下如何？”秦虚思虑了半响方开口道。
虞允文听罢一时兴奋，但细思后自觉此事不妥，于是恭谢道：“多谢少侠解囊相助，允文感激，只是少侠与在下不过萍水相逢，今日相救已是大恩，怎敢再劳少侠。”
秦虚摇头道：“小弟帮你也并非难事，朝中的事我知道的比你多些，只要你答应小弟日后为国为民，能改掉这千古不伦的歪风，小弟今日便认你这个兄弟了。”
虞允文见眼前的少侠说的中肯，站起身正色道：“在下立志至死不改，只憾无门可投，多年寒窗只为一朝凤台，若能他日有期，定不负百姓所望。”
秦虚笑道：“如你所言，小弟临走前会留书信虞兄，他日你再度临安，按我所言，递于信中之人即可。”
虞允文万般感谢，二人断断续续聊不多久，小二哥便将郎中请了来，此时天色已有微亮，外面多了不少人。
郎中看了襁褓中的婴儿，很快便轻轻一叹，准备收拾自己的药箱摇头道：“老朽不力，此孩儿太小，见她气若游丝，只怕挨不过一个时辰，还是让他早些去吧，投一个好人家，莫再受这无枉之苦。”
虞允文再三确认，老先生也无能为力，小二哥在边上劝阻道：“这位是我们这唯一的一个郎中了，他都没办法，想必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虞允文无奈，看着怀中的婴儿，他无比的痛心，突然他急切的对秦虚道：“少侠可有法子救治？”
秦虚摇头，心中也有一丝悲色“临安或许有，但距离太远，来不及。”
小二哥摇摇头送老先生离去，虞、秦二人便在二楼各自静静的坐着，坐了半响，外面已有了不少的喧哗声，虞允文便起身对秦虚见礼道：“少侠打扰你休息了，在下先回房了。”抱着婴儿便离开房间进了自己的房间。
秦虚静静看着那书生的失落之情，似是比落榜还要失意，关上门躺在床上，疲惫的身心却久久难入睡。
也不知多久，躺在床上的秦虚在浑浑噩噩中似乎听到外面有嘈杂声，他浑身酸痛，懒得动弹，可当听清楚时就立马就跳了起来。
走出房间发现虞允文抱着婴儿就要下楼，听到后面的声响转过头发现秦虚，秦虚看着他一悲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虞允文强制堆着难看的笑，有些哽咽的道:“少侠，她走了。”
秦虚心中一颤，心中虽然早有准备，但一件自己无能力的事在眼前发生，他还是有些难过，秦虚慢慢的走近，看着那婴儿，没有说话，婴儿身上早已没有温度，想必已去很久了，只是这书不愿让她离去。
秦虚看了一眼书生，没有一丝表情，淡淡的道：“让她去吧，不是你的错。”
小二哥在楼下喊道：“怎么高总管亲自来了，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秦虚从二楼楼梯口就看到一个有些肥胖的中年人大摇大摆的进了门，随后还跟着不少仆人。
那高总管亲一进门就嚷道：“少废话，听下人说，有两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你这里？”
小二哥笑嘻嘻道：“高总管这是哪里话？我这里外地年轻人可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两个？”
高总管不耐烦的道：”今早来你这的那两位，赶紧让他们出来。“
小二哥笑嘻嘻准备说话，突然身后一个仆人似是看到了楼梯口站了两个，大声嚷道：”总管，就是他们。“喊着一手指向二楼楼梯口。
高总管转身向上望去，只见两个年轻人，一人手上还抱一个娃娃，正准备向上走，小二哥急忙跑上前拦道：”高总管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高总管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开，随即招呼仆人道：”别在这里捣乱，我们王府可是得罪不起他们。“口中虽说着，但脚步没停，众仆跟在身也不说话。
高总管楼梯口抬头向上喊道：”小子胆子挺大，也不打听一下我们王府，还伤我们的人？有种你们下来，我们去见官。”
虞允文转头看了看秦虚，脸色有些难看，秦虚却是毫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下面。
虞允文有些为难的道：“少侠实在对不住了，把你也连累进来了。”
秦虚淡淡的道：“走，下去。”二人便缓缓的走下阶梯，虞允文的步法很轻，秦虚的步法却是很重，压的木制的楼梯吱吱作响。
小二哥见形势不妙，急忙劝解道：“高总管有事好好说，见了官可不好，他们是我这的客人，你这强制从这里带人，我们东家知道了，你们王府恐怕也得给个说法吧？”
高管家阴笑道：”不关你们的事，我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去？有胆子伤人，有胆子刨我们王府的坟，我得看看这两位小子，胆子到底有多大？”
小二哥仍是笑嘻嘻的道：“高管家，你这话说的，哪能不管我们的，今日你是站在门内，若是在门外那我们也管不着了。”
高管家冷哼一声，向秦、虞二人冷笑道：“两位有胆子就跟我们走一趟，别缩在这里。”说着招呼众仆走到门外候着。
秦、虞二人刚一下楼，小二哥急忙劝道：”二位客官，你们咋的就下来了，你们暂且别出去，我们东家很快就过来了。“
秦虚淡淡的道：”多谢小哥，这事就不劳烦你们了，说着就向门外走去，虞允文也只能跟在后面，小二哥这时急的那标致性的笑容也难挂在脸上了，急忙追上去道：“这里官与他们王家是连通一气的，你们去了哪有个好的出来。
秦虚仍然缓缓向门外走去，根本没将小二哥的话听进去，虞允文听闻却是脸有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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