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消费过后，王海每次都特别期待夜幕降临，天黑后自己就在村子里到处转悠，想找那个姨说会话，确实怎么都偶遇不到，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近几天村子里的人也少了，临近年关，有的已经回家的，有的要准备回家，自己还要继续留着这座城市里，因为自己没有选择
“最近新闻放着说是有个什么病毒，在湖北那边闹开了，你知道不”大排档老板说，嘴里还叼着烟卷，显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知道，我每天除了上下班，就是回去睡觉看会书，没听说过”王海说
“叔，最近也准备回老家，看着新闻里说的挺厉害的，你也注意点，每天到处跑”他叮嘱王海，自己则是大大咧咧
“什么病毒”王海问
“好像是流感病毒，死了人，传染的快，就跟非典有点像”老板翻动着炒瓢，火焰不安分的冒了出来
王海的手机买的是便宜货，除了接个单子外，再装个什么软件就没法运行，自己住的单间又没电视，当然有点与世隔绝
“没听站里人说过，到时候去问问”他心想
每天的照常会议，一切如故
“你咋了”王海问着眼前心不在焉的雷田
“没事没事，昨天没睡好”雷田随口回答着，看起来却是有些疲惫
“你听说什么病毒没”王海拉着雷田问
“你没看抖音上都传开了”雷田说
“我这手机就没抖音”王海有些不知所措的说
“看着挺玄乎的，咱们这离得远应该没事”雷田不在乎的说着
“我听说和非典有些像”王海回忆着老板的话
“谁知道，南方人只要是带腿的都吃，都是吃出来的问题，你过年回家不，最近站里统计名单呢”雷田想起别的事
“不回，回去也没事，过年价钱还高，留着能多挣点”王海没有丝毫犹豫做了决定
“那你给站里说一下，昨天站长还让我问你”
王海给站长打了电话
“喂站长，我是王海”
“我知道，有事赶紧说”
“过年我留存，我给你说一下”
“知道了，我登记一下，你现在在哪呢”
“在广场呢，这会没单子”
“刚开会忘了，有个新人，你带一下，你在原地等一会，他几分钟就过去了”
“我带，我没带过新人啊”
“给教一下流程就行了，好好教”站长说完挂了电话，王海只能在广场等着新人，大约十分钟，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骑着个小型电动车，头盔歪歪斜斜的戴着，嘴里叼着根烟，慢悠悠的到了王海身边，这会广场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点了收工等着新人。
“你是王海吗”
“是，你是新来的”
“嗯，我是张伟，今个真冷，风吹身上扎人呢，哎！哎！哎！你这活咋干呢”张伟说，顺手就把烟屁股弹得老远，赶紧把手缩进衣服里，通红的耳朵无奈的支棱在脑袋上无所适从的样子
“就是接单，送单，很简单，别超时就行，都有导航，不过有时候也不准，送的多了就知道了”
“你们这一个月能挣多钱”张伟问出最关心的事
“单子多，跑的好的话一个月七八千把，就看你电动车行不行，没电了还得充电，一般都在五六千左右把”王海实话实说，他基本就是这个收入，所以没必要隐瞒
“招聘的人说，一个月能挣一万呢，我还以为多好呢，还没有我看停车场挣钱，好的时候一个月也是一万多，每天就是待着等着，又不用出来跑，哼”张伟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王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来单了，你看，在手机上操作接单，然后顺着导航到餐厅取餐，然后再给客户送过去”说完王海骑上车，自顾自的往前走，走了一两分钟往后面一看，张伟被他甩的老远，他的那种电动车速度太慢，餐箱在车子后面勉强的绑着，骑了一段路，捆绑的绳子有点松动，箱子歪在一边，他脖子缩在衣领里，两个肩膀耸着，怎么看都有点像带着鬼子进村的伪军。
还得等，他王海心想，速度不情愿的慢了下来，等到了餐厅，张伟磨磨唧唧的停了车，跺着脚，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
“老板，3号单”王海问
“嗯稍等马上就好”老板说
“等取到餐了，手机上点取餐，没有取到之前最好不要点”王海对四处参观的张伟交代，对方确实爱答不理
“嗯嗯，知道了，你这送一单就五块钱是吧”他听着眼睛却没看王海的手机
“对，不过有奖励，算下来也就这样子把，要是超时了还有罚款，最好不要超时”
“还有罚款，罚多少”张伟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问
“超时一单罚款二十，一般都不会超时，就看撒情况，餐厅出不来餐了，你接了单子就给餐厅打电话让做，有的老板怕饭凉了，等咱们到了店才做，那就来不及了”
“你让罚过没有”张伟狐疑的问
“罚过”王海想都没想直言不讳
“送一单五块，超时罚一单二十，那干锤子呢，还得给老板倒找”张伟更加不耐烦起来
“一般时间都够”王海察觉到了什么又添了一句
“好了，给”餐厅老板把打包好的外卖递给王海
王海看了看张伟，对方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跟着王海出了餐厅，等他骑上车，王海已经走出老远，一路上张伟慢悠悠的跟着王海，完全看不出他是来上班的，还是逛街的，王海也没办法，把能说的注意事项都说了，学着自己刚开始来时，师傅教的，跑了几单后，让张伟自己拿着一单送进小区，想着就进个小区应该没什么问题， 电话也给了，房间号也说了，几分钟的路程，反正订单时间还早，王海在小区外面等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张伟从里面慢悠悠的走了出了。
“送到了吧”王海看见对方眼神游移，脸上表情复杂，开口询问
“到了，住的真他妈远，最后一栋楼”张伟说着把手套在腿上抽打着
“这还好，你没去红星新世纪，比这个小区大几倍，光走进去就得好几分钟”王海继续说着，他第一次送这个小区的时候，差点在里面迷了路
“你们这活真目乱”张伟倒是毫不隐瞒，开口就来
“干习惯就好了，我刚来的时候也一样”王海说
“骑了一路，钩子都坐的疼”他又说
“这就是这样子，在路上的时间长”王海习以为常骑车对他来说就和，厨师做饭，司机开车一样已经融入了生活
“还不如我去看停车场，一天坐着还能考个暖气，车多了还能弄点烟钱”张伟又吐槽一句显然是很怀念自己那个轻松的活计
“咱们这个，弄的好了其实挺挣钱的，就看能下了这个苦不”王海觉得对方是在打退堂鼓，虽说自己没什么义务去劝说，但还是好心的劝了几句
“算球吧，我弄不了你们这个，送的烦人，时间紧的跟打仗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电话催的，我走了”张伟下了决心，他早就不想在这浪费时间，说完也不管王海，自己骑着车走了
王海苦笑了一下，随便吧，腿子他们自己身上，自己接了单忙去了，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站长的电话打了过来
“王海，你给张伟说什么了，他不干了”电话里的站长又是质问的语气
“没说什么啊，就是教了流程，他不愿意送，嫌时间紧得很”王海倒是觉得委屈，自己想着把责任尽到了
“什么东西，刚招来的就跑了，行了算求了，赶紧忙去吧”说完电话就挂了
“看你今天带新人了，咋样”雷田问起王海，他今天在路上看见两人，这会在他们正在餐厅里等餐
“人说干不了走了”王海说
“现在这种人多得很，都觉得咱们这行业看着轻松，实际干一天就知道了，要脑子还得要体力”雷田倒没觉得意外，毕竟他带的新人比王海多出许多
“我刚来的时候也没觉得什么，就是骑车时间长了钩子痛，有时候中午时间是紧张的很，也许时间长了习惯了把”王海想起自己刚入职的时候，对比起刚才的新人，自己确实老实得很
“一般能坚持下来的，苦都好，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这马上过年了，你注意点，上楼之前把车锁好了，我听说站里有人丢车了，年底了贼也开始加班了”
“我那车给人也不要，旧得啥样子了”王海说
“不要你车，还要你电池呢，还是注意点”雷田说
“嗯，只能多买个锁，咱们一上楼就顾不上了，保安又不管，只能看运气了”王海说的也是实情，干这个的丢车的不多，丢电池的很多，总不能把车子抗上去，往往很多都是靠运气，要是真碰上贼了，那就没辙了
生活不是一成不变，就是突如其来，总是让你无法预测，但在这些骑手眼里，生活就是挣钱，努力之后就有收获，至于是否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他们不得而知，也不愿意细想。
这会王海在小区里奔跑，迎面就看见小区里有一个提着餐，原地转悠四处张望的人，走近看，原来是李闻名。
这会他一个劲的举着手机，像是寻找什么，嘴里不时的呜哩哇啦的，像是在怒骂，王海走到近前，对方看见熟人，举着手机，快步迎来，在手机上飞快的打着字，然后举着对着王海的脸
“有个人电话打不通，地址又不详细，你帮忙给打一下，我没法说话，短信我也发了，快超时了，怎么办，怎么办”王海念着手机上的字，看着眼前瞪着眼睛，满头青筋，脖子通红的人，接过对方电话拨出号码，良久无人接听，看了眼手机的订单信息，只有个小区和楼号没有具体门牌，他也没了办法。
平时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听天由命，要是赶在超时之前接通了还好，要是等自己走远了，对方才回过来电话，只能再跑一趟，这都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没有别的电话了吗”王海怒着嘴，尽量缓慢的说着，对方看着王海，读懂了唇语，接着在手机上又快速打出字来，这速度之快，可能连机器都自愧不如。
“没有，还剩三分钟了，咋办呢”王海也没办法，看着他手机上十几条发出去的短信，都是麻烦你回个电话，我是聋哑人没法说话等等的信息，王海只能带着他到了门卫那边，问了门卫，门卫说也不知道，留的名字就是个网名，物业也查不到。
王海陪着李闻名原地转圈，抱着手机祈求对方赶紧回电话过来，李闻名举着手机给王海看
“已经超时了，没办法了，我先送下一单了，要不都超了”王海念着对方的信息说，李闻名这会就像是憋了一泡尿，好不容易快挨到厕所，谁知道却松了闸门全交代到了裤子上，既然已经这样也就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我这会没单子，你把餐给我，要是回电话来了，你给我发短信把”王海出了个不得已的办法
李闻名千恩万谢，动作十分夸张，手舞足蹈的把餐给了王海，自己头也不回的跑出小区
小区里，点了外卖的男人正睡得香甜，手机调了静音，昨晚上玩了一晚上游戏，想着自己睡一会，饭就到门口了，等到他睡醒，已经是两人在楼下找了他半个小时之后了，这会王海正提着餐原地跺着脚。
他看着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还有短信，也没在意，拨了回去
“喂，嗯？”怎么给我挂断了，男人看着挂断的电话，片刻收到一条短信
“我是聋哑人，没法说话，请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让我同事给你送上去”男人看了短信，嘴里嘟囔一句“咋撒人都干这个，发短信还要扣费呢”极不情愿的给对方发了短信，在家等了大约五分钟，就听见敲门的声音
“你好你的外卖”王海站在门口，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睡眼惺忪的男人
“哦”男人正准备关门，王海接着说
“麻烦你把地址留详细了，下次我们就直接送上来了”
“没有吗”男人无所谓的说
“你就写了个楼号”王海如实回答
“奇怪了，怎么别人都能送上来，就你们事多”男人开始不情愿的说着，接着猛的关上门，剧烈的回声在楼道里回荡，站在门口的王海苦笑了一下，快步走向电梯
“今天就年三十了，零下10度，真他妈冷，冷的牛牛都缩进去了”刘金虎骂骂咧咧的躺在电动车上，他本就猥琐，再说些个下三路的话，活脱脱一个流氓
“你那家具太小了，不缩也找不到”雷田打趣的说着
“要不你试试，看小不小”刘金虎说着，过去要抓雷田的下身，雷田轻巧的躲开，两人在一旁闹了一会，雷田今天竟然开朗不少，不明所以的旁观的也不在意，反正与自己无关，操的闲心干什么
“昨天有个单子，你说气人不，我送到了，都出小区了，人叫我回来，我问怎么了，人家说，我点了香肠呢，我说你点的是冒菜，不是都在里面呢，人家说找不到，让我过去给他找”刘金虎正是丑人多作怪，什么样的奇怪事情好像他都能遇到
“那你给找到没有”雷田说
“我过去了，她端着盒子我俩一顿找，就是没有，我说那你给商家打电话问问，她说商家说放了，让好好找找，说完看着我，问我是不是我给吃了，你说我吃她个香肠干撒”刘金虎被气得发笑，他是没钱，但还没下作到偷吃别人的饭
“那不一定，你这人性能干出这事来”雷田显然在揶揄他
“最后呢”雷田说
“最后我走了，我又没吃，她要投诉她就投诉吧”刘金虎死猪不怕开水烫，自从干了这个行业，投诉自然是少不了的，心情不爽那他们出气，无理取闹的也不在少数，要是每个都在乎，他可能得疯了，反正自己脚正不怕鞋歪，爱怎么样随她把
“那些新闻有几个是真的，该死吊朝上，想那么多干嘛”刘金虎说，一边说一遍把嘴里的烟头取下踩灭，他表现的倒是大度，其实私底下却没少看这些新闻，毕竟家里两个孩子，自己不敢有丝毫大意
“还是注意点，非典那时候闹得也挺凶的，治好了一身后遗症”雷田这倒是亲身经历，当年非典的时候刚刚十八，找了份工作没干几天，就关了门，距离他们居住的地方不远就有被感染的，据说后来成了玻璃人，终身都得靠药物支撑生命，这是他那个年纪最害怕的事情，满大街上到处是消毒的车辆，因为谣传连绿豆都涨了好多倍。
“晚上弄点凉菜，一吃一喝，一觉睡到自然醒，管他什么病毒”刘金虎还是那副样子说的倒是潇洒
“今天街上人少得很，以前多热闹，现在是越来越没有年味了”王海听了几人说的也觉得有点太杞人忧天了，毕竟看着新闻病毒离自己城市还远，于是没在接着说下去，反而岔开了话题
“现在人都是自己顾自己，隔壁了多少年都不认识，你还当80，90年代”雷田说
“命只有一条，这叫小心，谁害怕了”刘金虎嘴硬着，还想要强撑但话说的却不是那么硬气了
晚上城市里严禁燃放烟火，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还要安静，王海躺在床上甚至听不到楼道里的呼噜声
“看来都回家了，像个孤岛一样”王海自言自语的说，看了看手机，给自己父亲打了个电话，却没有接通，估计又打牌去了，他站在床上，伸着头朝着他脑袋一样大小的窗口向外望，远处灯火通明，镭射光线摇晃着直插天际，照亮了遥远的黑色的云层。他翻出自己积攒的诗稿，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泛黄潮湿的纸张诉说着时间的流逝，纸张上黑色的字迹是一个个不眠的夜晚，悲悯思念的苦闷，他看了一会，恭敬地把诗稿放回抽屉，奇怪的仪式感
曾经校园里的一幕一幕又爬上心头，他在小学时就喜欢看书，各种光怪陆离的书籍，他被书中的世界深深吸引。他们家乡的土地上，没有宏伟壮丽的风景，也没有历史悠久的古建筑，没有波涛汹涌的大海，也没终年白雪皑皑的童话世界，这种平静的千篇一律的乡村，更是让他燃起那种心潮澎湃的向往。更令他小小的心灵里就种下想成为作家的梦。
一次学校征文大赛，王海奇迹般的入选了，并且他的作文刊印成册，人手一本，这让他母亲为他自豪了许久，甚至在他母亲弥留之际，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孩子是个能成为文学家的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都是一场误会，学校里有一个比他大三届同名同姓的人，入选的是另外一个叫王海的人的作文，他的作文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解释，看着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的家长，本来还有的些许愧疚，荡然无存，心想让他们自己发现去吧，自己则享受在片刻的虚荣的光辉之中。
但直到最后也没人发现这个秘密，现在他再回忆起来才明白，原来除了自己和家人，根本没人关心这个，甚至那些优秀文选基本都成了许多家庭里厕纸的替身。
短暂的光辉后是长久的沉默，虽然这让王海很长时间，都把作家这个梦想推上人生的理想高度，但现实不停的给他残酷而冰冷的教训，不论是面试还是大学里的各种活动，对他这种只能称之为文学爱好者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当中羞辱，他曾经为之自豪的“作品”在别人眼里更是不值一文的垃圾。
照他们的话说“你有没有得过什么奖项，没有好吧，回去等通知吧”
“文学？诗歌？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技能”
“什么诗歌？啊，你对待遇了解了没，了解了就行”
“喂，诗人！，没事给咱们吟一首吗，走什么呢，来嘛”
一个个毫无感情的眼神，一次次冰冷的嘲讽，一声声挖苦的嘲笑，一慕慕想要逃离的场景，让他几乎失去了曾经的热爱，取而代之的是生存的琐碎，生活的无奈。
时间快到12点了，能听见遥远的地方响着鞭炮的声音，片刻后城市恢复了一片寂静，他脑中幻想着新的一年希望能有好运，希望能得到什么呢，心中却是无数个问号，他向黑夜祈祷着，希望哪个正在关注着自己的神明能怜惜他片刻，给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为何物的指引。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