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锐的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剐蹭着它肉体的惨鸣，猴子一个甩尾，稳稳的把车停在几人面前，他们几个正在补充电量为了晚上能坚持更长时间。
“胖子，还活着呢，休假休的时间挺长啊，死哪达去了”猴子面前一个体型巨大的人，和他站在一起，更显的他干巴瘦小
“回家去了，嘿嘿，想我了啊”被叫胖子的人，叫樊震东，体重约260斤。听说之前还参加过大胃王比赛，自己曾经一顿饭能吃18个大鸡腿，骑在看着瘦小的灰色电动车上。轮胎都被挤压的干瘪下去，身上的肉摇摇欲坠。听他说，自己每次休假的时候都要去自助餐开个荤，前一段家里有事一直没来，这过完年又有了疫情，好不容易情况稍微稳定点了就赶紧来上班了
“不上班吃撒呢，我一顿顶你们好几顿”一副憨厚老实模样，王海心想，好像胖人天生的那种亲和力，就容易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村子里好着没”
“差不多了，就是现在要登记还要扫码”胖子举着手机对几人看着自己的健康码
“看新闻国外也开始闹了”雷田说
“看来已经成全球性的大事了”王海说
“这么长时间在家，你还不把家里吃空了”猴子又讥讽起了胖子
“嘿嘿，我在家吃的少，出来干活吃的才多”胖子道说的也很实在
“我看你电动车才应该多吃点，都是它驮着你，又不是你驮着它”猴子接着说
这会王海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哪位”
“请问是王海吗”电话那头一个甜美的女孩声音传来
“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董妍，你还记得吗，上次托你给我父亲买药的”
“记得，你别客气了，这是举手之劳的事”王海在脑中把人对上了号
“我父亲最近出院了，吵着非要当面谢你，你看你下午有时间没”
“别客气了。我下午还要上班，估计没时间”
“明天也可以”董妍坚持着说
“明天也要上班”王海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那你总有休假或者有空的时候吧”
“其实真的没撒，让老人好好休息就行了”
“我父亲这人犟的很，他只要认准的事，谁都没办法，你还是来一趟吧，就在上次那个小区不远，我加你微信给你发定位”说完董妍就挂断了电话
王海有些后悔给她留了电话，心想反正这几天人多也没多少单，不行就去一趟吧，省的驳了老人的心意，更是不愿意为这事后面再不停纠缠
加了微信王海看了一下位置，骑着车不一会就到了
两人约在小区门口见面，董妍看见王海远远的招了招手
“你怎么穿这身就过来了”董妍指着王海身上的工作服
“我这不是还上班呢”王海有点尴尬的说
“算了，跟我来吧”
两人步行进了小区，门口的保安刷的敬了一个礼，这是他们这片比较出名的高档小区，不允许电动车进入，一进小区大门迎面就是两排法国梧桐，两边是一人高的装饰冬青，一下子就把马路上吵杂的声音隔绝了大半，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人走了几分钟，到了一个小院门前，董妍打开门，一条蜿蜒的石子小路，延伸进的树木中，消失在草丛间，从大门看去，见不到院内的建筑，只是一片树木花草，青苔遍布，虽然是初春，但是大部分植被依然郁郁葱葱。从这里已经完全听不见，小区外的任何声音了，甚至还能听见几声鸟鸣，这真是大隐隐于市啊！王海心想
院中的建筑是两层的中式建筑，四周围着巨大的落地茶色玻璃窗，看不透屋内的情况，90年代初这种颜色的玻璃非常流行。
两人进屋，王海一进屋就看见头顶锥形的水晶吊灯，迎面一个做成太极图案的屏风，绕过两边才是客厅
董妍摘下口罩，这时王海看终于看清楚了女孩的长相，大大的眼睛，圆脸小巧的鼻子，轻薄的嘴唇，笑起来一口洁白无瑕的牙齿，像是古城墙一样的整齐坚固。披肩长发贴在后背，勾勒出后背优美的曲线，牛仔服下白色的卫衣，恰当好处的在腰身处收紧，又在胯骨处弯曲成两道弧线，包裹着臀部的牛仔裤有点不堪重负。像是夏天晒饱了阳光的西红柿，汁水充足娇艳欲滴几乎压断枝丫，坚实的小腿下一双白色球鞋，露出的脚腕白皙的皮肤，十分优美，像是从泥土中刚长出的环节织密的竹笋。
两人坐在客厅木质的沙发上，这下王海终于觉得自己这身衣服确实是不合时宜，自己坐在这样的屋里，从头到脚的不自在，像是左撇子突然使用右手一样。
不一会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从里屋缓步出来，他戴着一副厚重的茶色墨镜，头上像是笼罩着白色雾气一般的白发时隐时现，灰色衬衫黑色裤子，面料抖动着，像是自带着一股风。
“你好，小伙子，坐坐别客气，妍妍去泡点茶”老人嘴唇有些许苍白，可能是刚出院的缘故，但看起来精神不错
王海坐下，屋子里有些热，他想脱去外套又觉得有点唐突
“爸！你是不是又抽烟了，屋里一股烟味”
“我都好久没抽了，突然一下让我戒了咋可能，你没听赵本山的说的，尼古丁也需要补给，不给它们，它们就要闹事的”老人有点无奈的说
“你就抽吧，就你歪理多”董妍有些生气的走开了，留下两人有些尴尬的坐着
“您身体没事了吧”王海坐下说
“老毛病了，这里不听话”老人指着自己的胸口
“平时多注意，我们哪里也有老人得心脏病，不敢劳累”
“没事，没事，你抽吗”老人拿起桌上的烟递给王海，王海连忙摆摆手说自己不会
他顺势拿起一只放在嘴里，准备点火，被走来的董妍一把夺走了嘴里的烟
“王医生的话你没听见啊，戒烟戒酒，这老汉咋不听话呢”董妍走回来，生气的样子竟然很是可爱
“戒油戒盐，那还活什么呢，我还不如把空气也戒了，省事了”老人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放下了手里的烟盒。
董妍把手里的茶杯呯！一声放在王海面前，王海这会额头渗出了汗水
“你把外套脱了吧，屋子里面热”董妍看着王海说，伸手要接过他的外套
“好，不好意思”王海脱了外面厚重的工作服，顺势放在了地上，没有交到董妍的手里
老人看着笑着说“小伙子，叫王海对吧”
“是的”
“这次的事多谢你了，无论如何我都得当面道谢”
“老爷子你言重了，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也会去做的，毕竟现在还是好人多”
“这个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人朝董妍使了个眼色
她从一旁拿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放在王海面前的桌子上，王海看了眼就确定是钱
“老爷子，这就算了，我毕竟不是为了这个才去做这件事的”
信封里的现金看起来足有好几万，以王海现在的工资水平，最起码得顶几月工资
“你得拿着，否则我心有不安，我不爱欠谁的”老人目光如炬让王海不容拒绝
“这个我确实不能拿，我还是走吧”说完王海拿起地上的外套就准备离开，他倒并不是不喜欢钱，只是他不喜欢这样被人以一种逼迫的方式接受，毕竟他做这事的初衷并没有想那么多
“你总不能让我这个，生病的老人去追你吧”
王海愣了一下，随即又坐下说
“老爷子，子之所慎：齐、战、疾，对待自己的身体还是要非常注意的，我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英雄人物，但也不是挟尸要价的市井之徒，钱还是算了吧”他不知怎么的，在老人面前，突然想起以前论语中的话来，这是在他工作的环境中断然不会有的，他能想象到，和猴子和刘金虎说子曰诗云会是什么样的喜剧效果
“哦！，小海，那你知道，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吗？”
老人突然来了兴致
“就是说不要担忧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先要看看自己有没有本领，不要担心没人赏识自己，要努力让人赏识才行”王海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看透了自己
“老爷子，我一会还要上班，您好好休息就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王海说完第二次起身准备离开
“小海，别急”老人示意董妍把信封拿走
“陪我聊会总可以吧”
王海有点为难的，但看在老人不强迫自己收下谢礼，自己也不好再拒绝什么
“你今年有多大”
“25”
“什么学历，上过大学没有”
“上过，没有毕业”王海话语迟缓显然不愿意多做解释
“什么原因呢，能不能说说”
“比较复杂，就算了吧”他自不会在这里，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谈起家事，他本来可以和正常家庭一样顺利毕业，工作，成家，但是母亲的忽然离世，父亲在家要死要活，又没有兄弟姐妹，亲属朋友，也只能在家守着，学业最后不了了之，父亲他又管不住，还染上个赌博的毛病，光这些年自己的工资都不够他还账的，这种家庭让他初入社会时很是自卑，慢慢的也变得麻木，接受了现实
“好吧，你当时学的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
“这个专业，就算毕业了，也不好就业啊”
“是有一定难度”王海如实说
“要是研究生还好点”董孝先惋惜的说
“现在学历就是门脸，能力不是很重要了”现在他只能这样去说，好说服自己没有办法改变的现实
“小海你错了，你既然知道不患无位的道理，那为什么还要这样想，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多数公司都要去招聘名牌大学生吗，专业相关的问题放在一边”
“文化程度高，便于管理吧”
“这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这些人经历过高考，大学等一系列的严酷考验，并且名校生还有更多的生存技能，外语，数学领域的超前，而且本身的意志力和抗压能力都经过了考验”老人接着说“如果现在给你一份你专业对口的工作，或者接近的工作你能否胜任呢”
“我不知道”王海如实回答着
“你对自己有没有清晰的认识呢，你现阶段能做什么，能改变现状的事情，或者对你自己有促进帮助的事情”老人一边问着，一边点起了烟，也不管董妍在旁边瞪着眼
“不知道，我现在只是在闲余时间写写东西，诗歌之类的，别的没有了”
“哦！改天一定让我看看”
“那只是爱好罢了”
“爱好也能当成事业啊，你去过图书馆，图书馆里几万本藏书，你就能确定园艺栽培不比物理学伟大，你就能确定工艺雕刻，不能比绘画艺术伟大，这是没有可比性的，一切的开始都是随机的偶然的，但是坚持确是意志的体现”
“也许吧”王海有些不自在的扣着自己的手指
“小海，我当了几十年的教师，有一类孩子，在课堂上你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们寡言鲜语，但不自闭孤独，他们始终在坚持自己的某些东西，积累着知识和力量，什么东西拼到最后都是文化，不管是什么专业的，都有这一类孩子，而且就是这类孩子在以后的生活中成为了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如果一件事是你真正想做的，你会不计代价，不会考虑结果的为其付出，如果不是，就不要浪费时间”
王海脑中突然浮现了，陈三平的身影
“你们这代人，受了太多西方文化的影响，包括咱们国内许多，所谓成功人士也一样，所谓的学历不重要一说，那些成功人士，什么大多都是低学历的，许多孩子因为这个，辍学去追逐所谓梦想，但是你们真正了解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还是只是想要钱罢了”老人一针见血说出现象本质
“论语中一句，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你可知道”老人接着说
“知道的”
“还有另外一句，你应该也知道，饭疏食，饮水”
“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王海接着老人的话说出了下半句
“有几个人真正思考过，那些成功人士，有多少是自愿放弃高等教育的，有多少是已经超越了课本教学，不需要进行体制教育的，真正的天才不需要进入课堂，但是这数百亿的人中有几人是天才，有没有深刻的认识自己的能力，还是只会放大社会的负面效应，拼爹靠关系！走后门！是有些人不努力的借口，往往有天分的人更加努力，还有更有甚者自诩高人一等，觉得自己聪明过人，势必能功成名就，没有经历过社会真实的洗礼，不过是闭门造车，异想天开，咱们这边有句老话，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先要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要追求什么，再去投身牺牲，那才有价值，选择大于努力，头脑要保持清醒呢”老人看来很懂得教育别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这话里像是对王海说，又像对另外一个人说，此时在老人眼里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物重合在一起，让老人回忆起来，不吐不快
说到这里老人有点激动，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董妍把杯子拿起来递了过去
“让你别抽烟了”董妍在一边劝道
“作为长辈，我还是想要给你说几句忠告，认识自己是个痛苦的过程，认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然后努力工作，专注，不要只关注在金钱，有些理想和抱负是需要用贫穷和痛苦换取的”
“老爷子，你说得对，但是人总是要生活，不能活在理想之中，最难就是坚持，在看不见希望中坚持”
“就是啊，这就需要抉择和毅力，还有家人的支持了”说完老人看了一眼，旁边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哪里悬挂着许多照片。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走进了一条漆黑的巷子，前方永远没有尽头”
“梦想不是固步自封的自我欣赏，需要迎合和改变，如果你想成为梵高，那就坚持自己放弃世俗的偏见和影响”
“这才是最难的”
“哼，你还年轻很着，既然认识到什么是你想做的，那就去做，不要考虑太多的后果，你还有时间，还有资本”
王海和老人聊了许久，等出了大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
“你别介意，我爸就这样，聊起来就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就是自己在那里说，烟还一只接一只的抽”
“没有，老爷子说的很对，很多事我想的太幼稚了，我还会去上班了”
“那你慢走，有空了来”
走出小区，看着里面辉煌的灯火，他第一次感觉到迷失了方向，漫无目的在街道上骑着车，冷风吹在脸上，轮胎摩擦着地面，慢慢的周围的光线暗淡下来，路边上老旧的路灯努力的照亮着路面，他回到村子里，走进漆黑一片满是体味的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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