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拒婚

冰天雪林间,厚厚积雪覆住坚硬的地面,踩上去软绵松散,心神稍一放松,行走着的人便会卒然摔倒。

身着素雅衣裙的美丽少女和一个管家打扮的少年慌不择路地奋力奔跑着,因他们身后的众多军马紧追不舍。

一众军马的首脑眸光忽冷,目光似是淬了毒,紧紧地盯着管家。他愤而从身后取弓箭,对着管家的背影,一下便蓄满了弓,旋即全力射出利箭。

少女恰好回首,便见骇人尖锐的利箭正冲着身旁的爱人飞来,她神色一凛,未加思索,便一个箭步挡在管家身后,并厉声道:“不准停下!”

利箭击中少女的咽喉要害,箭头至末,立时鲜血不断争相涌出,少女应声重重倒下,头上轻巧精致的银簪花钿散落一地。她身下的地上白雪亦和她雪色的皮肤一般被染成了显眼的深深血色。

管家回首见状,立时顿足,瞳孔失去焦距,面色邃变,如遭晴天霹雳,全身震了一震,险些站不稳。不待他抚上少女失去了血色的脸庞,不远处磔磔的马蹄声传入耳中越发清晰,惊醒了管家,须臾之间,他想起少女死前最后一句话,方重又奔跑起来,几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他心下暗暗起誓,决不放过宗王和他手下的这些走狗。

即便少女死了,宗王亦不打算放过管家,他一面命人加急去传军医,一面重又蓄满弓,射出利箭,这次射箭的动作又急又狠,似是泄恨一般。

管家躲闪不及,中箭倒下。咽喉处的痛苦肿胀越发强烈,他只觉快被这种痛楚彻底吞噬殆尽,变为灰烬湮灭在茫茫世间中。趁着意识还未彻底消散,他看向少女的尸身喃喃道:“诗妘,我其实一直是爱你的,我自卑于我的身份,所以在你向我告白时,我才没有正面回应,下一世,我们做个寻常人家的夫妻吧。对不起,诗妘,我这么晚才向你告白…”言未尽,他咽喉处的痛楚便至最高峰,意识亦随之彻底消散。

宗王下马,一探少女的鼻息,旋即神色一震,脸上因泪意皱了起来,他款款抱起少女的尸身,立时啜泣。

宗王似是想起什么,他取下手中点缀了蓝色杜鹃花的玉环,戴在少女白如细藕的手上,萧索道:“这是我们的定情花环,你做的,你我一人一个,当时是你缠着,我才收下的。你自己的那一个都许久未戴了吧,也对,你都丢弃掉了,都怪那个死奴才勾引你,你才会移情。”话音落下,宗王便又低首哭泣了起来,“诗妘,我好想你!我宁愿你还活着,哪怕犹自对我冷情。”

后世史料记载:宗王妃上官氏性情坚贞柔善,死于徽武三年,宗王南宫逸亦卒于同年冬天,同葬于定亲初遇之地阿壬草原,棺椁纹样特定为杜鹃花。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少女朦朦胧睁眼醒来,入目四周是翠浓无垠的草原,像极了她的故乡阿壬草原。

少女脑海中不由回想着之前的事,她用手抚上自己的咽喉,竟一点伤痕疼痛也无,难道她被治愈且昏迷了许多天?

不对,南宫逸不可能放过她。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一番推敲思索下来,她方惊觉,她一定是死后重生了!

想到这,少女欣喜不已。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她要去找她的爱人则愈,这一世,她决不会再与阴狠的南宫逸有任何纠葛,就让他独守着他前世的那位白莲花爱妾过一生吧,她不会再仗着正妻的身份横插一脚了。

“诗妘。”听到熟悉的声音,少女不禁猛地回头,见来人,她顿时欢喜不已,果然是母亲在唤她。

“娘。”上官诗妘投身母亲怀中。

“刚才看你在这晒着太阳睡得挺香,我便在一旁看书。”

闻言,上官诗妘将母亲抱得更紧,益发舍不得离开。可母亲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冷得彻底,不留余地。

母亲喜道:“宗王明日便会抵达这里向我们提亲求娶你。”

上官诗妘面露不情不愿,连连摇头:“母亲,我不要。”

母亲疑道:“为什么?人家可是一表人才啊,且又是皇上宠信的皇子。”

上官诗妘埋在母亲怀里,语气中带了些委屈和小心谨慎:“娘啊,女儿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啊…那好,娘明日会替你拒绝了宗王的提亲,左右不是皇上赐婚,不打紧的。”

见这份上母亲还安慰她,上官诗妘心头一暖,嗔道:“谢谢娘。”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啊。”母亲温热的一手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头。

夜色寂寂,周遭的家家户户皆将萤灯挂起,上官诗妘坐在家附近樱花树下的山石上仰首望着如泼了墨的星空,伸出手想去触摸到星星,她眼中泪光泛泛,不由想到了则愈,在被南宫逸追杀时,她替他挡了箭,也不知道他逃脱了没有。尽管她很清楚,人不可能跑得过马,但她还是对着曾经和则愈一起看过的星空切切祈愿:“诸位星灵,信女请求你们庇佑信女爱人罗则愈,佑他仍安存于世,与信女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言毕,上官诗妘叩首,叩头声闷响有力,但她却觉值当。

新日始,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马提着好几大箱红布掩着的聘礼向上官诗妘家驶进。

听到动静,上官诗妘放下手中的毛笔,离案从窗外放眼望去,她知道,那是南宫逸来向她提亲了。明明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忍不住紧张,甚至期盼南宫逸早已悔婚不来,那队人马是向别家提亲的。

人马至上官诗妘家门前停下。

上官诗妘咬着唇,强忍着心中的恨意。

马车帘被满是茧子的手掀开,劲瘦有力的身影从马车廂中而出,他敛了神色,款步向上官诗妘家中走去。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子,上官诗妘心里唯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是南宫逸!真的是南宫逸来向她提亲了!

南宫逸推门而入,他故意走到上官诗妘面前停下,平视地盯着她,眼中含着温情。两人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清楚地听到南宫逸的呼吸声。

“上官姑娘,在下特地前来提亲,不招待一下?”南宫逸款款道。

南宫逸说话直白,上官诗妘脸上却犹自淡然,她徐徐转身,打开正厅大门,作揖迎南宫逸进去,“请进,宗王殿下。”

南宫逸倒也不像前世般傲慢,竟回揖给上官诗妘。

南宫逸入正厅,上官诗妘清冷地斜睨了他的背影一眼。前世南宫逸何时对她客气过啊,他只会对他最爱的心机侧妃温柔有礼,其他人哪入得了他的眼。

上官诗妘不入正厅,自顾打理起了门前的樱花树。一时间,她痴痴般望着枝头上挂着的花胜,那寓意着桃夭灼灼,夫妻间永结同好。她心里暗暗紧张不安,生怕南宫逸不会知难而退,挡了她和则愈的情缘。

正厅里头传来了争执声。南宫逸不肯退让,他说:“有喜欢的人了那便忘了,我尚未成家,有了诗妘,我更不会纳妾,我只会对她好,只爱她一人,请您二老成全这门当户对的上好姻缘。”说话间,南宫逸竟跪下了。

走到门外的上官诗妘正好听见他说这话,心中不禁冷笑:你前世提亲时差不多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全然食言了。

父母正为难之际,上官诗妘翩然踏进正厅,不卑不亢道:“如果宗王不嫌弃,那正四品大臣出身的小女愿认皇上为干爹,与您成为兄妹,您看,这样我们亦成了一家人,小女一家实在是再荣幸不过了。”

这的的确确是令人难以回绝的提议。

南宫逸却还是不放弃,他思忖片刻,和颜道:“爱者为妹,岂不是乱了人伦纲常?”

上官诗妘用南宫逸的说辞回复南宫逸:“爱上的人忘了便是了,小女依稀记得正一品的明珠将军家中嫡女倾心于您,相思苦,您还是成全了她吧。”

南宫逸直白:“我只喜欢你,诗妘。”

上官诗妘清冷道:“宗王殿下自重,喜欢应是相互的才好成姻缘。而小女和小女的爱人便是互相喜欢。”

南宫逸问:“你的爱人是谁?”

“殿下问此,是,为何呢?”

南宫逸调侃道:“你口中的爱人无名无姓,难保是你看不上我而编造的幌子。”

上官诗妘一时不知如何答复,她决不能将则愈和无辜的人说出去,只道:“小女不敢。”

南宫逸先发制人:“既如此,婚事便定在月底,我先行回禀父王了。”

“不可!宗王殿下是忘了您的弟弟了吗?”上官诗妘正待驳了南宫逸时,她的父亲便已出声威胁南宫逸。

南宫逸脚步一顿,回首冷笑:“他本就有罪,随你处置他,”他轻轻吐出二字,“岳父。”

父亲和上官诗妘神色皆是诧异,他竟然全然不顾他的弟弟了,他果真如传闻般阴冷无情。

上官诗妘恨恨地盯着南宫逸的背影,眼中青红交加,泛起泪光。为什么,她还是挣脱不了前世的宿命,明明她做过那么多善事,却不如南宫逸这类恶人活得称心。

南宫逸的人马浩荡地离开了。

望着门前成山的聘礼,母亲愁眉苦脸,深深叹了口气。

上官诗妘低声安抚母亲,并告诉她:“我有办法。”

母亲抬眼看着上官诗妘:“什么办法?”

上官诗妘低声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父亲的好友朗行大将军与皇后娘娘交情甚密,由他出马告知皇后娘娘宗王独断,皇后娘娘会替我们作主的。”

父亲忧虑于他实在不知皇后品性,担心她会与宗王串通,后果不堪设想,遂叹了口气,失意道:“我们还是搬走吧,诗妘尽快嫁了,再加上我们搬去人多的地方,不信他还敢逼婚。”

“爹,搬不成的,我敢说,他就在附近驻扎,我们动作太大,反而不妙。他们驻扎附近的事千万不要声张。”

上官诗妘犹自记得前世时看见南宫逸向她提亲后他和他的手下好几次还在她家附近出现,她那时还以为是因为他很爱她,舍不得远离她,近来才明白,他根本就是在以防万一,提防她们一家。

父亲哀愁地点了点头,道:“只能靠皇后了。春蜜,你去将朗行大将军找来,就说是叙旧。”

春蜜应是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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